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上《七年之愈》江凛音小说免费阅读
1年重逢沈听澜的白大褂口袋里永远备着两样东西：一包未开封的薄荷糖，
和已经磨出毛边的情绪量表卡片。此刻她正用指尖摩挲着卡片边缘，
透过单向玻璃观察咨询室里不断撕扯纸巾的少女。"第三次咨询了，她还是拒绝开口。
"实习医生小声汇报。观察室冷气太足，沈听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将空调调高两度，
在记录本上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家庭暴力？"的字样，突然听见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让一让！急救床过一下！"推床轮子碾过地板的声响像某种尖锐的预警。
沈听澜下意识转头，透过观察室玻璃窗，看见一群白大褂簇拥着推床飞奔而过。
人群最前方那个高瘦背影让她手指骤然收紧，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那个后颈线条，
她曾在七年里每个噩梦中反复描摹。"听说新调来的心外科主任今天到岗？
"实习生探头张望，"刚送来的是他们科室的危重病人..."沈听澜的耳膜嗡嗡作响。
她机械地拧紧钢笔帽，薄荷糖包装纸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哀鸣。七年三个月零十六天，
足够让医学院的旧照片褪色，却没能磨灭她视网膜上烙印的那个轮廓。
咨询室里的少女突然开始剧烈发抖。沈听澜迅速收敛心神，
敲敲玻璃示意实习生："准备5mg**，我进去看看。"两小时后，
当沈听澜终于安抚好病人走出咨询室，发现护士站前围满了人。人群中央，
一个穿着挺括白大褂的男人正俯身查看监护仪数据。午后阳光穿过玻璃幕墙，
将他拿钢笔的手指照得近乎透明。"血氧饱和度掉到90%以下要立即通知我。
"他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许多，却依然带着那种特有的、手术刀般精准的节奏感。
沈听澜的足弓无意识绷紧。她转身要走，却撞上推着器械车的护士。"沈医生！
"护士的惊呼引得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包括那个刚刚还在讲解用药方案的男人。
程叙白直起身子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十倍。
他白大褂左侧胸口别着三支钢笔——和读书时一样的习惯，
只是现在最贵的那支万宝龙取代了当年十块钱的塑料钢笔。
沈听澜注意到他的听诊器是罕见的青铜色，像枚陈旧勋章挂在修长的脖颈上。"沈医生。
"他点头致意，仿佛他们昨天刚在门诊大厅擦肩而过，而非隔着两千多个日夜的荒原。
护士长热情地插话："程主任，这是我们心理科最厉害的沈听澜医生，
专攻创伤后心理干预...""我知道。"程叙白打断她，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表带，
"《柳叶刀》上读过沈医生关于抑郁症认知重建的论文。
"他公事公办的语气让沈听澜胃部抽搐。她假装整理刘海，
实际在确认自己的表情是否同样完美无瑕："程主任过奖。
心外科的微创瓣膜置换术研究才是真正的前沿。"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护士们困惑地看着两位专家进行这场诡异的学术互吹，直到程叙白的手机响起。
无意识用拇指按压左手无名指根部——沈听澜立刻认出这是他在手术台前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抱歉，急诊。"他匆匆离去时带起一阵消毒水味道的风，
沈听澜在其中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她突然想起大四那年冬夜，
程叙白把冻僵的她裹进羽绒服里，那时他围巾上就是这种沐浴露味道。
实习生凑过来小声问："老师，您和新主任认识？"沈听澜望着走廊尽头消失的白大褂下摆，
将口袋里那包薄荷糖捏得粉碎："不熟。"她的手机就在这时震动。
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安静躺在屏幕上：【306病房需要心理评估，患者术后出现自杀倾向。
程叙白】走廊灯光忽然变得刺眼。沈听澜数着自己过快的心跳，在回复框键入"收到"，
又逐字删除。最后她只回了一个句号，像给往事画上微不足道的休止符。
2心结难解沈听澜站在306病房门前，手中的平板电脑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见程叙白正弯腰调整患者的心电监护仪，
白大褂后领露出一截浅蓝色衬衫领子——他依然保持着手术时穿浅色内搭的习惯，
为了第一时间发现污染。"心理科会诊。"她敲门时故意提高音量，
声音在走廊上显得过于清脆。程叙白转身时碰掉了床头柜上的药杯。玻璃碎裂的声响中，
患者——一个约莫六十岁的男性——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室颤！
