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缨萧彻小说我靠吞噬国殇续命仇人完整章节

发表时间:2025-08-12 10:3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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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那日,我看见了王朝的病灶。

腐败民怨凝成黑雾,啃噬着象征国运的金色气运。

作为前朝遗孤,我本该笑看这新朝崩塌。

可我身负饕餮玄脉,只能靠吞噬这些剧毒“国殇”活命。

吞噬越多,新朝国祚越稳。

权倾朝野的监察院首座掐住我咽喉:“谢司簿,你究竟是谁?”

我咽下喉间腥甜:“大人,民瘴又起了,下官……饿。”

他扔来一袋贪官污吏炼成的“律鬼”。

“吃干净,本座要这天下海晏河清。”

后来他替我挡下致命毒箭,却看见我袖中滑落的传国玉玺。

“原来你要续的,是前朝的命?”

祭天台高耸入云,冰冷的汉白玉台阶在初冬的薄暮里泛着青灰的死气。风从禁宫深处卷来,带着纸钱燃烧后特有的、干燥呛人的灰烬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新漆木器混合着血腥气的怪异甜腻。

新帝登基,万象“更新”。旧的痕迹,无论是人是物,都在昨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又在今日黎明前被无数双沉默的脚踩踏成污浊的泥泞。

谢缨垂手立在丹陛之下,一身七品司簿女官的浅碧宫装,低眉敛目,如同祭台基座上一块毫无生气的青砖。她的位置不高不低,恰在丹陛与广场之间那片巨大的、象征新朝威仪的蟠龙浮雕影壁投下的阴影边缘。身前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匍匐的朝臣宗亲,绣着各色禽兽的补服紧贴着冰冷的石面,无人敢动,无人敢言,只有压抑的呼吸汇成一片沉闷的潮声。

只有她站着,目光平静地穿透这匍匐的人海,落在丹陛最高处那个崭新的、明黄色的身影上。

新帝李昀,正年轻,穿着簇新的十二章纹衮服,在礼官拖长的、带着奇异颤音的唱喏声中,将三炷高香插入巨大的青铜夔龙纹香炉。烟气笔直地升起,在清冷的空气里凝成三道灰白的柱子。

“礼——成——!”

尖锐的尾音刺破寂静。

就在这一瞬,谢缨的眼底深处,一点幽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暗金光芒倏然点亮。眼前庄严肃穆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剥落。那高耸的祭台,匍匐的人群,缭绕的香烟,乃至新帝头顶象征无上权柄的十二旒冕冠,都褪去了表象的华彩,显露出另一重令人窒息的真实。

天,变了颜色。

不再是灰蒙蒙的冬日薄暮。一片浩瀚无垠、令人心悸的暗域在她眼前铺展开来,浑浊,粘稠,仿佛沉淀了万古的污秽。就在这暗域的上方,本该是朗朗青天之处,盘踞着一条庞大无匹的金色巨龙!它由无数道明灭不定的金线汇聚而成,威严、堂皇,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煌煌天威——这是大胤新朝的国运气脉。

然而此刻,这巨龙却在痛苦地挣扎、翻滚!它的鳞爪之间,缠绕着三股令人作呕的浓黑气流,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啃噬、撕扯着那神圣的金光。

第一股黑气,如同无数张因饥饿而扭曲变形的枯槁面孔汇聚成的浊流,散发着绝望的腐臭,那是万民饥寒交迫、积压如山的怨怼——“民瘴”。它们贪婪地啃噬着龙腹最柔软的部分,那里代表生民根基的金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第二股黑气,则凝结成无数细小、扭曲、长着獠牙的黑色虫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它们啃食着巨龙周身流转的、代表律法秩序的金色脉络。这是“律鬼”,因法度崩坏、贪墨横行而滋生的毒物,它们蛀空王朝的筋骨。

最后一股,最为粘稠深沉,如同翻滚的墨汁,里面夹杂着模糊不清、充满狂热与扭曲的呓语和祈祷声。它死死缠住巨龙的咽喉与头颅,试图污染那最核心的意志——代表信仰崩塌、人心离乱的“祀孽”。

龙吟低沉,充满了压抑的痛楚和愤怒。每一次翻滚,都让整个暗域随之震荡。那三股污秽的黑气,在啃噬金光的同时,自身也在膨胀、蠕动,散发出更浓烈的腐朽与恶毒的气息,仿佛要将整个金色的巨龙彻底拖入下方那永恒的污浊暗域之中。

新朝的气运根基,在登基大典这最辉煌的时刻,内里已如风中残烛,被啃噬得千疮百孔。

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几乎难以察觉地在谢缨苍白的唇角掠过,快得像错觉。前朝末帝在城破宫倾、自焚于摘星楼前的狂笑,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带着血与火的味道。崩塌吧,坠落吧,这窃据了谢氏江山的伪朝!让这所谓的煌煌新天,也尝尝被自己的毒疮噬尽骨髓的滋味!

然而,这冰冷的快意还未在她心湖中荡开涟漪,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体内那些常人无法感知的隐秘脉络之中。她的“饕餮玄脉”在疯狂地悸动、哀鸣,如同被抛上岸的鱼,拼命渴求着……那剧毒的“国殇”!

饥饿。一种超越了生理极限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怖饥饿感,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视野里的暗域景象剧烈摇晃,那三条啃噬气运的污秽黑流,此刻在她眼中竟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带着腐肉甜香的诱惑!她的胃囊在疯狂痉挛,喉咙深处涌上腥甜的涎水,每一寸骨骼都在尖叫着渴望吞噬那些污秽的能量——那是她赖以生存的唯一“食粮”。

吞噬它们,她才能活下去。可吞噬它们,就是在为这该死的新朝续命!用自己的牙齿,去修补仇敌摇摇欲坠的城墙!

