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琼羽,我一直以为,三年前是靖王萧寻将我从火场中救出。为了报恩,我嫁给了他。
我以为他爱我。直到他心心念念的青梅陆晚晴回京。我为他准备生辰惊喜,
却在书房外听见他和他心腹的对话。“王爷,您真的要为了陆**,把夫人送去和亲吗?
”萧寻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琼羽的那双眼睛,太像晚晴了。”“若不是如此,
我怎会容她三年。”心腹迟疑着开口:“可当年火场里,真正救了您的其实是……”“够了,
”萧寻打断他,“晚晴以为救她的人是我,这就够了。”我脑中一片空白。原来,
我只是陆晚晴眼睛的替身。原来,他也不是陆晚晴的救命恩人。原来,我是她的替身,而他,
是另一个人的替身。1碎镜之始我没有当场崩溃。指甲抠进廊柱的木纹里,
直到一丝尖锐的刺痛传来,我才找回了身体的知觉。我悄无声息地转身,一步一步,
走回我那座名为“琼华苑”的牢笼。每一步都像踩在碎裂的冰面上,
脚下是三年来自我感动的万丈深渊。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
那是萧寻最喜欢的熏香,他说能安神。我以前也喜欢,现在只觉得这味道像裹尸布,
密不透风地包裹着我,让我窒息。我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这是我三年来,
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端详镜中的自己。特别是这双眼睛。曾几何时,
萧寻最爱抚摸我的眼睛。他的指腹温热,带着薄茧,会从我的眉骨轻轻滑到眼尾。
他总说:“琼羽,你的眼睛里有星辰,每次看到它们,我的心就定了。”现在我才明白,
他看到的不是星辰,是另一个人。我的眼睛,不过是一扇让他用来偷窥陆晚晴的窗户。
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瞳孔里空洞得能跑进一整支军队。真可笑。我抬起手,指尖颤抖着,
几乎要戳向自己的眼球。我想把它们挖出来。我想把这对被他“珍爱”了三年的赝品,
狠狠砸在他脸上。就在这时,门开了。萧寻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他将一碟精致的芙蓉糕放在我面前的桌上,一如既往地温和。
“今天路过京城最有名的那家糕点铺,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芙蓉糕,快趁热吃。
”他甚至还想伸手来抚摸我的头发。我微微侧头,躲开了。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
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怎么了,不开心?”我看着那碟糕点,甜腻的香气钻进鼻腔,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最喜欢的?不。这是陆晚晴最喜欢的。
我只是因为他说我吃这个的样子很美,就逼着自己爱上了这种甜到发齁的点心。我拿起一块,
平静地放进嘴里。糕点入口即化,那股虚假的甜味糊满了我的喉咙,像一口浓痰,咽不下去,
也吐不出来。我面无表情地咀嚼,吞咽。“好吃吗?”他问。我点点头,没有看他。
我怕他从我这双“赝品”里,看到滔天的恨意。他很满意我的顺从。“早些歇息吧,过几日,
晚晴要举办洗尘宴,到时候你陪我一同出席。”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仿佛只是来完成一个日常任务。我将剩下的一整碟芙蓉糕,全部塞进了嘴里,
直到口腔被填满,无法呼吸。我逼着自己,将这三年的谎言与屈辱,连同这恶心的甜腻,
一同咽进肚子里。夜深了。我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
里面是我为他准备的生辰礼物。一幅我花了整整三个月,
熬坏了眼睛才绣成的《江山万里图》。我曾幻想过,他收到这份礼物时,会是怎样的惊喜。
他会把我抱在怀里,亲吻我的眼睛,说我是他此生最珍贵的宝物。我将绣品在桌上缓缓展开。
山川、河流、城郭,每一针每一线,都浸透着我曾经愚蠢的爱意。我拿起一把剪刀。“咔嚓。
”第一剪,剪断了连绵的山脉。“咔嚓。”第二剪,剪断了奔腾的江河。我一寸一寸地剪,
将我三年的痴心妄想,剪成一堆破布。然后,我将这些碎片,一片一片地,
丢进窗边的火盆里。火苗舔舐着丝线,那些我曾引以为傲的精美细节,在火焰中扭曲、卷曲,
最终化为一缕青烟,和一撮无足轻重的灰烬。就像我的爱情。2假面宴会陆晚晴的洗尘宴,
请柬送来时,萧寻特意叮嘱我。“你是靖王妃,代表的是王府的颜面,务必盛装出席,
不可失了气度。”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我低头应下。“是,王爷。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琼羽。宴会那天,我没有穿他最喜欢的水蓝色,
也没有戴他送的任何一件首饰。我选了一件鸦青色的长裙,衣料是冰冷的流光缎,
像深夜里结了霜的湖面。发髻高挽,只斜插一支造型凌厉的黑玉凤钗,
冷艳得像一把出了鞘的刀。当我出现在萧寻面前时,他皱了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
”“王爷不是说,要彰显王府气度吗?”我反问,“我觉得这样,就很有气度。
