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冻醒的。地下室的窗户破了个洞,腊月的风裹着雪渣子往脖子里钻。
我缩在捡来的旧棉被里,盯着天花板上霉斑发呆。三天前这时候,
我还在自家别墅的恒温泳池里练自由泳,我爸在岸边喊我慢点,
我妈举着相机说要拍我掉水里的糗样。现在他们的黑白照片就摆在枕头边,
相框边缘被我摸得发毛。“哐当——”铁门被踹开的巨响吓得我一哆嗦。
苏明叼着烟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他是我大伯家的儿子,我爸没出事前,
他见了我总喊“晚晚妹妹”,声音甜得像加了蜜。“醒了?”他吐了个烟圈,
皮鞋碾过地上的空矿泉水瓶,“正好,跟哥走一趟。”我抓紧被子往后挪:“去哪里?
”“金夜酒吧。”他笑得一脸恶心,“你爸妈欠我们家八百万,现在人没了,
这笔账总得有人还。”“我爸妈什么时候欠你们钱了?”我猛地坐起来,喉咙发紧,
“公司是被你们联手做空的!警察还在查——”“查个屁!”苏明上前一把揪住我的头发,
把我拽到地上,“白纸黑字的欠条在我手里,你爸妈签字画押的!现在要么去酒吧陪酒,
要么我就把你卖到山里给老光棍当媳妇,选一个。”头被扯得生疼,
我看见他身后的男人在搓手,眼神像黏在我身上的虫子。“放开我!”我挣扎着咬他的胳膊,
他疼得骂了句脏话,反手就给我一巴掌。脸上**辣地烧起来,嘴角尝到了血腥味。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苏明从裤兜里掏出绳子,“兄弟们,帮我把她绑了,
直接送酒吧后厨,老板等着验货呢。”那两个男人狞笑着围上来,我手脚并用地踢打,
却被他们死死按住。粗糙的麻绳勒进手腕,疼得我眼泪直流。就在他们要把我拖出门时,
一道影子突然挡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个高挑的轮廓,穿着黑色长款风衣,
肩上落着没化的雪花。“放开她。”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在地上,带着股说不出的冷意。
苏明愣了一下,看清来人后脸色变了变:“小、小叔?您怎么在这?”我也懵了。是苏砚之。
我爷爷最小的儿子,我爸的亲弟弟。印象里他总是独来独往,常年住在国外,
家族聚餐时永远坐在角落,一句话都不说。我长这么大,跟他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苏砚之没理苏明,黑沉沉的目光落在我被绑住的手腕上,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苏明,”他重复道,“我让你放开她。
”苏明的气焰明显矮了半截,但还是梗着脖子:“小叔,这是我们家的事,您别插手。
她爸妈欠了钱,总得有个说法——”“苏家的事,”苏砚之终于看向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我管得着。”苏明被他看得往后缩了缩,大概是觉得在小弟面前丢了面子,
又硬气起来:“小叔,您别仗着辈分压人!
这丫头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啪”的一声脆响。谁都没看清苏砚之是怎么动的手,
苏明已经捂着脸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丝。“带你的人,滚。”苏砚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再让我看见你碰她一根手指头,就不是挨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那两个男人吓得腿都软了,架起苏明就跑。苏明临走前回头瞪我,
眼神怨毒得像要吃人:“苏晚,你给我等着!”地下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苏砚之弯腰解开我手腕上的绳子,动作不算温柔,但也没弄疼我。
绳子勒出的红痕**辣地疼,我盯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指,突然说不出话。“跟我走。
”他直起身,转身往外走。我愣在原地没动。这个人太陌生了。陌生到让我害怕。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眉峰微挑:“不敢?”“不是……”我咬着嘴唇,
“我没地方可去了。”“我知道。”他淡淡道,“去老宅。”老宅是爷爷那一辈住的地方,
在城郊半山腰,早就没人住了。我小时候去过一次,记得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桂花树,
房子是老式的木结构,走起来咯吱响。他没再说话,只是等着。我犹豫了几秒,
捡起地上的旧棉被裹住身子,又把爸妈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跟了上去。
他的车停在巷口,是辆黑色的越野车,看起来很旧,但擦得很干净。他拉开副驾驶的门,
我坐进去时,闻到车里有种淡淡的雪松香。一路无话。车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老宅。
院子里的桂花树落满了雪,像个白乎乎的大团子。房子确实很旧,木门上的红漆掉了大半,
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惨叫。“二楼左手边那间,”他把一个暖手宝塞给我,“先住下。
”我接过暖手宝,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我指尖发麻。他转身进了一楼的书房,
“咔哒”一声锁上了门。我抱着暖手宝上了二楼。房间不大,有张旧木床,窗户上蒙着层灰。
我把被子铺好,又把爸妈的照片摆在床头,这才感觉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下楼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是苏砚之在打电话。“东西都准备好了?”他的声音比刚才冷了好几度,带着股狠劲,
“别出岔子。”停顿了几秒,他又说:“嗯,人在我这,很安全。”“……再等等,
时机快到了。”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因为他突然提高了音量,
像是在压抑怒火:“十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必须万无一失!”我吓得捂住嘴,
蹑手蹑脚地退回楼上。心脏“砰砰”直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在准备什么?时机?