丹陛之上,新帝李昀似乎完成了最重要的祭拜环节,正欲转身,接受群臣的山呼朝贺。就在他身体微微侧转的刹那,那盘踞在他头顶气运金龙脖颈处的“祀孽”黑气,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一阵剧烈翻腾!一股远超之前的、混杂着无数狂热呓语与扭曲信仰的精神冲击波,无声地扩散开来!

“呃啊——!”

站在丹陛最边缘、负责掌灯的一个小太监首当其冲,他手中的琉璃宫灯“啪”地一声炸裂开来。小太监双眼瞬间翻白,脸上露出一种极端狂热的傻笑,手舞足蹈地怪叫起来:“神谕!神谕!陛下是……呃!”他后面的话语被掐断在喉咙里,身体诡异地抽搐着,嘴角溢出白沫,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原本死寂的广场瞬间被打破!压抑的惊呼、恐惧的低语、还有侍卫们刀鞘碰撞的金属摩擦声混杂在一起。

“护驾!”

“有刺客?!”

“妖…妖邪作祟?!”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匍匐的朝臣中蔓延。几个靠近丹陛的老臣吓得面无人色,手脚并用地想要后退,却又因腿软而瘫倒在地,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新帝李昀脸色煞白,被几个反应过来的侍卫和太监死死护在中间,惊疑不定地看着倒地的太监和混乱的场面,年轻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惶和一丝被冒犯的薄怒。

混乱的中心,那股无形的精神污染波纹还在扩散。离得稍近的几个官员眼神也开始变得浑浊,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浅碧色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猛然牵扯,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从影壁的阴影边缘冲出!谢缨的速度快得惊人,全然不顾宫装礼仪的束缚,甚至踏过了一位瘫软在地的老宗亲的袍角。她的目标异常明确——那倒在地上、身上“祀孽”污染最为浓烈的小太监!

就在她冲至小太监身侧,身体因巨大的惯性前倾,几乎要扑倒的瞬间,她的右手看似为了稳住身形,极其自然地向前一探,指尖堪堪拂过小太监抽搐的额头。

暗域视觉中,那团最浓郁、最活跃的“祀孽”黑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疯狂地涌向她伸出的指尖!冰冷、粘稠、带着无数疯狂意念的精神污染洪流,顺着她指尖的玄脉,势不可挡地冲入她的体内!

“唔!”

谢缨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再次爆发,比刚才的饥饿感强烈十倍!无数扭曲的呓语在她脑海中炸响:“真龙天子…天命所归…逆者皆亡…”恶毒的诅咒、狂热的崇拜、混乱的祈祷……海量的负面精神能量冲击着她的意识壁垒。她眼前发黑,喉头腥甜翻涌,一口血几乎要喷出来,又被她死死咬紧牙关,硬生生咽了回去。

身体内部,那贪婪的饕餮玄脉却在这剧毒的洪流涌入后,发出了满足的嗡鸣。玄脉深处某个沉寂的角落,仿佛被这外来的剧毒能量稍稍激活了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悄然滋生,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抵消了部分蚀骨的疼痛,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

代价是,那盘踞在新帝头顶的金色巨龙,脖颈处被啃噬的伤口,似乎……弥合了微不足道的一丝?缠绕其上的“祀孽”黑气,肉眼可见地稀薄了一小圈。

混乱的场面在她冲出的那一刻有了一瞬间的死寂。所有的目光,惊疑的、恐惧的、茫然的,都聚焦在这个突然冲出来、手触“邪祟”的低阶女官身上。

谢缨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中残留的疯狂呓语,借着身体前倾的姿势,顺势跪伏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汉白玉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急促和惊惶,却又异常清晰,穿透了广场上残余的骚动:

“陛下!宫人失仪,惊扰圣驾!此乃……此乃昨夜大雪,天寒地滑,宫人彻夜劳碌,一时力竭晕厥所致!臣女斗胆,已将其秽物拂去!陛下洪福齐天,自有天佑!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伏地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真的被刚才的“秽物”和场面吓得不轻。额角渗出的冷汗,在初冬的寒气中迅速变得冰凉。

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从倒地的太监,缓缓移向那个跪伏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的浅碧色身影。刚才那混乱的、近乎妖异的一幕,被这个七品女官几句话,轻飘飘地归结为了“力竭晕厥”?还“拂去秽物”?

荒谬!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恐慌的潮水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堤坝,开始迟疑地退却。

新帝李昀惊魂未定的目光落在谢缨身上,又扫过那已经不再抽搐、只是昏迷过去的小太监,眼中的惊惶慢慢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庆幸?是疑虑?或许还有一丝被强行“解释”了不祥之兆的微妙不悦?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没有立刻开口。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道目光,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谢缨低垂的颈后。

谢缨伏在地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让她后背的汗毛瞬间根根倒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后,又扫过地上昏迷的小太监,最后,似乎在她刚刚拂过太监额头的指尖上,停留了那么一瞬。

冰冷。探究。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对“异常”的敏锐捕捉。

不需要回头,谢缨也知道目光来自何处——丹陛之下,群臣之首的位置稍稍偏侧,那一片代表着监察院权力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玄色袍服之中。

监察院首座,萧彻。手握暗域监察之权,代天巡狩,掌生杀予夺,是这新朝最令人胆寒的一把刀。

她伏得更低,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试图将身体里那因吞噬“祀孽”而尚未平息的玄脉悸动彻底压下去。喉间的腥甜依旧翻涌,带着铁锈的味道。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并未移开,如同附骨之疽。

“嗯?”一个极其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单音节,仿佛只是无意识的鼻音,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打破了广场上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一声“嗯”猛地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监察院首座身上。玄色蟒袍,玉带缠腰,萧彻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目光依旧落在谢缨身上,像在审视一件死物。

新帝李昀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又或是急于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局面,他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威严,顺着谢缨的话,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萧卿,既是宫人失仪,力竭所致,便依谢司簿所言处置。速将人带下去,请太医诊治!莫要…莫要耽搁了吉时!”

