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圣旨如一道惊雷,劈开了相府的宁静。
赐婚摄政王萧绝与相府嫡长女沈明珠——这本是泼天的荣耀,足以让沈家门楣再镀一层金辉。
京中贵女无不扼腕叹息,恨不得以身代之。然而,大婚前三日,沈明珠,
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誉为“京华明珠”的嫡长女,竟留下一封泣**信,言明心有所属,
与情郎远遁天涯。相府的天,塌了。欺君之罪,足以诛九族。丞相沈崇山一夜白头,
在书房枯坐至天明。最终,
浑浊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安静得如同不存在的少女身上——沈清漪,
他早逝妾室留下的女儿,自幼被丢在穷乡僻壤的庄子上自生自灭,
半年前才因及笄被勉强接回,安置在府中最偏僻的院落。“清漪,”沈崇山的声音干涩沙哑,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三日后,你替明珠上花轿。”沈清漪猛地抬头,
清丽却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她看着眼前这个血缘上称为父亲的男人,
那双精于算计的眼中没有丝毫温情,只有冰冷的利用和家族存亡的胁迫。她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反抗?她的命运,
从被接回沈府的那一刻起,或许就注定了是颗弃子。红烛高燃,椒房香暖。摄政王府的婚房,
极尽奢华。沈清漪顶着沉重的凤冠,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
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未知的危险。她的手心冰凉,全是冷汗。她知道,
等待她的绝不会是良人的温柔。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无形的威压,
每一步都像踩在沈清漪的心尖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男性冷冽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脚步停在床前,没有半分新婚的喜悦,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刺骨的寒意。“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充满了嘲弄与不屑。紧接着,盖头被一只骨节分明,
带着薄茧的手猛地掀开,扯得沈清漪鬓发微乱。烛光骤然刺入眼中,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萧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人称“玉面阎罗”。
他身姿挺拔如松,穿着玄色绣金蟒的亲王吉服,
俊美无俦的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下如同神祇雕塑,却也冰冷得不近人情。此刻,
那双凤眸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里面满是毫不掩饰的怒火,
仿佛在看一件极其肮脏碍眼的垃圾。“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冰冷的指尖已狠狠捏住了沈清漪小巧的下巴,迫使她完全仰视自己。剧痛传来,
沈清漪被迫迎上他那凶猛的目光。他的眼神带着挑剔与厌恶。这张脸,与沈明珠有三分相似,
却少了那份张扬明艳,多了几分清冷与苍白,眉眼间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
属于乡野的怯懦和沉静。“沈家……真是好大的狗胆!”萧绝的声音陡然拔高,
蕴含着雷霆之怒,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沈清漪痛得闷哼一声,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竟敢拿一个乡野长大的庶女,一个**的赝品,来糊弄本王?!
”他猛地甩开手,让沈清漪踉跄了一下,几乎栽倒。“沈明珠跑了?
