雪粒子从破庙的檐缝灌进来,落在苏锦凝的脖颈,她猛地一颤。
那冷意像前世断气前的冰锥,直直往骨缝里戳。
她下意识去摸怀里最后半块硬饼,却摸到一截柔滑锦被——
檀香淡淡,是凝香院用了十年的老山檀。
“**醒了?”
铜盆搁在案几的声响清脆。春桃拧了帕子,俯身探她额头,“谢天谢地,烧退了。柳夫人说您梦魇,让厨房煮了姜汤,奴婢去端?”
姜汤——
前世就是这碗掺了“安神粉”的姜汤,让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错过及笄吉时,被柳氏当众斥为“不祥”。
一步错,步步错。
兄长被提前送往边关,尸骨无存;苏家被抄,她流落街头,最后在破庙冻死。
原来,一切回到元祐七年三月十二。
明日才是她的及笄礼。
苏锦凝坐起身。十五岁的身体轻盈,可胸腔里跳动的,是二十三岁浸透恨意的心脏。
铜镜里,少女肤色莹白,眼尾却带着压不住的冷戾。
“春桃,今日是十二?”
“是,明日**行及笄礼,大公子辰时动身去边关。”
边关二字像毒针。
苏锦凝指尖蜷紧,声音却轻:“姜汤先放着,替我梳洗。——对了,大黄在哪?”
春桃一怔:“在柳夫人院里吃烧鸡。”
吃烧鸡?
也好,省得她费力去找。
……
一刻钟后,凝香院后门。
春桃捧着肉干,心惊胆战:“**,真要套狗?它凶得很,上次把苏忠的裤子都撕了。”
“放心。”苏锦凝指尖缠着天蚕丝,在灯笼下一闪如银,“畜生再凶,也识肉香。”
夜风卷着碎雪。
远处传来犬吠,沉重脚步踏碎枯枝。
大黄狗眼睛绿幽幽,看见春桃手里的肉干,后腿一蹬就扑。
就是现在!
苏锦凝手腕一抖,丝线挽成飞环,不偏不倚套住狗脖子。
天蚕丝细却韧,狗越挣越紧,最后只能发出“呜呜”低吼。
春桃吓得直咽口水:“**,它再叫,柳夫人——”
“不会的。”苏锦凝抬手,把肉干塞进狗嘴,“让它叫,越大声越好。”
狗叫声果然引来巡夜婆子。
灯笼的光扫过暗巷,却只看见大黄自己叼着肉干,围着桂花树转圈,脖子上那根丝线隐在夜色里,无人察觉。
苏忠趁机从假山后闪进来,怀里抱着个油纸包。
“**,大公子让小的给您带句话——”
“嘘。”
苏锦凝接过纸包,指尖微颤。
那是兄长苏瑾琛的字:
“凝儿,及笄顺遂,兄长此去边关,定护你周全。”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字句。
只是那时,她没能送出那句提醒。
苏锦凝深吸一口气,把早准备好的素色锦帕递过去:
“告诉兄长,这是母亲给他的平安符,务必贴身带着。”
锦帕上用通经断纬法绣着暗纹,温水一浸,就会显出“谨防军中姓沈者”八个字。
苏忠郑重揣进怀里。
苏锦凝抬眼,月色下,少女声音轻得像雪:
“去吧,明日之后,苏家会不一样。”
……
回到内室,春桃仍心有余悸:“**,您怎么知道大黄今晚会来?”
苏锦凝吹熄灯,只剩炭火噼啪。
“柳氏想盯我,必放狗。狗来了,就把绳子递给她。”
春桃没懂。
苏锦凝也没解释——
明日及笄礼,那条石榴红裙里“庶子登科”的暗纹,会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而柳氏派来盯梢的狗,脖子上那根天蚕丝,会在关键时刻,牵出她最不想让人看见的秘密。
炭火映着少女侧脸,冷白如玉。
重生回来的第一夜,苏锦凝睡得极沉。
梦里没有破庙风雪,只有兄长翻身上马,对她伸手:
“凝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