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包裹着两人,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淌在林晚那身如火的红裙上,映照出她眼底不动声色的锋芒。厉烬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清冽淡雅的香水味,与他记忆中那股甜软的气息截然不同。
“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再见到林**。”厉烬的声音平稳,目光却像精准的探针,试图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挖掘出这四年隐藏的秘密。“更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成了名动巴黎的设计师。”
这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或许还有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挫败。他预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或许是她的哭诉,或许是她的怨恨,独独没有眼前这般,平静得像是对待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生意伙伴。
林晚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香槟杯,金黄色的液体在水晶杯壁上漾开细小的涟漪。她抬眼看他,笑容得体,无懈可击:“人总是要成长的。还要多谢厉总当年的……成全,让我有机会看清自己,走出温室,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闯一闯。”
她的话语轻柔,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了一下。厉烬的眸色沉了沉,周遭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凝滞了几分。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眼前的女人像一本被重新装订过的书,封面华丽依旧,内页却已全部改写,让他完全无法掌控。
“看来巴黎的水土确实养人。”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意的弧度,“只是不知道,林**这次回国,是打算长期发展,还是仅仅昙花一现?”
“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做出一番事业。”林晚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风华’给了我很大的自**,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挑战。毕竟,国内的市场的潜力,远比国外更吸引人,不是吗?”她意有所指,目光扫过在场那些对厉烬毕恭毕敬的面孔。
两人之间短暂的对话,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每一句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的武器,在礼貌的外交辞令下,进行着无声的攻防。周围的宾客虽在各自交谈,但眼角的余光无不关注着这对关系特殊的前任夫妻。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张力,比任何八卦新闻都更具吸引力。
厉烬发现,自己竟有些无法招架林晚此刻的从容。他记忆中那个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脸红,因为他一句话而忐忑不安的女孩,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熟、独立、甚至带着些许攻击性的职场女性。这种失控感,让他心底莫名烦躁。
晚宴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林晚在助理的陪同下,从容离去,没有再多看厉烬一眼。
回到位于顶层的总统套房,林晚卸下了方才在宴会上无懈可击的面具,一丝疲惫爬上她的眉梢。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与厉烬的初次交锋,看似平手,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厉烬的探究和戒备,只会比想象中更甚。
手机**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的寂静。看到屏幕上跳跃的“A”字备注,林晚脸上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眼中溢满了几乎要流淌出来的温柔。
她快步走到沙发边接起电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软:“宝贝,怎么还没睡呀?是不是想妈妈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奶声奶气、带着些许睡意的童音:“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安安画了一幅画,想给你看……”
“妈妈很快就回去看安安了。”林晚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你要乖乖听阿姨的话,按时睡觉,妈妈明天忙完工作就跟你视频,好不好?”
“好……妈妈,我想你了。”
“妈妈也想你,非常非常想。”林晚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思念,“宝贝,晚安。”
挂了电话,她依然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窗外璀璨的夜景,似乎也化为了孩子纯真的笑脸。这四年,若不是因为这个意外降临的小生命,她或许根本没有勇气和力量,从那样毁灭性的打击中重新站起来。是他,成为了她“涅槃”路上最温暖的光。她给他取名“安安”,只愿他一生平安顺遂。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包括厉烬,来打扰他们母子平静的生活,更不会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至少,在夺回属于她的一切,让厉烬付出应有的代价之前,绝不能。
而另一边,厉烬回到空荡冷清的别墅书房。他解开领带,烦躁地扔在沙发上。林晚那张冷静自信的脸,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她变了,变得太彻底,太迅速。这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那个在巴黎时尚界闯出名堂的Lin,真的是他曾经认识的林晚吗?
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探究欲驱使着他,他拿起内线电话,沉声吩咐:“去查,仔细地查林晚这四年在国外的所有经历,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然而,几天后,调查结果却让他更加困惑。回报的信息显示,林晚在巴黎最初一年的行踪成谜,似乎被人刻意掩盖过。之后三年的信息倒是清晰,求学、参赛、崭露头角、创立个人工作室……履历光鲜,无懈可击。但偏偏就是那缺失的一年,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林晚身上,也笼罩在厉烬心头。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林晚,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次回来,真的只是为了事业吗?