所以塞你这么个玩意儿过来顶缸?”萧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轻蔑如视蝼蚁,
“沈崇山那个老匹夫,当本王这里是废品收容所?还是觉得本王眼瞎心盲,
分不清鱼目和珍珠?”每一个字,都狠狠扎进沈清漪的心脏。
屈辱、难堪、恐惧……种种情绪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和身体的颤抖。她不能哭,不能示弱,在这个男人面前,
任何软弱都只会招致更深的践踏。“王爷……”她试图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闭嘴!”萧绝厉声打断,眼神嫌恶,
“本王不想听你这赝品发出任何声音,污了本王的耳朵。从今日起,
给本王安分守己地待在你的角落里!记住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卑劣的替代品,
一个提醒本王被沈家戏耍的耻辱标记!”说完,他再不看沈清漪一眼。
玄色的袍角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他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内外,
也彻底击碎了沈清漪心中最后一丝对新婚不切实际的幻想。红烛依旧高燃,
映照着满室刺目的红。沈清漪孤零零地坐在喜床上,华丽的嫁衣成了最大的讽刺。
脸颊上被捏过的地方**辣地疼,下巴仿佛要碎裂。泪水终于无声地滚落,
砸在鲜红的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替嫁。耻辱。赝品。这便是她沈清漪,
用一生换来的新婚之夜。2.新婚夜的屈辱,仅仅是个开始。
沈清漪被安置在王府最偏僻最阴冷的角落——听雨轩。名字倒是风雅,实则年久失修,
夏日漏雨,冬日透风,院墙爬满枯藤,院中杂草丛生,透着一股荒凉破败的死气。
与她一同进府的,只有一个同样沉默寡言、在沈府也不受待见的陪嫁丫鬟,名唤云苓。
王府的下人都是人精,王爷新婚夜就拂袖而去,将新王妃丢在这等地方,其态度不言而喻。
拜高踩低是深宅大院生存的不二法则。很快,沈清漪就尝尽了人情冷暖。
份例被克扣是家常便饭。冬日里,听雨轩的炭火总是最劣等的黑炭,烟大呛人,数量还不足。
送来的饭菜常常是冷的、馊的,或是别人挑剩下的残羹冷炙。负责打扫的粗使婆子懒懒散散,
三五日才来敷衍一次,嘴里还时常不干不净地抱怨。“真当自己是王妃了?
不过是个替嫁的玩意儿,王爷看都懒得看一眼,摆什么谱!”“就是,
连累我们到这鬼地方伺候,晦气!”“瞧瞧她那寒酸样,哪点比得上明珠**一根手指头?
王爷心里念着的,可一直是明珠**呢!”这些刻薄的话语,有时是故意说给她听,
有时是隔着窗子飘进来。沈清漪总是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握着书卷或捣药杵的手指,会微微收紧。云苓气得浑身发抖,想要争辩,
却被沈清漪轻轻拉住。“云苓,不必。”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们说的,是事实。”唯一让她感到一丝暖意的是听雨轩后面那片小小的荒地。
她花了些时间,带着云苓一点点清理出来,翻土,播种。种的不是什么名贵花草,
大多是些寻常草药:薄荷、艾草、紫苏、益母草……还有一些从野外移栽回来的不知名野花。
侍弄这些植物时,是她最放松的时刻。指尖沾染泥土的气息,看着嫩芽破土而出,
感受着生命的顽强,仿佛能暂时忘却这令人窒息的牢笼。她的医术是在乡野艰难求生时,
跟一个云游的赤脚老郎中偷学的,虽不成体系,却颇为实用。
她会将采来的草药晒干、研磨、配伍,制成简单的药膏、药散。
听雨轩墙角那只瘸了腿的野猫,就是她用自制的伤药救活的。小东西似乎通人性,
伤好后也不肯走,时常趴在窗台上晒太阳,成了这冷清小院里唯一的“访客”。她也爱看书。
沈崇山为了装点门面,接她回府时倒也象征性地给了几本蒙学书籍和杂记。她视若珍宝。
在听雨轩,她最大的乐趣便是临窗抄写,一笔簪花小楷清丽秀逸,力透纸背。抄写的内容,
除了佛经,偶尔还有一些坊间流传的医书残页,她都会如获至宝般誊录下来,仔细琢磨。
一次,萧绝的心腹侍卫陈风因追捕逃犯,旧伤复发,疼痛难忍,又不便声张。
偶然听府里碎嘴的婆子提及听雨轩那位“懂点草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趁着夜色偷偷寻来。沈清漪并未多问,只让他伸出手腕把脉,
又仔细查看了他腰肋间的旧伤处。随后,她从自己简陋的药箱里取出几味草药,捣碎,
混合着一种淡绿色的药膏,敷在陈风伤处。一股清凉之意瞬间缓解了**的疼痛。不过三日,
那折磨陈风许久的旧伤竟好了大半!陈风震惊不已,对这位沉默寡言的王妃心生敬意与感激。
