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秋老虎比往年凶,叶子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县城汽车站外,
额头上的汗把额前碎发黏成一缕缕。他刚结束高考,还没等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
就接到了老家邻居打来的电话——爷爷叶洪走了。电话里邻居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杂音,
“叶子啊,你爷爷是凌晨没的,走得安详,
你要是方便就回来送送他……”叶子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脑子里嗡嗡响。
他对爷爷的印象停留在八岁那年,父母把他送到城里读小学,爷爷站在村口的老柳树下挥手,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舍,嘴里念叨着“叶子要好好读书,常回来看看”。可这一去,
就是十年。叶子买了最早一班去镇上的中巴车,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到镇口。
他又雇了一辆三轮车,往叶家村赶。三轮车在土路上颠簸,路边的玉米地已经泛黄,
风里带着泥土和庄稼的气息。叶子望着窗外,心里五味杂陈。他记得小时候,
父亲叶青山常骑着二八自行车带他来镇上赶集,母亲苏金花会在车后座放一个布包,
里面装着刚烙好的白面饼。可母亲在他出生那年就难产去世了,他对母亲的印象,
只有家里相框里那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碎花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
笑容温柔。“小伙子,前面就是叶家村了,不过村口的路被塌下来的土给堵了,过不去啊!
”三轮车师傅停下车,指着前方说。叶子顺着师傅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村口的土路被一堆黄土和碎石堵住,几个村民正拿着锄头在清理,但进度缓慢。“师傅,
那还有别的路能进村吗?”叶子问。“有是有,就是绕点远,从村后的山路走,能到村西头。
不过那条路好久没人走了,草长得比人高,你一个城里来的小伙子,能行吗?
”师父有些担忧地说。“没事,我能行,麻烦您指个路吧。”叶子咬了咬牙,
他想尽快赶到家。师傅给叶子指了路,叶子背着包,沿着田埂往村后走。
村后的山路果然荒芜,路边的野草没过了膝盖,树枝时不时刮到他的衣服。
叶子走得满头大汗,心里有些发怵。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没信号。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
叶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柳树皮味。他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长着一棵老柳树,
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枝条垂到地上,像是一道绿色的帘子。这棵柳树叶子有印象,
小时候他常和村里的孩子来这里玩。他加快脚步,想从柳树旁绕过去。
可就在他走到柳树下时,一阵微风拂过,一条白色的丝带突然从柳枝间飘了下来,
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叶子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脸颊,只觉得一阵冰凉。他抬头看了看柳树,
没看到有人,也没看到那里挂着丝带。“难道是我眼花了?”叶子嘀咕了一句,摇了摇头,
继续往村里走。他没注意到,那条白色丝带在他身后飘了几下,
然后慢慢钻进了柳树的树洞里。叶子终于走到了村西头,远远就看到了自家的老房子。
房子还是他小时候住的样子,土坯墙,黑瓦片,院门口挂着两串干辣椒。
院子里站着几个村民,正在帮忙搭灵棚。叶子的父亲叶青山穿着一身黑衣,头发花白了不少,
正蹲在地上抽烟,看到叶子回来,他猛地站起来,眼圈通红,“叶子,
你可回来了……”叶子走过去,抱住父亲,喉咙哽咽,“爸,我回来了,
爷爷他……”“你爷爷走得安详,就是一直念叨着你,
说想看看你考上大学的样子……”叶青山拍了拍叶子的背,声音沙哑。
奶奶郑晓燕从屋里走出来,她穿着一身素衣,眼睛红肿,看到叶子,拉着他的手哭了起来,
“叶子啊,你可算回来了,你爷爷要是知道你回来了,
肯定高兴……”叶子跟着父亲和奶奶进了屋,屋里摆着爷爷的遗像,遗像前放着香炉和祭品。
叶子对着遗像磕了三个头,心里满是愧疚。他在城里读书的这十年,只回过老家两次,
每次都匆匆忙忙,没能好好陪爷爷说说话。晚上,叶子住在自己小时候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陈设没变,墙上还贴着他小时候贴的奥特曼贴纸,书桌上放着几本旧课本。
叶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爷爷的样子,
