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的车来了,我去了女儿家。
约定的那天,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
刘莉表现得异常“孝顺”,一大早就给我端来一杯温水,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假笑。
“妈,喝点水润润嗓子,今天搬家,可别累着了。”
她搀扶着我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像是怕我跑了。
江涛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那是他们“精挑细选”后,允许我带走的几件换洗衣物。
楼下,一辆印着“XX爱心养老院”字样的破旧面包车,已经等在了那里。
车身有些掉漆,车窗玻璃上蒙着一层灰,看起来比我的年纪还要大。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司机,正靠在车门上抽烟。
刘莉指着那辆车,语气轻快地对我说道:“妈,车来了,我们快走吧。”
那急切的模样,仿佛我再不走,就会耽误她什么天大的好事。
江涛站在一旁,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甩开刘莉的手,径直走向不远处,停在路边的一辆崭新的白色奔驰。
那辆车擦得锃亮,在阴沉的天色下,依然泛着柔和的光泽。
车门打开,我的女儿江月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快步走到我面前,接过我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旧木梳,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才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
“妈,东西都带齐了吗?”
她的声音,温暖而坚定。
刘莉和江涛都愣住了,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刘莉最先反应过来,她几步冲到我们面前,声音尖利得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妈!你这是干什么?江月,你搞什么鬼?!”
江月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温度。
“我接我妈去我家住,有什么问题吗,嫂子?”
“去你家住?”刘莉的音调又拔高了八度,“那养老院怎么办?我都交了定金了!”
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得没有起伏。
“养老院就不去了。”
我转向那个抽烟的司机,对他点了点头。
“师傅,麻烦您了,白跑一趟。这是您的误工费。”
我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递过去,司机愣了一下,接过钱,识趣地发动车子走了。
我不再看刘莉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也不再看江涛那张写满慌乱和不知所措的脸。
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下,江月为我打开后车门。
我坐了进去。
柔软的真皮座椅,包裹着我疲惫的身体。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这个我付出了半生心血,却最终将我无情抛弃的“家”。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刘莉和江涛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两个模糊的黑点。
**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几十年的压抑和屈辱,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
扬眉吐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