“遵旨。”萧彻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也像冰锥般刺入谢缨的脊骨。他并未再看谢缨,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

两名身着玄底金纹劲装、面无表情的监察院缇骑如同鬼魅般无声上前,动作麻利地架起地上昏迷的小太监,迅速拖离了广场中心。混乱的痕迹被快速抹去,只留下地砖上一小片湿冷的印记。

萧彻的目光,终于从谢缨身上移开,转向丹陛之上的新帝,微微躬身:“陛下圣明。些许插曲,不足挂齿。吉时未过,请陛下移驾太和殿,受百官朝贺。”

他的语调平稳无波,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股笼罩全场的无形压力,似乎也随着他这一句话而悄然散去大半。官员们如梦初醒,纷纷再次拜伏,山呼万岁的声音重新响起,虽然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但场面总算被强行拉回了“正轨”。

新帝李昀明显松了口气,在太监的搀扶下,重新挺直了腰板,脸上努力恢复着帝王的威仪,沿着丹陛缓缓向上走去。

谢缨依旧伏在原地,直到那明黄色的袍角从她低垂的视线边缘彻底消失,直到山呼万岁的声音如同退潮般向着太和殿的方向涌去,她才缓缓地、极其僵硬地直起身。

冷汗早已浸透了内里的中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指尖残留着触碰“祀孽”时的冰冷滑腻感,还有玄脉吞噬能量后的微弱灼热。喉咙里的腥甜似乎淡了些,但那股被洞穿的冰冷感,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心头。

她慢慢抬起头,广场上的人群正潮水般追随着皇帝的仪仗涌向太和殿方向。混乱仿佛从未发生。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道玄色的身影并未随众离开。萧彻就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正抬头望着高耸的祭天台。寒风吹拂着他玄色蟒袍的广袖和袍角,猎猎作响,衬得他身影格外孤峭料峭。

他像是在看天,又像是在看那早已散去的、无形的气运之龙。

谢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谷底。她知道,刚才那短暂的“过关”,不过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这个手握暗域权柄、洞察力恐怖的男人,绝不会轻易放过那瞬间的“异常”。

果然,就在谢缨犹豫着是该悄然退下,还是硬着头皮行礼告退时,萧彻缓缓转过了身。

没有预兆,没有言语。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上一瞬还在看天,下一瞬,一只冰冷得如同寒铁的手,已经精准无比地扼住了谢缨纤细的脖颈!

“呃!”

巨大的力量猛地收拢!谢缨猝不及防,只觉得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出!眼前金星乱冒,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被迫仰起头,对上了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怒火,没有杀意,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探究,如同在解剖一只奇特的虫子。

“谢司簿,”萧彻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如同贴着耳廓刮过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骨髓发冷的重量,“刚才那秽物……你‘拂’到哪里去了?”

他的手指并未继续收紧到致命的程度,却也没有丝毫放松,只是维持着一种绝对的控制,让她在窒息与存活的边缘痛苦挣扎,无法挣脱,也无法顺畅呼吸,更无法发出完整的辩解。

“本座亲眼所见,那秽气……是进了你的手。”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剐过谢缨因窒息而泛红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里面正在平息异动的玄脉。“你,究竟是谁?”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勒着谢缨的咽喉,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带来喉骨欲裂的剧痛。肺叶灼烧着,视野边缘开始泛起不祥的黑翳。萧彻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只有纯粹的审视,像在掂量一件器物。

她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被扼住的喉咙艰难地痉挛着,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大…人……民瘴……又……”

她猛地顿住,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被掐得泛青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带着血腥气和极度渴望的字眼,终于冲破了喉管的桎梏,嘶哑地迸了出来:

“……饿!”

这个字,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在萧彻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激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扼住她脖颈的手,力道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饿?”萧彻的声音依旧低沉冰冷,尾音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饿什么?”

谢缨的指尖深深抠进了自己掌心,尖锐的疼痛**着她几乎涣散的意识。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恐惧被死死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一种被逼到悬崖边、只能袒露部分狰狞真相的疯狂。她张了张嘴,喉间的腥甜再也压抑不住,一丝暗红的血线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流下。

“那……‘东西’……”她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民瘴……律鬼……祀孽……它们……是我的‘食粮’……”她死死盯着萧彻,试图从他脸上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吞不下……会死……吞下了……它们……就……弱了……”

她的话语混乱而破碎,像濒死之人的呓语,却精准地抛出了最核心的饵料——她需要那些污秽的能量活命,而她吞噬它们,似乎能削弱那些危害王朝根基的“病灶”?

萧彻的瞳孔,在听到“食粮”、“弱了”这几个词的瞬间,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扼住她脖颈的手,终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力道。冰冷的指尖离开皮肤,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

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谢缨火烧火燎的胸腔,她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全靠意志力才没有瘫软下去。她扶着冰冷的影壁浮雕,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喉骨的剧痛。

萧彻没有再出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件刚刚显露出奇异价值的物品。他宽大的玄色袍袖纹丝不动,但谢缨敏锐地捕捉到,他负在身后的那只手,食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片刻死寂。

“呵。”一声极轻的、辨不出情绪的冷哼从萧彻喉间逸出。他不再看狼狈喘息的谢缨,目光投向远方禁宫层层叠叠的殿宇飞檐,那里笼罩着一层常人看不见的、灰蒙蒙的浊气。

“食粮?”他重复了一遍,语调依旧冷硬如铁,“倒是条……有用的虫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玄色的袍袖猛地一拂!

