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柴房惊魂柴房的霉味钻进鼻腔时,南清雪正被麻绳勒得喘不过气。她挣扎着睁开眼,
头顶破洞漏下的月光刚好照见梁上悬着的半块脏布——那是她昨夜寻死时,
被小花拽断的腰带。“清雪姐姐,你又发怔?”粗布裙扫过地面的沙沙声渐近,
十三四岁的少女端着豁口的陶碗蹲在她面前,“张管事说今日要是还搓不完这筐麻线,
咱们俩都别想吃饭。”南清雪望着筐里堆成小山的麻线,指节处的裂口又开始渗血。
她记得三个月前在赤水城西市,黄大牙用粗布蒙住她们的头,
紫鸢姐姐哭喊着“**快走”,红杏的指甲在她手背上掐出的血痕至今还留着浅印。
可现在,那些鲜活的人都散了,只剩她一个巴蜀来的贵族**,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柴房里。
“小花,你说……红杏她们会不会也在长安?”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这是上吊时声带受损的后遗症。小花往她手里塞了块窝头,
自己啃着硬邦邦的麦麸饼:“张管事说长安比赤水城大十倍,咱们连王府的门都出不去,
咋找?”少女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我听后院浇花的老李说,
三日前西市有家药铺买了个会识字的丫鬟,说不定是……”“咳咳!
”柴门被踹开的巨响打断了话头,穿着青绸短打的管事叉着腰站在门口,
三角眼在南清雪身上打转,“南丫头,世子院里的海棠该剪枝了,你去伺候着。
要是伤了一根花枝,仔细你的皮!”南清雪猛地抬头。她在医书里见过海棠,
巴蜀的后院种着西府海棠,春日里花瓣像被晨露浸过的胭脂。
可此刻管事眼里的贪婪让她脊背发寒——这绝非单纯让她修剪花枝。“张管事,
姐姐手上有伤……”小花想拦,却被管事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柴堆上。
“哪有你说话的份!”张管事揪着南清雪的胳膊往外拖,“世子爷近日心烦,
要是能得他青眼,你这贱蹄子也算造化了。”穿过抄手游廊时,
廊下挂着的宫灯晃得南清雪头晕。她瞥见池塘里自己的倒影:发髻散乱,
粗布襦裙上沾着柴灰,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南府**的模样。倒是手腕上那道浅浅的勒痕,
在月光下白得刺眼。世子院的海棠开得正盛,淡粉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穿月白锦袍的少年背对着她站在花下,手里把玩着枚玉佩,侧脸线条冷硬如凿。
南清雪认得那玉佩的纹样——是北戎王庭特有的狼图腾,
可这纹样怎么会出现在乾王世子身上?“你就是柴房那个新来的?”少年转过身,
墨色瞳孔里没半分温度。他比南清雪见过的所有北戎骑兵都要高,
腰间佩剑的穗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南清雪慌忙低头:“是。”“抬起头来。
”她咬着唇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里。这双眼睛让她想起窝阔台叛乱那晚,
王庭火光里那双嗜血的狼眼,吓得她指尖瞬间冰凉。“会剪枝?”少年忽然笑了,
笑意却没到眼底。他用剑鞘挑起她的下巴,“听说你原是巴蜀来的贵女?
怎么落到给人搓麻线的地步?”南清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父亲书房里的《史记》,
想起母亲教她抚琴时说“女子风骨不在珠翠,在寸心”。可此刻,
这些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回世子,家道中落罢了。”她尽量让声音平稳。
“家道中落?”少年收了剑鞘,蹲下身拾起片海棠花瓣,“我倒听说,
赤水城西市上个月卖了个巴蜀来的丫鬟,说自己懂医术。是你吗?
”南清雪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她想起在北戎王庭,曾偷偷用金钗划开侍卫长的伤口,
帮他排出箭头——那时夜长歌还笑着说“**这手医术,比太医院的老太医还神”。
可这些,怎么会传到乾王世子耳朵里?“奴婢……略懂些皮毛。”“是吗?