他回想起晚宴上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心中那股被压制多年的、复杂难言的情愫,竟隐隐有复苏的迹象,与强烈的怀疑和戒备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绪不宁。
而此时的林晚,已经全身心投入到“风**际”的新项目筹备中。她清楚地知道,要想在国内站稳脚跟,真正拥有与厉烬抗衡的资本,仅仅依靠海外名气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用实力和业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和她的团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工作。市场调研、设计构思、方案策划……林晚展现出了惊人的专业素养和领导能力,她对市场的敏锐洞察和独特的设计理念,很快赢得了团队成员的信服。
然而,她也明白,厉烬作为“风华”最重要的投资人,他们之间的下一次正面碰撞,绝不会太远。而这一次,将不再局限于口舌之争,而是真刀真枪的商业博弈。
她做好了准备。但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如同鬼魅般缠绕着她——那个在葬礼上惊鸿一瞥的男孩。
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她终于查到了那个孩子的下落。他叫厉明轩,如今在一所顶级的私立幼儿园。
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林晚以考察合作的名义,来到了那所幼儿园。她站在栅栏外,隔着一段距离,目光急切地在嬉戏的孩童中搜寻。
很快,她看到了他。
一个穿着藏蓝色小制服、皮肤白皙的小男孩,正安静地坐在小花园的木凳上,看着其他孩子追逐玩耍。他没有参与,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甚至……一丝落寞。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眉眼,那鼻梁,那抿着嘴的弧度……像极了年幼时的厉烬,但仔细看去,那眼瞳的形状和眉宇间的神态,却又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和熟悉。
就在这时,小男孩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忽然转过头,朝她的方向望来。那双清澈乌黑的大眼睛,毫无预兆地与林晚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林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一瞬间,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奇异共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小男孩只是好奇地看了她一会儿,便又转回头去,继续看着远处玩耍的小伙伴。
林晚却无法平静。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包带,指甲几乎要嵌进皮料里。一个荒谬又惊人的念头,如同破土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必须确认!
机会很快来了。孩子们的美术课结束,陆续离开活动室。林晚趁人不备,悄悄走了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小桌子上的、写有“厉明轩”名字的画。画纸上,用蜡笔涂鸦着一个简单的房子,房子旁边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她的目光,被画架旁边掉落的一小撮柔软黑发吸引——显然是刚才孩子不小心留下的。
林晚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几乎是颤抖着,用随身携带的密封袋,极其小心地将那几根头发拾起,紧紧攥在手心。
仿佛握着滚烫的炭火,又像是握住了唯一的希望。
几天后,DNA鉴定中心。林晚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走廊长椅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当工作人员将那份报告递到她手中时,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
深吸一口气,她颤抖着打开了报告。目光直接跳过前面复杂的术语和数据,死死定格在最后那行结论上——
**“支持林晚与厉明轩之间存在生物学母子关系。”**
“轰——!”
大脑一片空白,世界瞬间失声。报告纸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飘飘荡荡地掉在地上。
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巨大的、打败性的冲击和茫然。
她的孩子……她和厉烬的孩子……没有死?!
那场所谓的“意外流产”……那个被她哀悼了四年的“失去”……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是谁?是谁偷走了她的孩子?是谁让她骨肉分离整整四年?!是谁,让她的孩子,认贼作母?!
滔天的怒火与彻骨的寒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包裹。她弯下腰,捡起那份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报告,紧紧捂在胸口。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
厉烬……他知道吗?他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是……根本就是参与者?
无论真相如何,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目标,除了夺回事业和尊严,又多了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她的儿子!
一场更为残酷、更为复杂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已无路可退。
DNA报告上的那行字,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印在林晚的脑海深处,日夜灼烧着她的神经。“支持林晚与厉明轩之间存在生物学母子关系。”——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碎了她过去四年赖以支撑的整个世界。
她的孩子没有死。那个在她腹中孕育了七个月,被她真切地感受过胎动,最终却被宣判“意外流产”的孩子,竟然还活着,并且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以她前夫和另一个女人的“儿子”的身份活着!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痛苦。四年!她错过了孩子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最宝贵时光,错过了他第一次叫“妈妈”的瞬间。而这四年,她的儿子却在她最深恶痛绝的女人身边,喊别人“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