一道乌光,裹挟着一股极其阴冷、污秽、充满了冤屈与怨毒的气息,如同离弦之箭,直射谢缨面门!

谢缨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入手冰凉沉重,是一个巴掌大小、非皮非革的黑色袋子。袋子表面布满细密的暗红色纹路,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那股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正是从袋中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带着强烈的怨念和法度崩坏的腐朽感——是“律鬼”!而且不止一只,是许多只被强行拘禁、炼化在一起的律鬼能量!

袋子剧烈地挣扎着,仿佛里面困着无数只想要破袋而出的毒虫,震得谢缨手腕发麻。体内沉寂下去的饕餮玄脉,在这一刻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悸动!剧痛再次席卷全身,但这一次,伴随着剧痛的,是更加强烈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吞噬渴望!

萧彻冰冷的声音如同判决,斩钉截铁地落下:

“吃干净。”

“本座要这天下——”

“海晏河清!”

谢缨死死攥着那不断鼓胀、搏动、散发着不祥律鬼气息的黑色袋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袋子表面冰冷的触感和内部传来的怨毒律动,与她体内疯狂咆哮的饕餮玄脉产生了可怖的共鸣。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足以淹没一切理智的饥饿感,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中的毒泉——明知是死路,也无法抗拒那甘霖的诱惑。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萧彻。那个男人已经转过身,玄色的背影挺拔孤峭,正向着太和殿的方向迈步。寒风卷起他袍袖的一角,露出腰间悬挂的一枚墨玉令牌,上面一个古篆的“察”字,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没有回头,没有停留,仿佛扔给她的不过是一袋无关紧要的垃圾。

吃?还是不吃?

吃下这袋由贪官污吏的罪孽炼化而成的“律鬼”,她就能暂时平息玄脉的反噬,获得喘息之机,甚至……获得力量。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食粮”。

可吃下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亲手消化掉了蛀蚀这新朝根基的毒虫之一!意味着她在用自己的牙齿,为仇敌摇摇欲坠的城墙添砖加瓦!意味着她谢缨,前朝的帝女,成了这窃国伪朝最诡异、最讽刺的“清道夫”!

喉间的腥甜更浓了。那是她咬破自己舌尖渗出的血,混合着刚才被掐出的淤伤。冰冷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一丝绝望的清醒。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复仇!才有机会弄清楚,当年那场宫变焚城的滔天大火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才有机会找到……那枚失落的前朝玉玺!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她濒临崩溃的意志。

谢缨不再犹豫。她猛地低下头,几乎是带着一种凶狠的决绝,一把扯开了那黑色袋子口上缠绕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色丝线!

“嘶——!”

袋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杂着铜臭、冤屈、法条崩断声的污秽黑气,如同被囚禁了千年的恶鬼,尖啸着喷涌而出!数道由扭曲律法条文和怨毒人脸组成的“律鬼”虚影挣扎着想要四散逃逸!

就在这污秽能量即将爆散的刹那,谢缨的饕餮玄脉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她的掌心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

“呃啊——!”

比之前吞噬“祀孽”强烈数倍的痛苦瞬间将她淹没!那不再是纯粹的冰冷精神污染,而是混杂了无数冤魂的诅咒、贪官临死前的恐惧、法度崩坏时规则的碎片……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她体内所有的玄脉中疯狂地刮擦、切割!

她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靠着冰冷的影壁浮雕滑坐下去。意识在剧痛的潮水中载沉载浮,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齿间尝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细密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汉白玉地砖上。

那些挣扎逃逸的“律鬼”虚影,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拖拽、撕扯,化作一道道粘稠污浊的黑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掌心。每一次涌入,都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她蜷缩在巨大的蟠龙浮雕脚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像一只正在被毒液侵蚀的脆弱蝶蛹。

暗域视觉中,盘踞在王朝气运金龙周身的黑色毒虫——“律鬼”们,仿佛感应到了同类的哀鸣,不安地躁动起来。其中一部分啃噬金光的速度,明显变得滞涩、迟缓。代表法度秩序的金色脉络,那被蛀蚀得千疮百孔的破损之处,竟有极其微弱的一丝……开始艰难地弥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息,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黑色袋子终于停止了搏动,干瘪下去,里面令人作呕的气息也彻底消失。

谢缨脱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后背的衣衫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尚未平息的剧痛。脸色白得像纸,唇上残留着被咬破的血痕,额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颊边,狼狈不堪。

然而,在她眼底深处,那点幽微的暗金色光芒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稳定。吞噬了大量“律鬼”能量后,饕餮玄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力量感,正从四肢百骸深处悄然滋生。更隐秘的是,在她玄脉最核心、如同被重重枷锁封印的地方,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暖意,似乎……被刚才那股庞大的污秽能量洪流,意外地触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冰冷的小腹位置。那里,仿佛有什么沉寂了太久的东西,被强行喂食了毒药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近于无的……满足叹息?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从上方传来,毫无情绪起伏,却像冰锥刺破了谢缨短暂的喘息:

“能动了?”

谢缨悚然一惊,猛地抬头!

萧彻!

他根本没走!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去而复返,就站在她几步开外,玄色的身影几乎融入了影壁浮雕的阴影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她刚刚下意识抚过小腹的手上!

谢缨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触电般地将手从腹部移开,死死按在了冰冷的地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

萧彻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缓缓从她那只掩饰的手上移开,掠过她惨白如鬼的脸颊、残留血痕的唇角,最后,定格在她因恐惧和强作镇定而微微收缩的瞳孔深处。

他向前迈了一步,玄色的官靴踏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在这空旷死寂的广场边缘,如同敲在谢缨紧绷的心弦上。

“看来是吃饱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谢缨喉咙发紧,刚才吞噬律鬼后恢复的一丝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强迫自己与那双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对视,声音嘶哑干涩:“……谢大人……赐‘食’。”

“食?”萧彻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绝不是笑。他微微俯身,玄色的阴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笼罩下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直视里面挣扎的灵魂。

“谢司簿,”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谢缨的心上,“本座很好奇……”

“你吃下去的‘脏东西’,”

“到底是在喂养谁?”

