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给出诺言时,怎么不觉得她出身低?
今儿才发现沈洛白打心眼里还是瞧不起她的。
荣华富贵?不过是背弃誓言之人的花言巧语,企图迷惑对方的同时让自己心安罢了。
一年的真心相伴,到头来南柯一梦。
云清仪眼眶微红,心有不甘道:“世子与孟**没有感情基础,就这样贸然成婚,不怕到头来相看两厌?”
沈洛白温柔一笑,神情缱绻又怀念,似是将珍藏在心底的秘密娓娓道来。
“她与京城其他世家**都不一样,端庄娇贵却又温柔善良。我母亲走得早,父亲的继室时常打压算计我,他又不太管内宅之事,除了祖母我孤立无援,终日过得压抑消沉。每逢在京中遇上若薇,她见我神色郁悒,便会上前安慰鼓励我一番。”
听到这儿,云清仪总算回过味来。
这要娶的分明就是心上人。
那她真心实意付出的这一年,算是喂了白眼狼。
云清仪嗓音哽咽,不禁反问:“孟**只是嘴上安慰你一两句,你便铭记于心。而我花高价聘请名医为你治腿,费心收集治疗你肺腑的昂贵药材,尽心为你的科举之路筹谋,回京后助你找齐揭穿继夫人罪行的证据。如此种种,世子可还记得?”
原本是不屑于道出这一年的辛劳,但她实在是太难过了。
郁气梗在喉间,有些话终是决堤而出。
云清仪如实的叙述,落在沈洛白耳中却像在邀功。
他眉心拧成川字,眼底凝着不悦,“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又受了很多委屈。你向来乖巧懂事,现在为何变得如此斤斤计较。我刚获封世子之位不久,地位还不够稳,若在婚事上与父亲和祖母拼死对抗,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恐怕都将付诸东流。”
听着沈洛白避重就轻又暗含责备的话,云清仪嘴角掀起一抹讥诮,直接挑明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世子是觉得我不配当世子夫人,对吗?”
沈洛白被戳中心思,脸色难看,沉声道:“京中世家交际来往重规矩,宴请随礼有讲究,人际关系又复杂,处理起来你一概不懂。如今若薇会代替你做这一切,不至于日后你得罪贵人丢了侯府的脸面,你该感到庆幸!”
云清仪坐在美人榻上微低着头轻笑出声,小巧的鼻尖泛着红,眼里有泪花在打转。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轻声呢喃:“你未曾给过我机会,又从何得知我做不好?”
云清仪从小跟着娘亲走南闯北地行商。
遇到过形形**的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事。
处理沈洛白口中所谓的交际应酬,她自认那些簪缨世族的大家闺秀,未必就真比她强。
沈洛白对她的情绪恍若未觉,强捺着性子往下说:“祖母感激你,日后绝不会亏待你。若薇明理识大体,知道你的存在也未曾苛责于我。她又是个温润的性子,以后必定不会欺压于你。即使名义上是妾,你在府中的地位也同正妻一般,将来你生的孩子也可养在若薇名下与嫡子同等尊贵。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这一声质问彻底打消了云清仪心中仅剩的一点期盼。
虽然她未曾在京中的高门大户里长大,但也知道后宅的艰险。
沈洛白自己不就是这样过来的,说出这种话他自己信吗?
变心之人即使你对他说再多也无用。
云清仪一瞬间释怀了,打定主意不再纠缠和留恋。
她抬眸迎上他的视线,面色冷漠语气淡然,“我知道了。世子若无其他事,就请离开。”
沈洛白平日里习惯了她乖巧软糯的样子,骤然收到冷脸,顿觉被下了面子,耐心完全告罄。
“你知道就好,挟恩图报也要有个限度。事已成定局,你且安心适应。待日后过门,当效仿若薇的胸襟和气度。”
云清仪只觉讽刺,眼里的光倏然黯淡,“当初救你本就不是图你报恩,若不是你先许下婚约,区区银钱相抵便算两清了。世子如今说什么挟恩图报,岂不可笑?”
沈洛白神色一滞,肉眼可见地不耐烦,“选择由你,我从未强求。”
云清仪看着他面带愠色,拂袖而去的身影,难过地苦笑出声。
宝盈规矩地站在一旁听完了全程,此刻忍不住眼泪汪汪地控诉:“世子太过分了!怎么能说姑娘是挟恩图报,明明就是他自己承诺过要娶您为妻,现在倒成了姑娘的不是,简直是狼心狗肺。”
云清仪思绪一时有些缥缈。
曾经她与沈洛白坐在朗州院中的柿子树下。
夜风轻柔,蝉鸣蛙叫。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风度翩翩的公子低下了头,羞涩地说自己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
沈洛白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望着天边的皎月,道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夙愿。
云清仪仰头望着外形俊美、长身玉立的沈洛白,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心灵相通之人。
如今看来不过是所遇非人,自作多情罢了。
云清仪敛下情绪,软糯的语调却带着浓浓的嘲讽,“算了,就当本姑娘随手救了一条养不熟的狗。”
宝盈破涕为笑,她没想到云清仪能这么快想开。
转念又为她担忧起来,“姑娘,现在该怎么办?您要向世子妥协吗?若是夫人还在世,知道您受了委屈要给人做妾,也一定会伤心和生气的。”
想起娘亲,云清仪心中难受又挂怀。
眸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无声滑落。
她从小就没见过父亲,还小的时候不懂事,曾问过娘亲这个问题。
她记得当时娘亲咬牙切齿地说是死了,想必二人之间的夫妻关系不怎么和睦。
后来云清仪便再也没有提过有关父亲的任何话题。
从小娘亲对她的教导就极为严厉,一言一行需符合礼仪规范,琴棋书画请了先生专门指导,学问功课有夫子每日传授考较。
要是娘亲还在世,知道她向来自诩聪慧的女儿被男人骗了。
云清仪都能想象到,那张熟悉的脸上,喋喋不休的生动表情。
一边严厉地数落训斥她,一边又心疼她遇人不淑。
然而最痛莫过于,她再也感受不到娘亲的那份拳拳爱子之心。
一年半前,娘亲的贴身物品被人从河边捞起。
朗州那一阵子并不太平,时常有山匪拦路烧杀抢劫。
由于衙役一直没有找到尸首,官府最后下了定论,云瑶是在行商回朗州的途中遭遇了不测,最终掉入河中尸骨无存。
为此,云清仪只能为娘亲立了衣冠冢,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如今她一个孤女来到这繁华迷人眼的京城。
若说对沈洛白的助力,那她定是远远比不上孟若薇的。
门第观念极深的老夫人自然看不上她,更妄论在朝为官又好面子的广平侯。
云清仪以为沈洛白会为了她,与长辈转圜,周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