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迟是在我死后第五天得到我的死讯的。他已经四天没有回家了。这段时间,他除了工作,
就是陪着他的心上人挑选新家家具。而我,死后还要成为他们感情的见证者。1我死了。
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我跟周迟的婚房里。曾经精心设计的装潢,和精心挑选的家具,
现在全都一片狼藉。地板上流淌的,是我全身流失的血液。墙壁上、家具上,道道刮痕,
是我挣扎的痕迹。我麻木地飘荡在这个我一手装扮出来的家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我的尸体。我死后的第四天。
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密码锁的按键声。我想,应该是周迟回来了。那他看见我的尸体,
会害怕吗?还是也会有几分难过?就在我期待着大门打开的时候。
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来电**。这声音我熟悉。是周迟的电话响了。这**还是我帮他选的。
当初选的时候他说不喜欢,但用了这么些年,他也没换过。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一下。
或许。在他心里,自己也是有点位置的吧。然而下一秒。2「怎么了?」周迟的声音,
是我从未听到过的温柔。「你就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我等啊等。等了好久,
门外都没有再传来动静。而我一直期待打开的大门,直到天黑,都一直紧闭着。
就在我以为要一直这样漫无目的等下去的时候。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
将我带到了一个吵闹的环境里。在寂静环境里待了好些天的我,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
直到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这是一家家具城。我跟周迟婚房里的家具,
大部分都是在这里买的。只是那个时候周迟工作繁忙,再加上他也不喜欢逛街,
所以一次也没有陪我来过。我的灵魂不由自主地被迫跟在两人身边。这时。
两人走进一家家居馆。我看到向来对这些事从不关心的周迟,竟主动跟在林薇薇身旁,
主动去测试沙发的软硬。他指尖划过丝绒面料的弧度。和三年前我指着已经买回去的婚床,
问他「这个软硬度可以吗」时截然不同。3三年前。我一手包办家里的大小事情。大到装修,
小到买拖鞋。他永远只有一句「你决定就好」。语气里带着我当时没听出的敷衍。可此刻。
他坐在沙发上,用指腹捻着边缘的小吊饰,耐心地问林薇薇:「这个材质怎么样?
会不会不舒服?」林薇薇笑着坐到周迟的身旁,两人的大腿隔着薄薄的布料挨在一起。
而一向不喜欢与人身体上有接触的周迟,却丝毫没有要推开她的趋势。看着暧昧不已的两人,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接下来。两人又来到了一家卖灯饰的店里。我看着熟悉的店名,
只觉得一阵的讽刺。因为婚房卧室里的灯,我就是在这家店买的。这算什么?孽缘吗?
「卧室我想要这个水晶灯,阿迟,你觉得怎么样?」我顺着林薇薇手指的方向看去,
眼睛猛然睁大。这不是我放在杂物间里的那盏灯吗?原本是打算安装在卧室里的。
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只是长得像罢了,细微之处还是有很多的差别。
不过这也很让我膈应。店里有那么多灯不选,偏要选这一款。说不是故意的,我不信。
而且~周迟不会喜欢的。4当初我选灯时犹豫了很久。给他发了好几张图片,
他过了大半天才回:「都行。」结果安装那天,
他第一次对家里的装修发表意见:「太晃眼了,像KTV。」后来那盏灯就再也没有用过。
但我很喜欢,没舍得退,便一直放在杂物间里。直到现在。那盏灯都被我保存地像新的一样。
我以为三年前周迟不喜欢,今天也同样不喜欢。但直到我亲耳听到:「好看,晶莹剔透,
很衬你的气质。」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到底低估了林薇薇在他心里的位置。
也低估了他对我的无情。也是。高中时代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哪怕人家当初瞧不上他这个穷小子,没少用言语羞辱,他也没有丝毫的怨恨。反而发奋图强。
从一个孤儿院长大,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打拼成今天的上市公司大老板。从某种角度来讲。
他确实应该感谢她,对她好。毕竟是他的“恩人”嘛。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5我控制不了自己的魂体。只能无力地任由那股神秘的力量,将我强行绑在两人的身旁。
看着他们暧昧亲密,一遍遍地接受精神的凌迟。这一次。他们来到了挑选窗帘的地方。
我是一个重度窗帘控。看到好看的窗帘,就想把它买回家。这一点周迟也知道。
当林薇薇带着周迟来到店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周迟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有些抗拒。我想,
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买窗帘的这个习惯已经深入他心。看到这些窗帘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
所以才会不开心吧。想到这里,我的心像是猛得被针扎了一下。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进去的时候。这时。
已经进到店里的林薇薇指着一款香槟色丝绒窗帘转过头。笑着对周迟撒娇说道:「周迟,