“是你这条……命?”

“还是……”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刃,再次扫过谢缨下意识想要遮掩的小腹位置,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你肚子里,那条早该绝了命的……前朝孽龙?!”

萧彻最后那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谢缨的耳膜,贯穿她的颅骨,直抵灵魂深处最隐秘、最不容触碰的禁区!

“前朝孽龙?!”

这四个字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掀起滔天血浪!眼前瞬间闪过摘星楼冲天的烈焰,宫人绝望的哭嚎,父皇在火光中扭曲狂笑的脸……还有那枚在混乱中滚落尘埃、沾满灰烬与血污的传国玉玺——那是谢氏皇权最后的象征,是她拼死也要守护的复国希望!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玉玺在她体内?!这绝不可能!

巨大的惊骇如同无形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身体的反应快过思维,在萧彻话音落下的刹那,谢缨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用尽刚刚吞噬律鬼积攒下的所有力气,猛地向后一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蟠龙浮雕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试图拉开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大人!”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尖锐变形,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下官……下官不知您在说什么!什么前朝……什么孽龙……下官惶恐!”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否认、撇清,将那个禁忌的词汇推得越远越好。

萧彻没有动。他依旧维持着那微微俯身的姿态,玄色的身影如同山岳般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谢缨完全笼罩。他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以及洞悉一切的嘲弄。那目光,如同在欣赏一只落入陷阱、徒劳挣扎的猎物。

“惶恐?”他低沉地重复了一遍,尾音拖长,带着一丝令人骨髓发冷的玩味,“本座看你……吃得挺香。”

话音未落,他那宽大的玄色袍袖再次猛地一拂!

这一次,飞出的不是装律鬼的袋子。一道更加浑浊、更加粘稠、散发着刺鼻腥臭和无数痛苦哀嚎气息的暗黄色气流,如同活物般,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直扑谢缨面门!

民瘴!而且是凝聚了无数饥民濒死怨毒、浓缩到极致的民瘴!

这污秽的能量尚未及体,那股混杂着绝望、腐烂谷物和泥土腥气的恐怖气息,已经让谢缨体内的饕餮玄脉再次疯狂躁动起来!剧痛伴随着灭顶的饥饿感瞬间席卷全身,比刚才吞噬律鬼时更加凶猛、更加原始!

“不……”谢缨的拒绝被淹没在喉咙里。那暗黄色的气流如同有生命般,无视她的挣扎,猛地钻入她的口鼻!

“呃——啊——!!!”

比之前强烈百倍的痛苦瞬间将她撕碎!这不是单纯的冰冷或灼热,而是无数张饥饿扭曲的面孔在她意识中尖啸、啃噬!是田野龟裂、禾苗枯死的景象在眼前轮番上演!是孩童濒死的啼哭、老人无声的叹息、壮丁绝望的怒吼……海量的、带着泥土腥气和腐烂味道的负面情绪洪流,如同决堤的泥石流,粗暴地灌入她的玄脉!

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像一条离水的鱼在滚烫的沙砾上疯狂弹跳。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指甲深陷皮肉,试图阻止那污秽的洪流涌入,却只是徒劳。眼睛因剧痛和窒息而暴突,布满血丝,视野里只剩下翻滚的、令人作呕的暗黄。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翻滚、抽搐,喉咙里发出破碎不成调的嗬嗬声,每一次挣扎都带起一片尘土。

暗域视觉中,那盘踞在王朝气运金龙腹部的巨大“民瘴”黑气团,如同被戳破的脓包,剧烈地翻滚、收缩!其中一部分最污秽、最核心的毒质,正被强行抽离,涌向她这具卑微的躯壳!

然而,就在这非人的折磨达到顶点、谢缨的意识几乎要被那滔天的民怨彻底冲垮的瞬间——

一股异样的悸动,在她玄脉最深处、那个如同被重重枷锁封印的核心之地,骤然爆发!

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而古老的威严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巨兽被强行灌入的剧毒惊醒,猛地透体而出!

嗡——!

一声极其低沉、却又仿佛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以谢缨蜷缩的身体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嗡鸣并非实体声音,更像是一种规则的震颤,一种位格的宣告!它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俯瞰王朝兴衰的绝对威压!

正冷漠注视着谢缨痛苦挣扎的萧彻,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永远古井无波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他清晰地“看”到了!

在谢缨因痛苦而剧烈抽搐的身体上方,在那翻滚的暗黄色民瘴浊流之中,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尊贵的暗金色光芒,倏然亮起!那光芒并非来自谢缨本身,而是从她玄脉的最核心处,如同被剧毒**而本能反击般,透射而出!

光芒之中,隐约勾勒出一方印玺的虚影!

印钮模糊,似有九龙盘绕之形!印体方正,承载山河之重!虽只是转瞬即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一缕投影,但那印玺虚影所散发出的、独一无二的、象征着天命所归、皇权正统的古老威严气息……

萧彻太熟悉了!监察院秘库深处,前朝留下的残缺典籍中,关于那枚传国至宝的描述和拓印的模糊图影,瞬间在他脑中清晰浮现!

前朝玉玺!谢氏皇权最后的象征!

它竟然真的没有毁于摘星楼的大火!而是……融入了这个前朝帝女的体内?!成了她玄脉的核心?或者说,她的玄脉,根本就是这枚玉玺为了延续自身而催生出的畸形产物?!