他偷偷送来一些上好的纸墨和几本难得的兵书,低声道:“王妃大恩,陈风铭记。
这些…或许您用得上。王爷那里…唉,王妃还请多保重。”沈清漪没有推辞,
只是微微颔首致谢,眼中依旧平静无波。萧绝对沈清漪的存在,贯彻了彻底的漠视。
仿佛听雨轩和里面的人,是王府里一团不存在的空气。偶尔在府中花园或回廊遇见,
他连一个眼风都吝于给予,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过。那冷漠,比刻骨的仇恨更令人心寒,
是一种彻底的否定,一种将她视为尘埃的轻蔑。他的心腹谋士陆先生,
曾因处理一些与相府相关的文书,
对沈清漪那笔漂亮的字和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些政事的独特见解感到惊讶。一次议事结束后,
他委婉地向萧绝提起:“王爷,听雨轩那位…似乎并非传言中那般粗鄙无知。观其字迹,
清雅脱俗,颇有风骨。且…似乎对医道也略通一二?”彼时,萧绝正倚在窗边,
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那是沈明珠及笄时他送的礼物。案几上,
放着一封辗转送来的密信,字迹娟秀,诉说着沈明珠的“身不由己”和“绵绵思念”。
听到陆先生的话,萧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一个乡野长大的庶女,识得几个字,认得几棵草,
也值得你陆先生特意提起?”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不屑,“替代品就是替代品,
安分守己地待在她的角落里,已是本王对她最大的仁慈。莫要再提,污了本王的耳。
”他的目光落在信笺上,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一丝。
“明珠…才是本王心中唯一的王妃人选。待风波平息,本王定会将她寻回。
”陆先生看着自家王爷眼中那丝难得的温情,
再看看他对听雨轩那位真实的、有着闪光点的女子弃如敝履的态度,心中暗叹一声,
终究不敢再多言。明珠**的光芒,早已在王爷心中根深蒂固,蒙蔽了他的双眼,
让他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微光,甚至将其视为尘埃。3.金秋十月,
皇家秋狩大典如期在京城以西的苍梧围场举行。旌旗猎猎,骏马嘶鸣,
王公贵族、世家子弟皆盛装出席,场面浩大恢弘。作为摄政王,萧绝自然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他一身玄色劲装,外罩软甲,身姿挺拔如标枪,骑在通体乌黑的骏马“追风”上,面容冷峻,
气势迫人,所过之处,众人纷纷垂首避让。沈清漪作为名义上的摄政王妃,也随行在列。
但她被安排在最边缘、最不起眼的角落,与几位同样不受宠的宗室女眷同乘一辆朴素的车驾。
无人与她交谈,那些贵妇**们看向她的目光,或怜悯,或嘲讽,或纯粹是看热闹。
沈清漪安静地坐在角落,透过摇晃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喧闹的风景,眼神平静无波,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狩猎开始,号角长鸣。萧绝一马当先,
带着亲卫如离弦之箭冲入密林深处,
目标直指那头被驱赶至围场中心、象征着勇武的吊睛白额猛虎。
沈清漪则被留在了相对安全的营地外围。她寻了一处僻静的小溪边,坐在一块青石上,
看着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难得地享受片刻远离王府压抑的宁静。突然,变故陡生!
密林深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兵刃交击的锐响,远远盖过了狩猎的喧嚣!营地瞬间大乱!
“有刺客!保护陛下!保护王爷!”“敌袭!是敌国死士!!”“结阵!快结阵!
”尖叫声、怒喝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只见数十名身手矫健的黑衣死士如同鬼魅般从密林、山坡各处冲出,
目标极其明确——直指营地中心被重重护卫的皇帝,
以及正从密林策马回援、冲在最前方的摄政王萧绝!箭矢如蝗,
铺天盖地射向萧绝所在的方位!护卫们拼死抵挡,但死士人数众多,训练有素,且悍不畏死,
竟硬生生冲散了萧绝身边的亲卫阵型!萧绝面沉如水,手中长剑舞动如风,泼水不进,
将射向他的箭矢纷纷击落,玄色劲装上已染上点点暗红,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然而,就在他格开前方数支劲矢,侧身欲策马冲开一个缺口时,异变再生!