我觉得这些窗帘都好漂亮,好难选,你帮我选一下,好不好?」我看见周迟犹豫了片刻。
然后大步走进了店里。此刻。我的心已经痛到麻木。6我不知道老天爷为何要对我如此残忍。
活着的时候过得不幸福。死后还要成为丈夫跟心上人的爱情见证者。我空洞着双眸。
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像是一对甜蜜的夫妻,耐心地陪伴挑选着家具,
为他们的爱巢装点。透过窗帘的缝隙,一束阳光正好落在周迟脸上。勾勒出他英挺的轮廓。
我突然想起。我们领证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窗边,拉开窗帘,对我说:「童谣,
我们结婚了。」只是那天他是背对着我的。跟此后留给我的无数个背影一样。
我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情。不像现在。他看着林薇薇的眼神里,永远都是温暖的,宠溺的。
他只会走在林薇薇的身旁,或是身后。他看着林薇薇的背影,就像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样。不。
至少他得到了回应。而我。什么都没有。意料之中的。最后在订窗帘的时候,
他又选择了一套他曾经嫌弃,但我又很喜欢的一款窗帘。这一次。他不再嫌弃沉闷,
也不再嫌弃老土。甚至在要结账的时候,主动拿过收据,在上面签上他的名字。签字的时候。
售货员无意间提起。说:「我们家有一位老主顾,重度窗帘控,尤其喜欢质感厚重的,
设计越繁杂她就越喜欢。」周迟签字的手猛得一顿。7这时林薇薇笑着问道:「你说的,
是不是一位叫童谣的女士?」「啊?」售货员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们认识?」「呵呵。」
林薇薇笑了两声说道:「何止认识,我们是朋友。」胃里那股剧烈翻涌的感觉再次传来,
但我无能为力。一股闷疼的感觉卡在心口,发泄不出来又消不下去,难受极了。「难怪。」
售货员接过已经签好的收据,一边忙活一边笑着说道:「你们眼光很像,都喜欢这种款式的。
」「呵呵。」林微微又笑了。她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说道:「是啊,都怪这东西太好了,
没人会不喜欢。」周迟第一次避开了林薇薇的眼睛。林薇薇脸上的笑意一僵。等走出店里,
林薇薇挽住周迟的手臂,温柔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周迟抽出自己的手臂,
脸上神色多了些冷淡。但还是解释道:「没事,可能这两天有些累了。」林薇薇没有多想,
继而关心道:「阿迟,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别为了工作累垮了自己的身体,
要劳逸结合才是。」「嗯。」周迟没有多说,问道:「东西买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林薇薇显然不愿意,抱怨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装修要选的东西可多了。」「是吗?」
我看到周迟的眉心皱了一下。我讽刺地挽了下嘴角。要不是为了陪自己的心上人,
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参与这些事。能知道才怪!林薇薇:「对呀,你是不是烦我了?
以前你都不会这么快送我回家的。」8「没有。」周迟回答道。林薇薇没有发现他的敷衍,
但我看到了。应该是被那家卖窗帘的店给膈应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吧。也是。
心上人跟老婆选择了同一家店,还选了同一款窗帘。但凡心理没有那么变态的,
都会觉得膈应。大概是察觉到林薇薇的情绪不好,周迟也没再提要送她回去的话。
林薇薇去卫生间期间,周迟等在走廊一头。我看到他的手在兜里动了动,拿出一个烟盒,
取出一支烟来。打火机的火苗在他眼底跳动。我清晰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但最终还是把烟塞了回去。以前我闻不得烟味,他每次在家抽烟都会去阳台。
现在为了林薇薇,连这点习惯都改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助理打来的。「周总,
云城那边项目负责人说,他们那边在复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差了一份材料,
想问下您这边有没有?」「那个项目的资料上周不是就已经核对完成了吗?」
「那边给的回复是他们那边高层人事变动,一部分项目资料要重新再审查一遍。」助理回道。
周迟:「办公室找了吗。」助理:「找了,周总,没有。」办公室没有,
那就很可能是落在家里了。周迟肉眼可见地多了些烦躁。9见林薇薇从卫生间出来,
又快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车子开到小区楼下。林薇薇解开安全,没有第一时间下车,
而是问周迟:「阿迟,上去喝口水再走吧。」周迟食指轻点着方向盘,「下次,今天还有事。
」我听得心里皱缩了一下。他没有直接拒绝,还提及了下次。林薇薇上楼之后,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导航重新规划路线,终点赫然指向我们的婚房。原本已经满心麻木的我,
心里再次生出了期待。这一次。他应该就能发现我已经死了吧。然而生活总是充满着戏剧性。
在去公司和回家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周迟接到助理的电话,说是资料已经找到了。
周迟自然也没有了回家的理由。毕竟我们两人还处在冷战的状态。然后我眼睁睁地,
看着他朝着离家越来越远的方向驶去。我的心也再次跟着沉了下去。果然我们有缘无分。
活着的时候婚姻不顺,死了就连给她收个尸都这么坎坷。我勉强扯了一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