”少年站起身,玉佩撞击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那正好,
我房里的波斯猫病了,你去看看。”2海棠谜影穿过雕花月洞门时,
南清雪闻到淡淡的龙涎香。正房里的博古架上摆着只青铜灯台,
样式竟与她陪嫁的那只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临行前,
母亲塞给她的那枚刻着“南”字的玉佩,
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那是家族最后的信物。“它从昨日起就不吃东西。
”少年指着榻边蜷缩的雪白猫咪。南清雪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猫爪,就被狠狠挠了一下。
血珠渗出来的瞬间,她忽然怔住——这猫的瞳孔是异瞳,一只碧如翡翠,一只褐似琥珀,
像极了北戎大单于海都身边那只猎鹰的眼睛。“它得了黄疸,”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需得用茵陈、栀子熬水灌服,三日便好。”少年挑眉:“你倒清楚。
”“家……家中曾养过类似的猫。”南清雪避开他的目光,指尖的血滴在青砖上,
洇开小小的红点。她忽然想起紫鸢姐姐说过,北戎贵族都爱养异瞳猫,说是能通灵。
“张管事说你前日想寻死?”少年忽然发问,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南清雪的背瞬间绷紧。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脖颈的勒痕上,那道尚未褪尽的红痕像条丑陋的蛇。
“奴婢知错。”“知错?”他轻笑一声,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巴蜀南氏的**,
骨头这么软?”这句话像惊雷炸在耳边。南清雪猛地回头,
撞进他带着嘲讽的眼神里:“你……你怎么知道?”少年从袖中取出枚玉佩,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南”字的刻痕清晰可见。那是她在赤水城被掳走时,
慌乱中掉落的信物!“这玉佩,是在黄大牙的赃物里找到的。”他把玩着玉佩,
指腹摩挲着刻痕,“南家在巴蜀经营百年,怎么会让嫡女落到人贩子手里?
”南清雪的嘴唇颤抖着,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汹涌而来——北戎骑兵的弯刀,
侍女们溅在她裙角的血,窝阔台叛军攻破王庭时,
海都大单于怒吼着“把巴蜀来的美人献上来”……“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却死死盯着少年的眼睛。“乾王世子,萧彻。”他收起玉佩,转身走向窗边,“三年前,
北戎王庭那场叛乱,我恰好在场。”南清雪如遭雷击。她想起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将军,
在乱军之中救下被流矢射中的海都。那时他穿着北戎的银甲,
眉眼间的凌厉与眼前的萧彻渐渐重合。“是你……”她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博古架,
青瓷瓶摔在地上的脆响刺破了寂静,“夜长歌侍卫长,是不是你杀的?”萧彻转过身,
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夜长歌?那个护着你的侍卫长?他没死。
”南清雪的心脏狂跳起来:“你说什么?”“他带着残部投了窝阔台,
”萧彻的声音平静无波,“上个月,还在雁门关外杀了我朝三名信使。”不可能!
南清雪猛地摇头。那个会把烤好的野兔先递给她的侍卫长,
那个在兵乱中把最后一壶水留给她的夜长歌,怎么会投靠叛军?“你骗人!
