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骤然亮起,Q那近乎命令式的简短问句,像一道强光刺破了江述惊魂未定的黑暗。
Q:“位置。详细经过。现在!”
他甚至能透过这冰冷的文字,感受到屏幕那头罕见的、一丝急促的情绪波动。
江述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努力平复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和混乱的呼吸。他快速环顾四周,这是一条堆放着几个垃圾桶的后巷,弥漫着食物腐坏和潮湿的霉味。远处主街的喧嚣模糊地传来,更衬得此地的寂静和肮脏。
安全,暂时。
他手指颤抖着,尽可能简洁地输入了刚才遭遇的大致位置和经过,重点描述了那两个人的制服(“无忧数据维护”)、他们的说辞(“冗余数据”、“免费清洁”)、以及那个闪烁着不详蓝光的仪器。
述而不作:“我在他们公司附近的一条后巷,暂时甩掉了。他们会不会还在找我?那个仪器是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信息发送成功,他紧紧攥着手机,像攥着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焦灼地等待着回应。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巷子口偶尔经过的车灯晃过,都让他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缩紧身体。
几分钟后,Q的回复来了。
Q:“‘清洁工’。底层执行单元。比发警告短信的级别高。仪器是便携式神经干扰器,非接触式,作用原理不明,效果类似强效催眠或短期记忆定向抑制,尽量避免被照射头部。”
神经干扰器!记忆抑制!
江述的胃部一阵抽搐,冷汗再次冒了出来。他刚才离被“清洗”只差一步!
Q:“你的位置不安全。他们通常两人一组行动,但有区域协同网络。你的反抗和逃跑可能已触发警报,附近单元会向你的最后已知位置收缩。”
收缩?!江述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巷口。
述而不作:“那我该怎么办?!回家?报警?”他想起Q之前的警告,又立刻补充,“你说不能报警……”
Q:“回家等于自投罗网。你的住址对他们而言是透明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家,那个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放松和安全的港湾,也不再安全了。
述而不作:“我还能去哪?”
这次,Q的回复迟疑了几秒。
Q:“……有一个临时安全点。数据交换节点,理论上相对安全。风险自担。”
紧接着,一个地址被发送了过来。不是具体的门牌号,而是一个坐标定位,精确到了某条街的某个窨井盖附近。后面还附带着一串像是随机生成的十六进制代码。
Q:“到达指定地点后,开启手机蓝牙和NFC,运行我发给你的链接里的一个脚本页面。它会自动匹配并验证密钥。入口只能维持开放120秒。过期不候。”
这一切听起来像是间谍电影里的情节,充满了不真实感。但此刻,对于无处可去的江述来说,这是唯一的选项。
述而不作:“……好。我现在过去。”
Q:“保持移动,避开主干道监控密集区。利用小型便利店和快餐店作为路径点穿梭。随时报告异常。如果中途被拦截,我不会再回应。”
对话结束。Q再次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江述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灰尘。他拿出手机地图,输入了那个坐标。距离不算太远,大概步行二十分钟,但需要穿过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路径复杂。
他定了定神,将背包反背在胸前,拉低帽檐,小心翼翼地探出后巷。
夜色已深,街灯昏暗。他依照Q的指示,不再走灯火通明的大路,而是钻进了那些灯光稀疏、监控死角更多的小巷弄堂。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在城市管道里穿梭的老鼠,警惕地捕捉着任何风吹草动。
每一次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每一辆缓缓驶过的汽车,都让他心脏紧缩,迅速躲进阴影里,直到确认安全才继续前进。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
十五分钟后,他抵达了目标区域。那是一片待拆迁的老城區,大多数住户已经搬离,墙壁上涂满了红色的“拆”字,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只失去神采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破败和荒凉的气息。
坐标指向的地方,是一条尤其狭窄的死胡同尽头。地面上的确有一个看起来锈迹斑斑的窨井盖,旁边堆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垃圾。
这里?安全点?江述心里泛起强烈的怀疑。这地方看起来更像犯罪分子进行非法交易的地点。
但他没有退路了。
他再次确认四周无人,然后按照指示,点开了Q随后发来的一个加密链接。手机浏览器跳转到一个极其简陋的纯黑背景页面,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光标。
他开启了蓝牙和NFC。
几乎就在开启的瞬间,页面上的代码开始飞速滚动,屏幕下方出现一个进度条。【验证中……】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胡同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手机处理器轻微的运行声。
突然,进度条填满,页面显示:【密钥验证通过。欢迎,临时访客。】
咔哒。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地底的机械声响。
江述惊愕地看到,旁边那堆不起眼的、仿佛被遗弃了很久的建材垃圾——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铁皮柜子,竟然无声地向侧面滑开了约半米的距离,露出了后面一个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阶梯入口!
入口内部透出微弱的、冰冷的白色LED光晕,与外界破败的景象形成诡异对比。
一股混合着机油和电子元件散热的气味从里面飘散出来。
这就是……数据交换节点?安全屋?
江述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来不及多想,Q说过只有120秒!
他不再犹豫,侧身迅速钻了进去。
就在他身体完全进入的刹那,身后的铁皮柜子又无声地迅速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移动过。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和空气被彻底隔绝。
他站在一道冰冷的金属阶梯上,头顶是低矮的、布设着杂乱线缆和管道的天花板。阶梯向下延伸七八级,连接着一个小得可怜的平台,平台对面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门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红色的指示灯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走下阶梯,来到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前。门侧的识别区红光扫过他的手机(脚本页面依然开启着)。
“嘀”一声轻响,绿色的指示灯亮起。
厚重的门扉内部传来一系列复杂的机械解锁声,然后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浓烈的、属于机器散热和某种臭氧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后的空间一片黑暗。
江述屏住呼吸,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踏进这扇门,他就彻底踏入了一个未知的、可能再也无法回头的世界。
但他身后,是那些穿着工装、拿着神经干扰器的“清洁工”。
他没有选择。
他咬了咬牙,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