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那晚最终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盯着我发髻上那支过于华丽的蝴蝶簪,看了许久,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然后,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了。
我恭顺地送他到门口,直到那抹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直起身。
指尖触及冰凉的簪身,我心底冷笑。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若我真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开始生出不该有的妄念,那离被丢弃甚至悄无声息“病故”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替身的第一要义,是认清自己的工具属性,并善用这种属性。
“月奴姑娘,王爷待您可真是上心呢。”
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来人是王府内院的张嬷嬷,算是有些体面的老人,管着我院落的一应日用供给。
她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和算计。
这五年,她没少在份例上做手脚,克扣炭火、以次充好,我都一清二楚。
往日里我只作不知,甚至故意表现得怯懦可欺,由着她贪些小利,一来麻痹她,二来也让她觉得我不足为虑。
可如今,萧玦的态度出现了微妙变化,我这“职场环境”也得适时调整了。
一味隐忍,只会让这些踩低攀高的奴才觉得我好欺负,日后行事更不方便。
我抚了抚衣袖,脸上依旧是那副柔弱无害的表情:“嬷嬷说笑了,王爷是念着姐姐罢了。”
张嬷嬷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姑娘何必自谦?老奴看得真真儿的,王爷看您的眼神,可愈发不同了。只是……”
她话锋一转,面露难色,“这府中上下,最是跟红顶白。姑娘如今虽得脸,但名分未定,有些小人难免怠慢。就比如这月的银霜炭,库房那边竟说短缺,只拨了些次等的烟炭来,这不是磋磨姑娘吗?”
我心中冷笑,这老货,克扣了我的份例,还想来我这儿卖好,暗示我需要打点她才能换来好日子?
真是打得好算盘。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塞点银子让她去周旋。但今天,我改变主意了。
我轻轻咳嗽了两声,眼圈微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与依赖:“竟有此事?王爷方才还问起我夜间是否畏寒……若是让王爷知道我用着烟炭,惹了咳嗽,怕是会责怪下人伺候不周。嬷嬷,您是最得力的老人,王爷也常夸您办事稳妥,此事……可否请您帮我在王爷面前分说一二?我人微言轻,实在不敢因这点小事打扰王爷。”
我这话说得极有技巧。
先是点明萧玦刚刚来过,并且关心我的起居,抬高压力。接着给她戴高帽,把她架起来。
最后,以退为进,表示自己“不敢”告状,但潜台词是:如果你不解决,万一王爷从别处知道了,责任你担。
张嬷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没想到我会把球直接踢给萧玦,更没想到我会把她推到前面。
她贪墨可以,但若因此事闹到王爷面前,被坐实了“怠慢王爷在意之人”的罪名,她有几个脑袋够砍?
她脸色变了几变,勉强笑道:“姑娘言重了!这点小事何须劳动王爷?定是库房那起子小人搞鬼!老奴这就去查问清楚,必定给姑娘一个交代!”
“有劳嬷嬷了。”我微微颔首,语气感激又柔弱。
不到一个时辰,上好的银霜炭便足量送了过来,甚至还额外添了两个手炉。
送东西来的小丫鬟态度恭敬得近乎惶恐。
翌日,我便听说张嬷嬷“尽心尽责”,雷厉风行地查处了库房一个管事的“贪墨”行为,将其撵出了府。而接替那份差事的,是另一个平日里还算懂规矩的婆子。
经此一事,我院子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
他们或许仍觉得我是个替身,但至少是个能让王爷过问起居、并且懂得如何借势的、不好惹的替身。
我并未就此满足。立威只是手段,获利才是目的。
几天后,我“偶然”在花园“撞见”了刚被提拔的新管事婆子,和颜悦色地勉励了她几句,顺便“无意”中透露,我看中了城外一处小田庄的产出,想私下添置些体己,但苦于没有可靠的门路。
那婆子正是急于站稳脚跟的时候,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表示自己有亲戚能做这门生意,价格绝对公道。
于是,一笔绕过王府公账、完全属于我沈清弦的私产,就这样通过“手下人孝敬”的方式,悄无声息地置办了下来。
庄子的地契,被我小心地藏在了妆匣的夹层里,与那几件最值钱的首饰放在一起。
看着那张薄薄的纸,我心底的踏实感,远胜于戴上萧玦赏赐的任何珠宝。
权力和金钱,只有真正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萧玦的垂怜如镜花水月,而这小小的田庄,才是我通往自由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只是,这块基石还太小。我需要更快、更隐蔽地积累资本。
那个神秘的“合伙人”,何时才会带来我期待的回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