还有白天在柳树下遇到的那条白色丝带。他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迷迷糊糊中,叶子听到了一阵哭声。哭声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窗外。
他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只见月光下,一棵柳树的枝条在随风摆动,
枝条间似乎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晃动。“谁啊?”叶子喊了一声,窗外的哭声停了,
白色影子也不见了。叶子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他翻了个身,
继续睡觉,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第二天一早,叶子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
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到父亲和几个村民正在搭灵棚,奶奶在厨房里忙着做饭。
叶子走过去,帮父亲递东西。“叶子,昨晚睡得怎么样?”叶青山问。“还行,
就是有点认床。”叶子敷衍道,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昨晚听到了哭声。白天,
来吊唁的村民络绎不绝。叶子跟着父亲和奶奶,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人,一一回礼。忙了一天,
叶子累得浑身酸痛。晚上,他早早地回到房间睡觉。刚闭上眼睛,
叶子就又听到了昨晚的哭声。这次的哭声比昨晚更清晰,就像在他的耳边。他猛地睁开眼睛,
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站在他的床边。女人的头发很长,遮住了脸,
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丝带,正对着他微笑。叶子吓得浑身发抖,想喊却喊不出来,
想动也动不了。女人慢慢俯下身,用白色丝带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让叶子打了个寒颤。“叶子……跟我走……”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哀怨。
叶子拼命挣扎,就在这时,他突然醒了过来。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看了看床边,什么都没有。“原来是个梦……”叶子松了口气,
可心里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少。他摸了摸脸颊,还能感觉到那种冰凉的触感。接下来的几天,
叶子每天晚上都会做同样的梦。梦里,那个白衣女人总会出现,用白色丝带拂过他的脸颊,
说要带他走。叶子的精神越来越差,脸色苍白,眼神恍惚,吃饭也没胃口。
叶青山和郑晓燕看出了叶子的不对劲。“叶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差?
”郑晓燕摸了摸叶子的额头,担心地问。“奶奶,我没事,就是有点没睡好。”叶子说。
“没睡好?是不是晚上做噩梦了?”叶青山问。叶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这几天晚上总做噩梦,梦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说要带我走。”郑晓燕听到这话,
脸色一下子变了,“穿白衣服的女人?难道是……”她话没说完,就拉着叶青山走进了里屋。
叶子隐约听到奶奶在和父亲说着什么,语气很急切。过了一会儿,郑晓燕从里屋走出来,
对叶子说:“叶子,你别怕,奶奶明天就去隔壁村找你姑婆,她肯定有办法。
”叶子不知道姑婆是谁,也不知道奶奶说的办法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奶奶很着急。
第二天一早,郑晓燕就骑着自行车去了隔壁村。姑婆是郑晓燕的亲姐妹,名叫郑晓兰,
嫁给了隔壁村的王道士。王道士会一些道法,平时村里有人遇到什么邪门事,都会找他帮忙。
郑晓燕到了姑婆家,把叶子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郑晓兰和王道士。王道士听了,
脸色凝重,“嫂子,这事不简单,那白衣女人很可能是个厉鬼,而且已经盯上叶子了。
我们得赶紧去叶家村看看。”郑晓兰也很着急,“是啊,嫂子,我们现在就走。
”几人收拾了一下,王道士带上了他的桃木剑、八卦镜和一些符咒,跟着郑晓燕往叶家村赶。
到了叶家村,王道士刚走进村子,就皱起了眉头,“这村子里的阴气怎么这么重?
”他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天空灰蒙蒙的,明明是白天,却感觉不到一丝阳光。
走进叶子家的院子,王道士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阴气都快凝聚成实质了,
那厉鬼的道行不浅啊!”郑晓燕和叶青山听了,都很害怕,“王师傅,那怎么办啊?
