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月站在原地,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额头的灼痛感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冰冷的麻木。怀里的纸箱早已在积水中泡透,绿萝的叶子被污水浸染得更加污浊。巷子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那个诡异的黑袍人和他的小摊,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捂住额头的手。指尖冰凉,没有任何痕迹。
刚才……是真的吗?
巨大的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着袭来,她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顾不上散落的东西,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巷口,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阴冷。一路狂奔回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反锁上所有门窗,打开屋里所有的灯,她才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夜无眠。窗外雨声渐歇,天光一点点透过污浊的窗玻璃渗进来。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小月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盯着床头柜上那个屏幕亮起的手机,如同盯着一条盘踞的毒蛇。是催缴房租?还是王扒皮发来的什么羞辱信息?亦或是……昨夜那个诡异交易的……后续?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让她几乎不敢伸手去碰。但内心深处,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却像鬼火一样幽幽燃烧起来。荣华富贵……万人之上……那魔鬼般的低语,此刻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好几次才划开屏幕锁。
屏幕上,赫然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银行入账通知短信!短信内容简洁得如同程序设定:
“【XX银行】您尾号****的账户于XX时XX分完成他行转账存入人民币3,000,000.00元,当前余额3,001,275.38元。”
三百万?!
苏小月的眼睛猛地瞪圆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急剧收缩。她像是不认识那些数字一样,反反复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好几遍。
三!百!万!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她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不得不扶住旁边的墙壁才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咚咚咚的声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是真的?不是诈骗短信?不是自己高烧产生的幻觉?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手机银行APP。输入密码时,指尖因为激动和巨大的不真实感而抖得厉害,输错了好几次。终于,登录成功。
账户余额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3,001,275.38元。
白底黑字,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随即又被她死死捂住嘴。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所有残存的理智和恐惧!她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从指尖到脚趾,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是真的!是真的!”
昨夜那场暴雨中的诡异遭遇,那黑袍人阴冷的话语,那眉心诡异的灼痛……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这天文数字的冲击下,瞬间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感!
王德海!
这个名字如同引信,瞬间点燃了她心中积压的所有屈辱和怨恨!那张肥腻的、充满鄙夷的脸,那句“只配捡垃圾”的恶毒诅咒,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等着……王扒皮……”苏小月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眼底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老娘来了!”
她猛地扔掉手机,像疯了一样扑向自己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开机,联网,搜索“德海商贸有限公司”的信息。动作快得如同训练有素的猎手,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狠厉。
法人代表:王德海。注册资本:五百万。经营范围……公司架构……股东信息……苏小月一目十行地扫过,眼神锐利如刀。她不懂复杂的商业运作,但她懂人心,懂王德海那点斤两。这家公司,表面光鲜,实则早就在苟延残喘,资金链紧张,王德海本人更是把公司当成了自己的提款机,账目混乱不堪。三百万,足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足以让她……成为那根稻草的主人!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律师朋友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与昨夜那个在暴雨中瑟瑟发抖、被辞退的可怜虫判若两人。
“喂,李律吗?是我,苏小月。有笔业务,佣金丰厚,帮我收购一家公司……对,现在就要!越快越好!钱不是问题!”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对苏小月来说,是一场光怪陆离、酣畅淋漓的复仇盛宴,是她人生从未有过的巅峰体验。
金钱,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棒,在她手中挥舞出令人炫目的光芒。专业的律师团队、嗅觉灵敏的财务顾问、手段老辣的谈判专家……这些平日里王德海需要赔着笑脸、花大价钱才能请动的人物,此刻如同最忠诚的猎犬,被她用金钱的链条驱使着,扑向了“德海商贸”。
王德海的反应,完全在苏小月的预料之中,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百倍。
先是电话里的咆哮和难以置信的谩骂:“苏小月?那个被我开除的小**?收购我的公司?**是不是疯了?还是傍上哪个土大款了?我告诉你……”
苏小月直接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这是她临时租下的顶级写字楼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最繁华的景观。她优雅地端起秘书刚送来的顶级蓝山咖啡,用小银勺轻轻搅动着,听着免提里王德海气急败坏的嘶吼,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不发一言。等到对方骂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地对着话筒,用一种清晰、平静、却足以将对方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语调说:
“王总,请注意你的措辞。现在,我是你最大的潜在债权人。你公司账面上那点见不得光的窟窿,还有你个人挪用公款的记录……需要我请审计团队帮你回忆一下吗?或者,我们直接法院见?”电话那头瞬间死寂,只剩下粗重而慌乱的喘息声。
然后是面谈。在苏小月新租下的、极尽奢华的办公室里。
王德海几乎是被人“请”进来的。他试图维持住最后一点老板的体面,穿着那身价值不菲却被他肥硕身材撑得变形的西装,但额头上密布的汗珠和眼神里无法掩饰的惊惶、愤怒以及一丝丝难以置信的恐惧,彻底出卖了他。
“苏……苏总……”他艰难地挤出这个陌生的称呼,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这……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苏小月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背对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天际线,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无形的、强大的气场中。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那姿态,如同女王接见一个不入流的臣子。
“坐。”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王德海如坐针毡。谈判的过程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苏小月这边专业的团队拿出了一份份无可辩驳的证据和一份极其苛刻的收购协议。王德海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在谈判桌上面红耳赤,时而暴跳如雷,时而低声下气地哀求,所有的挣扎在绝对的实力(金钱)和法律武器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徒劳。
最终,在律师冷酷地指出他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和彻底破产的威胁下,王德海那点可怜的抵抗意志彻底崩溃了。他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昂贵的真皮沙发里,眼神涣散,颤抖着手,在那份将“德海商贸”连同他最后一点尊严都彻底碾碎的收购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尘埃落定。
苏小月成了“德海商贸”唯一的、绝对的主人。
当王德海失魂落魄地走出那间象征着权力更迭的办公室时,苏小月叫住了他。
“王总,哦不,”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对方瞬间僵硬的身体,“王德海先生。”
王德海停住脚步,艰难地、一点点地转过身,脸上是混合着屈辱、愤怒和一丝乞求的复杂表情。
苏小月站起身,踩着价值不菲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锋。
“公司刚刚完成交接,保洁部那边人手有点紧张。”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我看男厕那边,似乎……有点脏了。麻烦王先生,在找到新保洁员之前,暂时辛苦一下,帮忙……维护一下?”她刻意加重了“维护”两个字。
王德海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般的紫红色。他嘴唇哆嗦着,死死地盯着苏小月,眼中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烧穿。他攥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苏小月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加甜美:“怎么?王先生不愿意?还是觉得……这份工作配不上您?”她微微歪头,眼神里充满了**裸的嘲讽,“我记得您昨天好像说过,像我这样的人,只配……嗯?”
她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比任何刀子都锋利。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王德海胸膛剧烈起伏,最终,那点可怜的愤怒在现实的铁拳下彻底熄灭。他眼中的光彻底黯淡下去,肩膀垮塌,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死死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去。”
看着他如同行尸走肉般,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挪向公司最偏僻角落的那个散发着异味的地方——男厕所,苏小月站在原地,脸上那甜美的笑容慢慢收敛,最后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复仇成功的快意。一股难以形容的畅**席卷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她赢了!她终于把那个曾经将她踩进泥泞里的人,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这种滋味,比账户里那冰冷的数字更加令人迷醉。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达到顶峰,她下意识地微微侧头,想从旁边光可鉴人的落地窗倒影中,再次确认自己此刻掌控一切的女王姿态时——
她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巨大的落地窗清晰地映出她年轻、精致、因为复仇成功而容光焕发的脸庞。但就在这张脸旁边,几乎是重叠着……还有另一张脸!
一张模糊的、轮廓依稀可辨的……男人的脸!
苍白,冰冷,眼窝深陷,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那绝不是王德海!那感觉……像是一张古老褪色的遗像,被强行叠加在了她的影像之上!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但那种阴冷、粘稠的视线感,却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穿透了胜利的狂喜,直抵灵魂深处!
苏小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捂住嘴,才没有惊叫出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昨夜巷子里那浓重的阴冷气息、黑袍人兜帽下的黑暗、眉心那诡异的灼痛感……所有被财富和复仇暂时压下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轰然倒灌回来!
那是什么?!幻觉?还是……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落地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苍白惊惧的脸。
“苏总?您怎么了?”新雇佣的年轻助理推门进来,看到苏小月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苏小月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能……有点累。你先出去吧。”
助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退了出去。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苏小月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冰冷的真皮座椅里。落地窗外是繁华喧嚣的城市,阳光灿烂,她却感觉如同坠入冰窟。
不对劲。这钱来得太诡异。那个占卜师……他到底要做什么?“皮囊终将归我”……还有刚才那个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