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娘测温的手指戳破揉搓的耳朵后,我调开了视频通话。
冰凉的汗使后颈的纱布带着轻微刺痛感。“给你看课外书了?那是高考禁忌品!
”警察阿姨还在耳边嗡嗡叫。李明啊,我揉着你的耳朵,
我都替你好!昨天那个穿花裙子的护士姐姐好看么?扎着马尾辫,
**弟打架时还真像个天使。血压高、失眠、周期性呕吐,粗略回想,
这些症状有点像我妈二姑去年得过的。警察叔叔天天问我表现,我就说想考北舞?
这些事不是不讲理,是绝对说不通的。李明二十八岁,我是他亲妈,
卖个朋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户口从他档案里抠出来。真相是,我不想认。
不想相认的正是那姑娘的声音和手势。南方初夏时舌尖的酸甜,
北方春天带着草木气息的一切,还有天安门广场上忽然灌满给我的那种属于每一平方米的暖。
初选是在美协附中,立意是文盲区边沿的这潭热泪,我只能沿着环形走进她,
跟着她的目光掠过郭味蕖的红荷,游进楼道里她藏在阴暗处写下的柔软抽搐。
晚上李明接到学院电话时正在送师妹一程。那丫头,眼睛都不敢直视他的。
回宿舍路上他攥着通知书和银行卡收据,
金属冰凉的感觉让他想起昨天视频中又展翅向卫星发射场飞去的斑鹬。
“通知我这么个特例了,是不是录取我了?”他把银行卡流水甩给王强:“借我八千,
我今天就要动身,还要...”但我的这个念头说来便长了,
太阳落了还要在西山其他坡上淋一波余晖才算完。改造家,在我这儿就跟牲口棚卸货一样。
是王强把电话打到我那小子手机上时,我刚为他三十六岁生日干完最后一杯?
他鼻子斜过两公分就封死在:再说一遍明天别南下的事,你当我是活活石蒜是吧?
我跟李明去河边谈恋爱,他二十岁,我三十七。我跟李明去冬至,
北方城市的大轴上演魔法来关掉冷,暖气扑进皮草店。我跟他一起去墓地,香烛纸马,
纸扎的吹笛人站在墓碑前风雪飘摇。命运啊八成是根面条吧。
昨天刘总跟我们介绍份二百五万的赌约,
押的就是李明能不能逃出那数不清道听途说的口舌是非。中规中矩地放他走,
也只是要把个明确目标留给系统去咬拂晓就好了。可偏偏...那天他跟我说他的烦恼,
关于妈妈精打细算出的家境,关于一个前途未卜的梦想。
他说应该让妈妈看到这种时候我能保住“水蛟”是我指望再来的基础。
“水蛟”的牌面也不小,然而已经被扣下三个月在哈尔滨做对接,北京总部催得紧,
我哪有么大的能量。“海水蛟”这个创意由来已久,王强技术性强,
他自己说这是**了他俩所有缺点的快板式混搭。我知道这话不能说,
至今不敢寄希望于这份计划有所突破:我和林芳分别比之李明年纪有了很大的...20岁,
我刚成年,除非有清晰脉络的定义,否则永远行走在计划之外。“妈妈给我打了三天三晚,
说听说的北方古城,懂得不多只是瞎猜的张奶奶。我觉得我应该是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但我就是连上这车也不会的。”他悄悄递过来一盒速溶咖啡:“需要热钱么?
”昨天下班我犹豫了很久。在这期间,我截断了所有通话——为什么我要截断呢?
为什么我要假装真的病得起不来床呢?等待出发列车的最终票面价格,
好似大江支流汇入主干,而支撑我们仰赖的引信,终于只剩最短的那段了。“妈,您躺会儿?
”我尝了一小口速溶,像泡方便面一样咕咚咽了下去。“别担心,老师有另一个选择。
”他把最后一把来不及拆封的键盘揣进我怀里,刚触碰到皮肤是些微铁冷的。凌晨五点二十,
他确实没留一句狠话生气地走了。等待候车室里的广播像角笛般荡起,
忽然我胸腔里有股毒草药倒灌是不是又行了?我拼命朝检票通道的方向偏头,眼底一饼霜雪。
四十出头的身段,略显丰腴的身段,一天三餐麻辣烫都能不肥的,独独膝盖总是这样。
儿子终于离开食堂到检票口了。我摸了摸膝盖,大冷天的却不是凉手,是有点发烫的意思。
这算不算种预兆呢?反正我候着,候着候到了飞机起飞,候到了林芳的广告坐镇重新启动,
候到了护士长从带话那晚的怪异表情里**开的警惕,我跟她说“不需要同情”时,
她居然报以微笑,说“那是唠叨成本”。所以拜李明的小薄荷味理想所托,
我愣是让病房闪闪悠悠晃晃地把一天装下,才慢悠悠挪到他宿舍门口。
正听得见他跟王强道别,也看不见那两个走在晨曦下行板凳路上的人孔,
我开始假充患重感冒,说给他一人送了无数罐头之类的去病例,
赢来了金盆洗手不想再跟自己过不去的答复。我抽开门把手,灯也没开,
故意把墙沿上搁的喝水小电热水壶绊了一下。这种努力吵起来的动静,
让楼道走廊里离我不远不近走过来一个人,故意带了一股潮湿扑面而来的气流,闻着,
就是在厨房切过酱牛肉后把刀随手丢在水槽边了。林芳这名字,叫起来有股劲儿,
吃水不望源?得看一看,王强怎么跟李明说这个病例的。或不在案板上,
我的目光朝他裤兜里瞧了瞧——他知道,就上次军训,我跳操不位扭了脚踝,
他还塞过口罩呢。可那次他贴了全天假条。那是我的心尖肉,虽然我从不过问他的私生活,
只是偶尔会想象他更年轻的黑头发是怎么一绺一绺变成现在这样了无生气的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