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云层像绵软的棉花糖。
江绾翻着珠宝设计杂志,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混在引擎的白噪音里。
霍之南在一旁处理邮件,金丝眼镜反射着屏幕的蓝光。
偶尔空姐经过,会忍不住多看两眼这对相貌出众的“情侣”——男人西装革履,女人温柔娴静,却微妙地透着疏离感。
“我去下洗手间。”江绾合上杂志。
回来时过道里突然冲出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结结实实撞在她腿上。
江绾踉跄着扶住座椅靠背,膝盖狠狠磕在金属门框上。
“姐姐对不起!”小男孩吓得眼眶发红。
江绾蹲下身,长发从肩头滑落:“没关系,下次小心点。”
她轻轻拍拍他的背,“去找妈妈吧。”
回到座位时,她下意识揉了揉右膝。
不用看也知道,那里肯定青了一块。
“没事吧?”霍之南合上笔记本。
江绾摇头,正要系安全带,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覆上她的膝盖。
霍之南的指尖隔着布料轻轻按压:“撞哪了?”
“不用......”
“听话。”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江绾僵在原地,感受着他的手指在伤处周围画圈**。
霍之南的掌心有层薄茧,摩擦时带起细微的酥麻。
空姐推着餐车经过,暧昧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留片刻。
江绾耳根发烫,却莫名没有躲开。
老宅的门廊灯在暮色中泛着昏黄的光。
江绾推开门时,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客厅里,申妈正半蹲着给一个男孩擦手,听到动静猛地站起来,毛巾掉在地上。
“少夫人!您回来了...”
男孩约莫六七岁,穿着明显大一号的衬衫,袖口卷了好几道。
他好奇地仰头看江绾,眼睛圆溜溜的像两颗黑葡萄。
“申妈,”江绾放下包,“这是谁家的小孩?”
保姆的嘴唇颤抖着,手指绞在一起:“这...这是...”
小男孩突然跑过来,拽住江绾的衣角:“小婶婶...”
这个称呼让江绾僵在原地。
霍之南正好推门进来,行李箱轮子在地面发出闷响。
男孩眼睛一亮,又扑过去抓住他的西装下摆:“小叔叔!”
霍之南的手悬在半空,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
半小时后,申妈捧着茶盘站在书房中央。
“少爷,少夫人...”她声音发颤,“既明是老爷子的孙子。”
茶盏里的水面晃了一下。
霍之南的指节抵在眉心,青筋隐约可见。
“前天早上,一个穿破旧的女人站在大门口...”申妈继续道,“说是...说是老爷子的儿媳妇...”
江绾看见霍之南的手背上血管突起。
窗外树影婆娑,将他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她扔下孩子就跑了。管家派人去找...”申妈的声音越来越低,“找到时...人已经出车祸死了。”
亲子鉴定报告从文件夹里滑出来。
霍之南盯着那串99.99%的数字,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眼里含着未落的泪。
——原来如此。
那些父亲常年不归家的夜晚,那些莫名其妙的海外出差,那些锁在书房抽屉里的陌生照片。
记忆碎片突然串联成锋利的刀,剜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既明他爸呢?”江绾轻声问。
“白血病走了...”申妈用气音回答,“就剩他们母子...但现在...”
霍既明坐在沙发另一端,小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
他长得不像霍家人,唯独耳垂的形状和霍之南如出一辙——圆润如珠,是霍家祖传的"佛相"。
江绾的手突然覆上霍之南的手背。
温暖从接触点蔓延,让他意识到自己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霍既明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水润的光泽,像两颗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
他乖巧地让江绾摸了摸脸颊,小手攥着衣角。
“既明困不困,去睡觉好不好?”
江绾的指尖在他柔软的脸蛋上停顿了一下。
“好,小婶婶小叔叔明天见。”
申妈牵起男孩的手往客房走。
霍既明回头看了好几次,直到身影被门框吞没。
走廊里只剩下小皮鞋啪嗒啪嗒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厚重的实木门后。
客厅重新陷入寂静。
“霍...之南。”
江绾走到沙发边坐下,手掌摩擦过皮质沙发发出细微声响。
霍之南的领带已经扯松,露出锁骨处一小片苍白的皮肤。
他盯着茶几上的亲子鉴定报告,目光像是要穿透那几张纸。
但孩子是无辜的。
老宅的落地钟敲了十一下,回声在挑高的客厅里层层荡开。
江绾看见他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的阴影——比平时更加浓重,像是两片阴云压在眼睑上。
“我们去休息吧。”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触到的瞬间才发现,霍之南的指尖冰凉得吓人。
————
二楼走廊的壁灯年久失修,有一段特别昏暗。
江绾跟在霍之南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在光影交界处变得模糊。
霍之南卧室的门锁有些生涩,转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霍之南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灰白主调,家具线条锋利,连床头柜上的台灯都是几何造型。
唯一突兀的是窗边一株半死不活的绿植,叶片蔫蔫地垂着。
江绾刚想开口,突然被拉进一个怀抱。
霍之南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沉重地拂过她的发旋。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收紧,却又在察觉到她微微僵硬时放松了些许。
“就这样待一会儿。”
他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细微的震动。江绾慢慢放松下来,额头抵在他肩膀上。
霍之南身上还带着飞机舱里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龙涎香,莫名让人安心。
窗外,老宅花园里的橡树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
江绾听见霍之南的心跳声——平稳,有力,却比平时快了几分。
霍家就像这栋百年老宅——表面光鲜,内里却藏着无数腐朽的暗格。
那些旁支亲戚,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每个人都戴着精心雕琢的面具,连笑容的弧度都计算得恰到好处。
每一张笑脸背后都藏着算计。
三叔公表面慈祥,背地里克扣旁支分红;二姑姑整天吃斋念佛,实则操控着三家上市公司的股份。
清晨的阳光透过飘窗洒在儿童房的地毯上。
霍既明趴在窗台上,小脸紧贴着玻璃。他看见那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大门,尾灯在晨雾中一闪就不见了。
“申奶奶,”男孩转过头,眼睛湿漉漉的,“小叔叔小婶婶是不是不喜欢我?”
申妈正整理着床铺,闻言手一抖。
她快步走过来蹲下,粗糙的掌心抚过孩子柔软的发顶:“怎么会呢?少爷少夫人是去上班了。“她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看,这是少夫人今早特意交代给你准备的。”
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
霍既明小心地接过来,嘴角终于扬起一点点弧度。
————
设计部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
“绾姐!”莉莎像阵风一样卷进来,头发在脑后扎成高高的马尾,耳垂上的金属环叮当作响,“巴黎好玩吗?我的礼物呢?”
江绾从抽屉里拿出个纸袋。
莉莎接过来一抖——条丝巾滑出来,印着卢浮宫玻璃金字塔的图案,边缘还绣着“PARIS”的字样。
“啊啊啊!”莉莎直接扑上来抱住她,“爱死你了!”
小丁敲门进来时,正看见自家副总监被勒得直拍桌子:“高层临时召开总结会,十分钟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