”她抓起榻边的药杵就朝萧彻砸去,却被他轻易抓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
烫得她想起兵乱那晚,夜长歌背着她蹚过冰河时,手也是这样烫。“我没必要骗你。
”萧彻松开手,她的手腕上立刻红了一圈,“你若不信,明日我带你去大理寺,
那里有他投敌的供状。”南清雪跌坐在地,波斯猫不知何时蹭到她膝头,
异瞳在烛火下闪着诡异的光。她忽然想起紫鸢姐姐曾说,夜长歌的叔父是北戎细作。
那时她只当是玩笑,此刻却如坠冰窟。“**!”小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哭腔,
“张管事……张管事说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南清雪猛地站起身,
冲出房门就看见张管事揪着小花的头发往外拖。少女的发髻散了,露出脖颈上青紫的掐痕。
“放开她!”南清雪扑过去咬住张管事的胳膊,腥甜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反了你了!”张管事一脚踹在她胸口,南清雪撞在廊柱上,喉头涌上铁锈味。“住手。
”萧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管事的动作瞬间僵住。“世子爷……”“拖下去,杖二十,
发往岭南。”萧彻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从今日起,南清雪调至我院中当差,
小花跟着伺候。”张管事面如死灰地被拖走时,小花扑过来抱住南清雪哭个不停。
波斯猫蹲在萧彻肩头,碧绿的瞳孔幽幽地望着她们。3玉佩之谜“明日卯时,
来我院中抄医书。”萧彻丢下这句话,转身走进了内室。柴房的霉味似乎还残留在衣袖上,
可南清雪摸着心口的玉佩,忽然觉得这乾王府,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廊下的海棠花瓣又落了几片,粘在她的裙摆上,像极了兵乱时溅在裙角的血。
小花在她耳边小声说:“姐姐,我听老李说,世子爷上个月在北境打了胜仗,
缴获了好多北戎的宝物呢。”南清雪望着内室紧闭的房门,
萧彻手腕上那道浅浅的刀疤忽然浮现在眼前——那疤痕的形状,
和夜长歌左臂的箭伤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南家与萧家祖上曾有婚约。
那时她只当是长辈的玩笑,此刻却觉得,这长安城的月光,或许比北戎的风雪还要冷。
天快亮时,南清雪才在小花的帮助下搓完麻线。她望着窗纸透出的鱼肚白,
忽然想起紫鸢姐姐教她的那句诗:“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可这月光下的长安,
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萧彻的书房比她想象的要简朴,除了满架的书,
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幅《北境舆图》。南清雪踩着凳梯给书架最高层的书掸灰时,
忽然发现夹层里藏着个锦囊。“在找什么?”萧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手一抖,
锦囊掉在地上。绣着狼图腾的锦缎散开,滚出半枚断裂的玉佩——另一半,
分明在她贴身的香囊里!南清雪脸色煞白地捡起玉佩,两半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狼头。
这是北戎王族的信物,怎么会一半在萧彻这里,一半在她身上?
“这玉佩……”“你母亲是北戎的合安公主,”萧彻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二十年前,她化名嫁入南家,目的是为了盗取巴蜀的布防图。
”轰——南清雪只觉得天旋地转。那个总爱给她梳双环髻的母亲,
那个在兵乱时把她推出密道的母亲,竟然是北戎公主?“不可能……”她后退着撞到书架,
《千金方》哗啦啦掉了一地,“我母亲是**,她教我读的是《女诫》,
她……”“她给你的那半块玉佩,是合安公主的信物。”萧彻捡起地上的玉佩,
指尖划过狼头的獠牙,“夜长歌不是投敌,是奉你母亲之命,护送你回北戎。
”南清雪瘫坐在书堆里,波斯猫不知何时溜了进来,用头蹭着她的手背。
异瞳里映出她惨白的脸,像极了兵乱那晚,母亲推她进密道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决绝。
“那紫鸢她们……”“黄大牙是我安排的人,”萧彻蹲在她面前,
墨色瞳孔里第一次有了温度,“红杏被送往洛阳,黄桃去了扬州,都很安全。
”南清雪猛地抬头:“是你把我们分开的?”“王庭那边一直在找你,
”萧彻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脖颈的勒痕,“只有让你变成不起眼的丫鬟,才能保住你的命。
”窗外的海棠花不知何时落了满地,像极了巴蜀春日里的桃花雪。
南清雪望着萧彻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想起兵乱那晚,有个银甲少年在乱军之中,
用剑挑开了射向她的箭矢。那时月光太暗,她没看清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