这个推断如同惊雷,在萧彻那冰冷精密的思维中炸开!饶是他心志坚如磐石,这一刻,那张万年冰封般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那是混合着震惊、恍然,以及一种……近乎荒谬的冰冷的了然。

原来如此!难怪她能以“国殇”为食!难怪她吞噬那些污秽,竟能微弱地修补气运!她根本不是在为自己续命,她是在用这世间最污浊的毒疮,喂养这枚苟延残喘、渴求着重见天日的前朝玉玺!这枚玉玺,才是真正的“饕餮”!

就在这时,那道被强行灌入的浓缩“民瘴”,终于在谢缨体内那突如其来的玉玺威压反噬下,被饕餮玄脉彻底吞噬、消化殆尽。

谢缨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她像一具被玩坏的偶,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汗水混合着尘土在她脸上、脖子上糊成一片,狼狈不堪。剧烈的痛苦余波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抽搐,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徘徊。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刚才体内那瞬间爆发的异样气息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那转瞬即逝的玉玺虚影已然暴露。

她只是本能地感到一种灭顶的绝望——身份暴露了!最大的秘密,被这个新朝最可怕的男人洞穿了!等待她的,将是比吞噬“国殇”痛苦百倍的酷刑和死亡!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汗珠和水汽,等待着那最终的审判落下。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空旷的广场角落。只有初冬的寒风,呜咽着刮过冰冷的汉白玉地砖,卷起几片枯叶。

萧彻缓缓直起身。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如同濒死小兽般的谢缨,目光深沉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渊。刚才那一瞬间的震惊和恍然,已经被他完美地收敛,重新覆盖上那层亘古不化的冰霜。

他沉默着,玄色的身影在薄暮的天光下拉出长长的、孤峭的影子。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谢缨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缇骑拖走,投入暗无天日的诏狱时——

萧彻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般的低沉、冰冷,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

“很好。”

谢缨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好?什么很好?身份暴露了很好?还是她快死了很好?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带着一丝茫然和更深的恐惧,望向那个如同魔神般矗立的男人。

萧彻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再次扫过她狼狈不堪的身体,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因痛苦和恐惧而显得格外湿漉漉的眼睛上。那眼神里,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最终价值的、纯粹的冰冷审视。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如同烙印般刻入谢缨的耳中: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司簿谢缨。”

“你,是监察院‘净秽司’,

唯一的主事。”

谢缨的大脑一片空白。

净秽司?主事?

什么意思?他非但不杀她,不揭穿她,反而……要给她一个官位?一个听起来……像是专门清理污秽的官位?

这比直接杀了她,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他到底想干什么?把她这个前朝余孽、身怀玉玺的怪物,放在监察院的眼皮底下?当成一个……清理“国殇”的工具?

萧彻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他转过身,玄色蟒袍的衣袂在寒风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来人。”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寒风。

两名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远处的玄底金纹缇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待命。

“送谢主事,”萧彻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交代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公事,“去‘渊狱’。”

“让她……好好‘休息’。”

渊狱!

这两个字像冰水浇头,瞬间让谢缨从短暂的茫然中惊醒!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是监察院最底层、最恐怖、专门关押和审讯“非人”存在的绝狱!传说进去的,无论是人是妖,是鬼是怪,都再没有出来过!

这哪里是升官?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和死亡宣告!把她关进渊狱,是方便他随时“取用”她这个工具,还是……要彻底研究她体内的玉玺?!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然而,萧彻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的身体,猛地一僵。

“另外,”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侧过半张脸,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硬,“传令净秽司属员,即刻起,将京畿三仓贪墨案、河东道漕粮掺沙案、以及……礼部侍郎顾言亭私通白莲教、妄议朝政、妖言惑众一案,所有相关涉案人等的‘律鬼’、‘民瘴’、‘祀孽’残留,尽数收集封存。”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穿透空气,精准地钉在谢缨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残酷的期待。

“待谢主事‘休息’好了,”

“本座要亲眼看着……”

“她——”

“把它们——”

“吃——干——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谢缨的心上。

吃干净!又是吃干净!而且这一次,是礼部侍郎顾言亭!那个她暗中接触过、试图获取前朝旧档线索的关键人物!那个案子……竟然这么快就爆发了?还被萧彻直接点名,要她吞噬掉顾言亭身上产生的“祀孽”?!

这是警告!**裸的警告!警告她不要有任何妄想,警告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同时,也是将她彻底绑上他的战车,用她这具畸形的身体,去吞噬掉所有阻碍他“海晏河清”的污秽!

谢缨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剧痛,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寒意和无力感。她像一只被钉在蛛网上的飞蛾,所有的挣扎,都只是让那冰冷的丝线缠绕得更紧。

萧彻不再停留,迈开步伐,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渐深的暮色之中,只留下那句冰冷刺骨的命令,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两名缇骑如同铁铸的傀儡,上前一步,冰冷的手如同铁钳,毫不费力地将瘫软如泥的谢缨从地上架了起来。

她的双脚离地,如同被拖拽的破败玩偶。身体里吞噬民瘴后的剧痛还未平息,玄脉深处那枚被强行“喂食”的玉玺似乎也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寂,只有一丝微弱的暖意残留。

她的目光空洞地掠过那高耸的祭天台,掠过象征着新朝威仪的蟠龙影壁,最后投向禁宫深处,那一片被暮色吞噬的、如同巨兽蛰伏的殿宇阴影。

渊狱……净秽司主事……顾言亭……

她闭上眼,任由那冰冷的绝望将自己淹没。喉间,那熟悉的腥甜再次翻涌上来,带着铁锈的味道,还有一丝……被碾碎的自尊。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她再次咀嚼着这唯一的信念,如同咀嚼着带血的砂砾。

然后,她听到了自己嘶哑得不成样子的、仿佛从地狱里挤出来的声音,对着那空无一人的方向,对着那个已经消失在暮色中的玄色身影:

“……下官……领命。”