你一定要救救叶子啊!”王道士摆了摆手,“你们别慌,先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贴上符咒,
防止厉鬼进来。叶子呢?让他出来,我给他看看。”叶子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的精神比昨天更差了,眼神呆滞,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王道士拿出一张符咒,
放在叶子的额头上,符咒瞬间就变成了黑色。“不好,厉鬼已经在他身上下了标记,
再这样下去,他的性命就难保了。”王道士脸色更沉了,“我得赶紧给我师傅打电话,
让他过来帮忙。我师傅是正统道士,道行比我高,只有他能对付这厉鬼。”王道士拿出手机,
走到院子里打电话。过了一会儿,他挂了电话,对众人说:“我师傅答应了,
明天一早就过来。今晚大家一定要小心,叶子待在最里间的房间,不要出来,
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答。我会在院子里和门口贴上符咒,暂时挡住厉鬼。
”众人点了点头,不敢怠慢。王道士和郑晓兰、叶青山一起,
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贴上了符咒,尤其是叶子的房间,门口和窗户上都贴满了。
叶子回到房间里,郑晓燕给他拿来了一张符咒、一把桃木剑和一面八卦镜,“叶子,
拿着这些,能辟邪。晚上别怕,奶奶就在外面守着你。”叶子接过符咒、桃木剑和八卦镜,
点了点头,“奶奶,我知道了。”晚上,叶子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桃木剑和八卦镜,
怀里揣着那张符咒。他不敢睡觉,生怕再做噩梦。可他实在太困了,精神也越来越恍惚,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里,叶子又看到了那个白衣女人。不过这次,
白衣女人没有站在他的床边,而是趴在村口的老柳树下哭泣。叶子犹豫了一下,
还是走了过去。他走到柳树下,看到白衣女人的侧脸,心里一惊——这个女人的眉眼,
竟然和自己有点相似。“你为什么哭啊?”叶子轻声问。白衣女人抬起头,
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叶子,
你觉得人为什么会有差别?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幸福地生活,有的人却要承受这么多痛苦?
”叶子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着白衣女人,觉得很熟悉,“你是谁?
我们认识吗?”白衣女人看着叶子,眼神里满是哀怨,“我是你的阿姨,你的母亲苏金花,
是我的妹妹。”“什么?你是我阿姨?”叶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这时,
叶子手心突然发光,还传来一阵灼烧感。他猛地醒了过来,
看到手里攥着的那张符咒正在慢慢变成灰烬,最后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粉末。
叶子惊魂未定地坐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他想起梦里白衣女人说的话,心里充满了疑惑。
母亲苏金花的身世,他一直不知道,父亲和奶奶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叶子披上衣服,
走出房间。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他看到父亲叶青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抽烟,眉头紧锁。“爸,我有件事想问你。
”叶子走过去,坐在父亲身边。叶青山看到叶子,掐灭了烟头,“叶子,怎么还没睡?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叶子摇了摇头,“爸,我想知道母亲的身世。她到底是谁?
她的家人在哪里?”叶青山听到这话,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叶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母亲的身世。我是在山里捡到她的……”叶青山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每天都会去山里砍柴、打猎。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去山里砍柴,
走到半山腰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呼救声。他顺着声音找过去,
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身上还有一些伤口。女人看到他,眼里满是恐惧,
“你是谁?不要过来!”“姑娘,你别怕,我没有恶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叶青山停下脚步,轻声问。女人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开口,
“我……我是被人拐来的。刚才拐我的人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下去了,我在山里迷路了,
走了好几天,实在走不动了……”叶青山听了,心里很同情这个女人,“姑娘,你放心,
我会帮你的。我家就在山脚下的叶家村,你先跟我回家,等你身体好了,
再想办法找你的家人。”女人点了点头,感激地看着叶青山,“谢谢你,大哥。我叫苏金花。
”“我叫叶青山。”叶青山把苏金花背回了家。郑晓燕和叶洪看到苏金花,都很同情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