一支通体乌黑、箭头泛着诡异幽蓝光泽的冷箭,
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一个极其刁钻的死角射出,速度快如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直取萧绝毫无防备的后心!这一箭,时机、角度、速度,都拿捏得妙到毫巅!是绝杀之箭!
周围的护卫要么被死士缠住,要么距离太远,救援不及!萧绝虽有所感,
但箭矢已至身后咫尺!他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绷紧,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决绝到极致的勇气,猛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撞向萧绝身侧,同时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后背,
迎向了那支致命的毒箭!“噗嗤——!”箭矢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在混乱的战场上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萧绝耳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萧绝只觉一股大力撞来,身体微微一晃,
随即一个温软却带着血腥气的身体软软地倒向他怀中。他惊愕万分地回头,映入眼帘的,
是沈清漪那张瞬间褪尽所有血色的脸!她的眼睛因剧痛而睁得极大,瞳孔涣散,
唇边溢出一缕暗沉发乌的血迹,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触目惊心!箭上有剧毒!
“沈……清漪?!”萧绝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她软倒的身体,
入手处一片冰凉和粘腻的湿热——她的血正迅速染红他玄色的劲装,刺目的红与黑交织,
带着死亡的气息。怀中的人轻得不可思议,仿佛一片随时会消散的羽毛。
她的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深深地看向他,
眼神复杂到极致——有痛苦,有解脱,或许……还有一丝他从未在意过的情愫?
那目光仿佛穿越了所有的冷漠和伤害,直直刺入他心底最深处,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眷恋。随即,那点微弱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下,盖住了那双曾映照过他冰冷倒影的眸子。“太医!快传太医——!!
!”萧绝的嘶吼声陡然爆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慌和从未有过的失态,
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厮杀声!他紧紧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女子,仿佛抱着即将碎裂的稀世珍宝,
心脏被一种名为恐惧的巨手狠狠攥住!他抱着沈清漪,像一头被激怒的狂狮,
不顾一切地挥舞长剑杀开一条血路,冲回营地中心。他的所过之处,
挡路的死士被他一剑劈飞,被紧随其后的陈风等人格杀。他的眼中只剩下怀中气息奄奄的人,
再容不下其他。营帐内,随行的太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当看到摄政王抱着浑身是血、后背插着毒箭的王妃冲进来时,更是魂飞魄散。
太医颤抖着手上前查看,一搭脉,再一看那箭簇的幽蓝光泽和沈清漪唇边乌黑的血迹,
顿时面如死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王爷!
此乃……此乃南疆奇毒‘噬心腐骨散’!见血封喉,无药可解啊!
王妃……王妃她……恐怕撑不过两个时辰了!老臣……老臣无能为力啊!”“废物!
”萧绝一脚将太医踹开,双目赤红,如同地狱修罗。“本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救不活她,
本王要你们太医院所有人陪葬!”他抱着沈清漪的手在剧烈颤抖,看着她唇色乌紫的模样,
一种灭顶的绝望和悔恨瞬间将他淹没。是他!是他的冷漠和轻视,将她推到了这个境地!
她为什么要替他挡箭?就在帐内一片绝望死寂之时,
一直守在旁边、脸色惨白如纸却强自镇定的云苓,猛地扑到沈清漪身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手忙脚乱地在沈清漪随身携带的那个不起眼的旧药囊里翻找起来。那里面,
只有几样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草药。“**!**!您醒醒!您告诉奴婢,是哪些药?
怎么配?”云苓带着哭腔,声音却异常坚定。她记得**曾说过,万物相生相克,
再厉害的毒,附近必有解药。**平时就爱研究这些,药囊里的草药,
很多就是在这苍梧围场附近采的!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昏迷中的沈清漪眉头痛苦地蹙起,燃起强烈的求生欲,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
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斛……三……三钱……七星……莲叶……捣……汁……混……艾……灰……”声音细若游丝,
断断续续。云苓听得真切,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她立刻将药囊里的草药全部倒出,
按照沈清漪断断续续的指示,飞快地挑拣出几样——正是苍梧山常见的石斛、七星草和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