冰冷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带着万年不散的阴湿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了无数绝望与怨毒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谢缨感觉自己不是在行走,而是在沉没,沉向无底的深渊。

两名缇骑的手如同玄铁铸就的镣铐,冰冷、坚硬,毫无人性地钳着她的双臂。她的双脚悬空,脚尖偶尔会蹭过湿滑冰冷的石阶边缘。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体内尚未平复的剧痛。吞噬“律鬼”和浓缩“民瘴”带来的撕裂感如同跗骨之蛆,在经脉中游走肆虐,而玄脉深处那枚沉寂下去的玉玺,更像是一块冰冷的烙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魂魄之上。

身份暴露了。最大的秘密,被新朝最可怕的鹰犬攥在了手里。

恐惧如同毒蛇,盘踞在心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冰冷的窒息感。可在这灭顶的恐惧之下,一种更深的、近乎麻木的绝望在蔓延。萧彻那句“吃干净”的命令,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荡。礼部侍郎顾言亭……她苦心经营、试图通过他接触前朝旧档的线人,竟成了萧彻给她准备的第一道“净秽”大餐?这不仅仅是警告,这是**裸的羞辱和彻底的掌控。她成了他清理王朝污秽的工具,一个活着的、吞噬病灶的怪物。

“咔嚓……嘎吱……”

沉重的、锈蚀的机括转动声从脚下极深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一股更刺骨、更污浊的寒气猛地从下方涌上,混杂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强大生物腐朽后的腥膻。

渊狱,到了。

谢缨被粗暴地向前一推。脚下是湿滑冰冷的石板,她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勉强用手撑住前方冰冷的石壁才稳住身体。那触感粗糙异常,带着某种巨大鳞片般的纹路。

缇骑无声地退后,如同融入了黑暗。沉重的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她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渺小。

谢缨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脊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壁。眼睛在极致的黑暗中徒劳地睁大,却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调动起玄脉中那点微弱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延伸出感知。

就在她精神触角探出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而混乱的意志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撞进了她的意识!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纯粹的情绪和破碎的记忆残片——滔天的愤怒!撕裂苍穹的剧痛!山河崩塌的绝望!还有……被生生抽筋剥鳞、碾碎龙魂的无边怨毒!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充满了无尽痛苦与不甘的龙吟,直接在谢缨的灵魂深处炸响!那声音并非实体,却带着撕裂魂魄的威压!

她的身体如遭重击,猛地向后撞在石壁上,喉头一甜,险些又是一口血喷出!暗域视觉不受控制地强行开启!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

这哪里是什么石室?!

这分明是一片……巨大的、被强行禁锢在深渊之底的……龙之坟场!

四周的石壁,根本不是什么岩石!那是凝固的、如同山脉般巨大蜿蜒的……龙骸!惨白的骨骼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绝望的磷光,一根根粗壮如殿柱的肋骨斜插向虚空,断裂的脊椎如同扭曲的山脊,巨大的头骨深陷在石壁深处,空洞的眼窝如同深渊之眼,死死地“望”着中心!

而在这些庞大龙骨的中心,在那片相对空旷的、布满污秽粘稠血垢的地面上方,悬浮着……无数破碎的光影!

那是一条条残缺不全的龙魂!它们不再是威严神圣的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被污染、被撕裂后的浑浊状态——暗金中夹杂着污血般的黑红,如同破碎的琉璃,又像是燃烧殆尽的余烬。有的只剩下半截龙躯在痛苦地翻滚,有的龙首被撕裂,发出无声的哀嚎,有的则完全碎成了点点残光,如同濒死的萤火,在污浊的空气中明灭不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怨念和绝望的龙威余波!

它们没有实体,只是纯粹的精神烙印和破碎的龙魂残片,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拘禁、碾碎,禁锢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渊之底!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足以让常人瞬间疯癫的精神污染!

刚才冲击谢缨意识的,就是这些龙魂残影散逸出的、混乱而狂暴的意志碎片!那属于……前朝国运金龙的残魂!

大胤新朝,不仅窃据了江山,更是在登基之初,便以雷霆手段,将前朝象征天命的正统国运金龙……抽魂剥脉,碾碎其灵,将它的残骸与破碎的龙魂,永镇于这监察院最深、最暗的渊狱之下!用前朝龙魂的哀嚎与绝望,作为新朝权力根基最阴暗的祭品和……警示!

谢缨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悲怆与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她扶着冰冷的龙骸石壁,指甲深深抠进那粗糙的、带着鳞片印痕的骨质中,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她谢氏的国运!是她先祖的荣耀!是她本该守护的江山命脉!如今,却成了这肮脏渊狱里,被肆意**、永世不得超生的残魂碎片!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泪水混合着屈辱和愤怒,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滑过冰凉的脸颊。

就在这时!

她玄脉最深处,那枚沉寂的传国玉玺,仿佛被这同源同脉的龙魂悲鸣所唤醒,骤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而暴烈的气息!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嗡鸣,从她体内震荡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古老皇权威严的吸力,以谢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吸力并非针对实体,而是直指那些破碎悬浮的龙魂残影!

那些原本在污浊空气中无序翻滚、明灭不定的破碎龙魂,如同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猛地一滞!紧接着,最靠近谢缨的几片较大的龙魂碎片,发出无声的尖啸,被那股强大的吸力强行拉扯着,化作一道道浑浊的、夹杂着暗金与污血的能量流,疯狂地涌向谢缨!

“呃啊——!!!”

这一次的痛苦,远超吞噬“律鬼”和“民瘴”的总和!

这不是污秽的病灶,这是……狂暴的、带着无尽怨毒和破碎龙威的本源力量!是前朝国运被强行撕裂后残留的、最核心也最混乱的碎片!