”他大概是第一次被我这样顶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到了宴会所在的陆府,更是可笑。
陆晚晴一身纯白纱裙,清丽脱俗,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她一见到我们,
就亲热地挽住萧寻的胳膊,完全无视我这个正牌王妃。“寻哥哥,你可算来了,
我等了你好久。”她娇滴滴地抱怨,然后才转向我,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姐姐今日真是……特别。这身衣裳,衬得姐姐好生清冷,寻哥哥从前总说,
女子还是温婉些好。”每一句话,都在宣示她的**,和我的“不懂事”。
我懒得和她玩这种雌竞游戏。“陆**说笑了,王爷的喜好,又不是我的喜好。
”我一句话堵死了她。陆晚晴的笑容僵在脸上。宴席上,
她更是处处表现得像靖王府的半个女主人。“寻哥哥,我记得你从不吃姜,我帮你挑出来。
”“这道松鼠鳜鱼,还是王府的厨子做得地道,回头我得去跟张伯说说,
让他别忘了我的口味。”萧寻全程纵容,甚至带着一丝宠溺。周围的宾客们,
投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与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终于,陆晚晴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我。
她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姐姐,我敬你一杯。说来也巧,我总觉得姐姐的眼睛,
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她刻意顿了顿,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都听见。
“那位故人啊,对我也是极好的,只可惜……”她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不过,
能看到姐姐这双眼睛,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寻哥哥,你说是不是?
”这话里的优越感和施舍感,几乎要溢出来。我成了她怀念故人的一个活道具。
萧寻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说:“晚晴,别喝太多了。”这便是他的维护。就在这时,
陆晚晴突然捂住胸口,柳眉紧蹙。“哎呀,我……我胸口好闷……”萧寻立刻紧张起来,
起身扶住她。“怎么了?是不是旧疾犯了?
”“许是……吹了风吧……”陆晚晴虚弱地靠在萧寻怀里。“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萧寻看都没看我一眼,便打横抱起陆晚晴,在众人瞩目之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宴会厅。
我被独自撇在原地,像一个笑话。但我没有感到难堪,反而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我端起酒杯,缓缓走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那里坐着萧寻的心腹,赵管家。
就是那天在书房外,提醒萧寻火场真相的那个人。我走到他桌前,他立刻站了起来,
有些局促。“夫人……”我没有说话,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
我把空酒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我凑近他,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赵管家,王爷说得对,这世上,
冒名顶替的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我看到他的身体猛地一僵。“你说,是吗?
”我没有等他回答,便转身离开了。一颗怀疑和恐惧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他会明白,
萧寻能为了陆晚晴牺牲我,将来也一样能为了保守秘密而牺牲他。3逆鳞之探宴会之后,
我开始了我自己的布局。我将母亲留给我的一些不甚起眼,但价值不菲的首饰,
分批让我的陪嫁丫鬟拿到京城最隐秘的当铺去变卖。我需要钱,大量的钱。然后,
我托人联系上了赵管家的一个远房侄子。我没见他,只是通过中间人,给了他一大笔钱,
让他去查三年前城郊那场大火的所有卷宗,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赵管家是个聪明人,
他会知道这是我的手笔。他越是害怕,就越会约束他的亲戚,把这件事办得滴水不漏。
我的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萧寻。但他大概以为,我只是在为和亲之路做准备,
聚敛私财罢了,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即将被丢弃的物件,翻不出什么浪花。
陆晚晴倒是没闲着。她来我的院子,说是想学骑马,
看上了我最心爱的那匹温顺白马“雪影”。“姐姐,这匹马好漂亮,借我骑几天好不好?