又是指什么?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叔,身上好像藏着很多秘密。我躺在床上,
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不知道过了多久,
楼下书房的灯终于灭了。我松了口气,刚要闭眼,就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他上来了?脚步声在楼梯口停住,然后,慢慢朝我的房间靠近。我的呼吸瞬间屏住,
手脚冰凉。他想干什么?难道……他和苏明是一伙的?刚才救我,
只是为了把我骗到这个没人的地方?门把手开始转动。“咔——”锁芯被拧开的声音,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抄起枕边的台灯,死死盯着门口。门,
被推开了一条缝。昏黄的月光从门缝里挤进来,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是苏砚之。
他就站在门外,没进来,也没说话。黑暗中,我好像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种说不出的复杂。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轻轻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像雪落在地上。
“别怕。”然后,门被重新关上。脚步声慢慢远去,消失在楼梯口。我握着台灯的手还在抖,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别怕?可我现在,怕得要死。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救了我,
却又让我觉得比苏明更可怕。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全是苏砚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他最后说的那两个字。别怕。可我总觉得,
从他把我带到这栋老宅开始,我就已经掉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里。而这个漩涡的中心,
就是他。一个我从未了解过,却好像已经盯着我很久很久的小叔。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冻醒的。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惨白地挂在天上,透过结着冰花的玻璃照进来,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裹着被子坐起来,才发现这房间连暖气都没有。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我披了件外套下楼,
看见苏砚之正在厨房烧水。他换了件灰色的羊绒衫,头发稍微有些凌乱,少了昨天的凌厉,
多了点烟火气。“醒了?”他头也没抬,“桌上有面包。”我走到餐桌旁,
果然看到一袋没开封的吐司和一盒牛奶。胃里空得发慌,我拿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
干得咽不下去。“谢谢小叔。”我小声说。他没应声,把烧好的水倒进两个杯子里,
推给我一杯。热水的温度透过玻璃传到手上,我终于觉得身上暖和了点。“他们还会来吗?
”我忍不住问。苏砚之端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会。”“那我们……”“等着。
”他打断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咬着面包没再说话。等着?
等苏明他们再来找麻烦吗?可我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他们斗?正想着,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骂声。“苏砚之你个缩头乌龟!敢不敢出来!”是大伯母的声音,
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我吓得手一抖,面包掉在了地上。苏砚之站起身,
面无表情地说:“待在屋里别出来。”“可是——”“听话。”他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眼睁睁看着他拉开门走出去,
赶紧跑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大伯母叉着腰站在最前面,
苏明站在她旁边,脸上还带着昨天被打的红印。旁边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亲戚,
都是些平时过年才会见到的嘴脸。“苏砚之,你什么意思?”大伯母指着他的鼻子骂,
“明知道苏晚欠我们家钱,你还把人藏起来?你是不是想独吞苏家剩下的东西?
”“我爸妈什么时候欠你们钱了!”我忍不住在屋里喊了一声。“小**你闭嘴!
”大伯母猛地转头瞪着窗户的方向,“你爸妈就是个废物!公司被搞垮了还不清账,
现在死了倒干净,留下你这个拖油瓶害人!”“嘴巴放干净点。”苏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哥我嫂的名字,不是你能叫的。”“哟,这才刚把人捡回来就护上了?
”大伯母阴阳怪气地笑起来,“我看你们俩早就不清不楚了吧?怪不得一直不结婚,
原来是等着这一天呢!”旁边的亲戚也跟着哄笑起来,
那些污秽的言语像针一样扎进我耳朵里。我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想冲出去,
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我回头一看,苏砚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正死死攥着我的手腕。
“放开我!”我挣扎着,“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爸妈!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出去只会让他们更得意。”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相信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他,但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外面的骂声还在继续,大伯母甚至开始往院子里扔石头,砸在墙上“砰砰”作响。
苏砚之拉着我上了二楼,把房门锁好。“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走?”**在门板上,
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一直悬着。“等他们闹够了。”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了一眼,
“或者,等我让他们走。”他的语气很平淡,我却莫名觉得有点害怕。
我们在楼上待了整整一上午,直到中午,外面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苏砚之出去看了一眼,
回来告诉我他们走了。我走到楼下,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石头和垃圾,
还有几个鸡蛋壳摔在地上,黄澄澄的一片,看着特别刺眼。“我去收拾一下。”我拿起扫帚。
“不用。”苏砚之拦住我,“会有人来处理。”果然,没过多久,
就有两个穿着清洁工衣服的人来敲门,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我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心里更加疑惑了。苏砚之不是一直在国外吗?怎么会认识老宅附近的清洁工?下午的时候,
我想出去买点东西,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苏明的车停在巷子口。他靠在车边抽烟,
看到我出来,立刻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我吓得赶紧退回屋里,把门锁紧。“怎么了?
”苏砚之从书房走出来。“苏明在外面。”我指着门口,声音发颤,“他肯定是在等我出去。
”苏砚之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把巷子口的那辆车弄走。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电话。没过十分钟,外面就传来一阵争吵声。我跑到窗边一看,
原来是两个交警正在给苏明的车贴罚单,还说他违章停车,要把车拖走。苏明气得跳脚,
却又不敢跟交警硬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车被拖走。他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老宅的方向,
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忧心忡忡地说。“我知道。
”苏砚之走到我身边,“所以,我们得做好准备。”“准备什么?”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我,
眼神很深:“你想不想报仇?”我愣了一下,报仇?我当然想!我想让苏明他们付出代价,
想让他们为我爸妈的死负责!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我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他们那么狡猾,肯定早就把尾巴擦干净了。”“证据可以找。”苏砚之的语气很肯定,
“只要他们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他的话给了我一点希望,可我还是很犹豫。
苏明他们那么有钱有势,我们两个手无寸铁,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苏砚之说的话。报仇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悄悄发了芽。第二天早上,
我决定去找份工作。不管能不能报仇,我总得先养活自己。我拿着简历出去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