能量涌入的瞬间,谢缨感觉自己的玄脉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又像是被无数把烧红的利刃从内部疯狂搅动!龙魂碎片中蕴含的滔天愤怒、山河崩塌的绝望、被抽筋剥鳞的剧痛……所有属于前朝国运金龙陨落时的极致负面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意识!

她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拉满到极限的弓,又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四肢百骸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撕心裂肺的惨嚎!暗域视觉中,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风暴的中心,无数浑浊的暗金龙魂能量疯狂地涌入,又被她体内那枚玉玺爆发出的暗金色光芒强行吞噬、炼化!

每一次吞噬,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她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诡异的、如同龙鳞般的暗金色纹路,时隐时现,伴随着剧烈的能量波动。七窍之中,再次渗出暗红的血丝,整个人如同被血与火反复淬炼的祭品!

玄脉在哀鸣,玉玺却在……狂喜!这破碎的同源龙魂,对它而言,是比“国殇”更“美味”百倍的补品!它在疯狂地汲取、壮大自身!谢缨的痛苦,成了它复苏的祭坛!

就在谢缨的意识被这非人的痛苦彻底淹没,即将崩溃的边缘——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精神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

渊狱厚重的铁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萧彻。

他并未踏入这污秽绝望的龙魂坟场,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那片相对“干净”的阴影里。玄色的蟒袍在渊狱特有的阴风中纹丝不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穿透了绝对的黑暗,精准地锁定了在地上痛苦翻滚、被浑浊龙魂能量包裹的谢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怜悯,甚至连一丝探究的兴趣都欠奉。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漠然。仿佛在观看一幕早已预料到的、与他无关的拙劣戏剧。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掠过谢缨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掠过她皮肤上浮现又隐去的诡异龙鳞纹路,最终,定格在她因剧烈能量冲突而微微隆起、正被暗金色光芒不断冲刷的小腹位置——那里,是玉玺所在的核心!

他清晰地“看”到,那枚玉玺的虚影,在吞噬了大量狂暴龙魂能量后,正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印钮上盘绕的九龙,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印体上承载的山河纹路,也流转着微弱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光华!

它在贪婪地吸收着同源的养分,壮大自身!而谢缨这个宿主,不过是它复苏过程中,一个痛苦而必要的容器和桥梁!

时间在绝对的痛苦和冰冷的注视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渊狱中心那片区域的能量风暴终于渐渐平息。最后几缕浑浊的龙魂残影被彻底吸入谢缨体内。

她像一具被彻底抽空的破布偶,瘫软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她还活着。汗水、血水、还有地上的污垢混合在一起,将她彻底糊成了一个泥人。皮肤上那诡异的龙鳞纹路缓缓消退,只留下一种病态的、不正常的暗金色光泽在皮下流转,又慢慢隐去。

她体内的剧痛并未消失,只是从狂暴的撕裂变成了深入骨髓的钝痛和一种诡异的……饱胀感。玄脉被强行拓宽、撕裂又重组,残留着灼烧般的痛楚。而那枚玉玺,在吞噬了如此庞大的同源力量后,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沉寂,像一头餍足的巨兽,蛰伏在她玄脉的核心,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无比稳固的温热感,与之前的冰冷截然不同。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体内悄然积蓄。

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那玉玺之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意志碎片?带着古老和沧桑的气息。

门口处,那无声的注视终于有了变化。

萧彻缓缓抬起手。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宽大的玄色袍袖滑落,露出他骨节分明、异常苍白的手掌。

他的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的色泽,与谢缨体内玉玺的光芒,同出一源!正是刚才逸散出的、属于前朝龙魂最核心的碎片!

他竟在谢缨吞噬风暴的间隙,无声无息地截取、炼化了一丝最精粹的龙魂本源!

那缕光芒在他指尖如同活物般跳跃、缠绕,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萧彻的目光,从指尖的光芒,缓缓移向地上如同死去的谢缨。那眼神,依旧冰冷如万载玄冰,但在那冰层的最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那波动,绝非善意,也非兴趣。

更像是一种……确认了某种推断后的、冰冷的了然,以及……一种将猎物价值彻底榨取殆尽的、残酷的笃定。

他没有说话。只是指尖微微一动。

那缕精纯的暗金龙魂本源,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玄色的袍袖深处,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后,他再次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的谢缨,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刚刚被淬炼过、尚需冷却的兵器。

玄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融入了门外更深的黑暗之中。

沉重的铁门,再次缓缓合拢。

“咔嚓……嘎吱……”

机括转动的声音,如同命运的齿轮,再次将谢缨锁死在这片埋葬了她先祖荣光与王朝龙魂的绝望深渊。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重新降临。

只有地上那具微微起伏的泥泞身体,和体内那枚沉寂下去、却散发着微弱热意的玉玺,证明着刚才那场非人的吞噬并非幻觉。

谢缨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和泥土的腥咸。

一滴冰冷的液体,顺着她紧闭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混入脸上的污垢之中。

渊狱之外,更深的夜,笼罩着整个皇城。

监察院最深处的静室,烛火如豆,映照着玄衣玉带的身影。

萧彻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缕被炼化的暗金龙魂本源。那本源温顺地蛰伏着,散发出微弱却精纯的力量。

“首座。”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心腹缇骑统领,“净秽司那边已按您吩咐,将礼部侍郎顾言亭案的所有‘病灶’残留,尽数封存于‘秽渊’。”

萧彻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无边的黑暗里。

“另外……”缇骑统领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渊狱内……动静不小。那谢氏女……?”

“死不了。”萧彻的声音毫无波澜,“让她待着。玉玺……需要时间消化。”

他顿了顿,指尖的摩挲停止,声音里透出一丝彻骨的寒意:

“明日卯时初刻,开秽渊。”

“本座要亲眼看着,”

“她如何‘净’掉顾言亭留下的……‘祀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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