我保证会好好待它的。”她摇着我的手臂,撒着娇。这匹马,是三年前我生辰时,
萧寻送给我的。那时,他说:“雪影性子温顺,正配你。”我曾以为,这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现在看来,不过又是一件赝品的附属品。我答应了。“陆**喜欢,便拿去吧。”几天后,
噩耗传来。雪影在被陆晚晴骑出去时,受了惊,摔断了腿。为了减轻它的痛苦,
马夫只能将它安乐死。陆晚晴哭哭啼啼地来找我道歉。“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知道它怎么会突然发疯……都怪我,我不该把它骑到山路上去的……”她演得声泪俱下,
仿佛真的悲痛欲绝。若是从前,我恐怕已经心疼得和她一起哭了。但现在,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陆**不必如此。”我的异常冷静让她哭声一滞。
“这匹马是王爷所赠,代表着我与王爷的过去。如今它死了,倒也正好,
帮我断了对过去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念想。”我甚至还对她笑了笑。“说起来,
我倒应该谢谢你。”陆晚晴脸上的悲伤瞬间凝固,转为一种不可置信的惊愕。她大概没想到,
我会是这种反应。“姐姐,你……你别这么说,我心里会不安的。”“有什么不安的?
”我打断她,“一匹马而已,死了便死了。陆**金枝玉叶,没伤着就好。”我的话,
像一把软刀子,让她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那天晚上,萧寻也来找我了。
他大概是听了陆晚晴的告状,想来安抚我这个“失了爱马”的怨妇。“雪影的事,我听说了。
你别太难过,改日我再为你寻一匹更好的。”我正在烛下看书,头也没抬。“多谢王爷,
不必了。我对这些身外之物,已经不感兴趣了。”我的冷淡,让屋子里的空气都降了几度。
萧寻站在那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掌控之外的无力感。他和陆晚晴,都因为我的反常,
而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他们害怕的,不是我的哭闹,而是我的平静。因为平静,
意味着我不再在乎。一个连心爱之物被毁都不在乎的人,还有什么是能被他们拿捏的呢?
就在他们疑神疑鬼的时候,我的调查,有了第一个突破性的结果。那个远房侄子传回消息。
三年前火场的卷宗里,记录了现场有第三个人的痕迹。根据后续追查,那个人,
是当时因“谋逆”之罪被废黜、流放边疆的七皇子,萧寻的亲弟弟——萧澈。
那个真正救了他们,却被他们联手踩进泥潭里的人。我拿着写着“萧澈”二字的纸条,
指尖冰冷。萧寻,我终于,摸到你的逆鳞了。4焚心之证我有一个秘密,
一个连萧寻都不知道的秘密。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他幼时生了场大病,坏了嗓子,
从此不能言语。三年前我嫁入王府后,才辗转找到了他。那时他正被一家黑心戏班虐待,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将他偷偷安置在京郊的一家“善堂”里,请了最好的大夫为他调养。
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寄托和光。我变卖首饰,调查旧案,
这些反常的举动,终于让萧寻起了疑心。他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而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潜在的威胁。为了彻底摧毁我的意志,让我心甘情愿地去和亲,
他派人去查了我的底细。然后,他便知道了我的弟弟,阿宁的存在。那个深夜,
我正准备歇下,心口突然一阵绞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我坐立不安,
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天亮时,消息传来了。京郊善堂,深夜失火,火势凶猛,
无人生还。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崩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
我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感觉不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下人扶上马车的。
等我回过神来,人已经被萧寻带到了那片火场废墟前。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曾经温馨的院落,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漆黑的焦土。我疯了一样冲进去,
想在灰烬里找到些什么。“阿宁!阿宁!”我嘶哑地叫着,可无人应答。我跪在地上,
用手疯狂地刨着尚有余温的灰土,指甲断裂,鲜血淋漓,可我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萧寻就站在我身后,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看着我崩溃,看着我绝望,
看着我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痛苦的边缘垂死挣扎。直到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才缓缓蹲下身。他将一样东西,塞进了我的手心。那是一枚烧得半焦的平安符。
是我亲手为阿宁求来,亲手给他戴上的。我记得,他拿到平安符时,那双明亮的眼睛里,
满是欢喜。如今,这枚符,滚烫得烙穿了我的掌心,也烙穿了我的心脏。“找到了吗?
”萧寻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我的骨髓里。“琼羽,看看你做的好事。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是你。
”“是你非要去查那些不该查的东西,惊动了我的政敌。他们不敢动我,
便只能拿你身边的人开刀。”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我的身上。“他们为了报复我,
才烧了这里。”不,不是的。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我爱了三年的脸,
此刻只觉得无比的陌生和狰狞。京城的政敌,怎么会知道我在京郊藏了一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