"程叙白的手已经按在患者颈动脉上，另一只手扯开患者病号服，"除颤器！200焦耳！
"沈听澜冲向走廊的急救推车。当她推着除颤器返回时，程叙白正跪在病床上做胸外按压，
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眉骨。这个场景突然与记忆重叠——大二那年篮球赛，她中暑晕倒，
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张汗湿的、焦急的脸。"充电完成。"她递上除颤板。
程叙白的手覆在她手上调整位置，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几乎松手。这是七年来第一次肢体接触，
他拇指上的茧子依然长在相同的位置。"清场！"电流穿过人体的闷响后，
监护仪上紊乱的波形终于恢复规律跳动。程叙白摘下口罩深呼吸时，
沈听澜注意到他左手在不受控地轻微颤抖。"你...""患者张建国，
二尖瓣置换术后第三天。"程叙白迅速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今早试图拔除引流管，
家属说他最近总念叨'不想拖累儿子'。"沈听澜调出电子病历，
强迫自己专注于文字而非身旁人的呼吸频率："手术很成功，为什么...""费用。
"程叙白给患者推注镇静剂，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阴影，"他儿子刚创业失败。
"病房突然安静得可怕。沈听澜看着老人手腕上的约束带，想起自己病得最重时，
母亲也曾这样哭着捆住她的双手。那时程叙白在哪里？哦，
在飞往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航班上，带着全学院的期望和她破碎的誓言。
"我需要家属联系方式。"她生硬地说。
程叙白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他儿子的电话号码和..."他顿了顿，
"我的新号码。医院要求科室负责人互通联络方式。"纸条边缘整齐得像手术切口。
沈听澜接过时闻到淡淡的酒精味，没有雪松，没有回忆，很好。护士进来接手护理工作后，
程叙白突然踉跄了一下。他迅速撑住输液架，但沈听澜已经看见他瞬间惨白的嘴唇。
"你...""连轴三台手术而已。"他摆摆手，却在转身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右手无意识地攥住左胸衬衫。沈听澜的专业本能瞬间压倒所有私人情绪。
她抓起他的手腕——脉搏快而弱，皮肤湿冷——同时用身体挡住护士们的视线："心绞痛？
"程叙白的瞳孔微微扩大，似乎没料到她能这么快做出判断。他轻轻抽回手："老毛病了。
你知道我们这行...""猝死率比矿工还高。"沈听澜干巴巴地接话，
这是他们大学时常开的玩笑。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
患者血氧饱和度开始下降，程叙白立刻恢复专业姿态："肺栓塞可能，需要紧急CT。
"他按下呼叫铃的瞬间，白大褂袖口滑落，
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细长疤痕——沈听澜确定那是新的，
因为它的位置和她左手腕上的几乎对称。"程主任！3床突然昏迷！"护士冲进来喊道。
程叙白离开前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是穿过七年的时光隧道，
落在大四那间满是消毒水味的急诊观察室里。当时她因为绝食住院，
而他跪在病床边说"我放弃留学机会"。"去忙吧。"沈听澜听见自己说，
"患者儿子我来联系。"走廊上，她展开那张对折的纸条。除了电话号码，
角落还画着一颗极小的心电图波形——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
程叙白在她笔记本上画的窦性心律。一笔未改的旧习惯，像冰川下的暗涌。
沈听澜摸出口袋里的薄荷糖，这次没有捏碎。她含住糖块的瞬间，尝到的不是清凉的薄荷，
而是咸涩的泪水。3旧情复燃沈听澜在心理科办公室的抽屉最深处，
摸到了那本蒙尘的蓝色笔记本。凌晨三点的值班室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作伴，她翻开扉页，
程叙白当年用手术缝合线装订的痕迹依然清晰如昨。"沈医生？"护士探头进来，
"张建国的儿子到了，在家属谈话室。"沈听澜合上笔记本，不锈钢桌面映出她泛红的眼角。
谈话室门口，她听见程叙白的声音："...可以考虑减免部分费用。
"玻璃门映出他的侧影。七年时光将他眉宇间的少年气磨成了锋利的棱角，
唯有说话时微微向右偏头的习惯没变。沈叙白记得，这是他思考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这位是心理科的沈医生。"程叙白向那位憔悴的年轻人介绍她，
目光却落在她手中的笔记本上，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年轻人突然跪了下来："医生，
知道...是我老婆说治疗费太贵..."程叙白弯腰扶人的动作因为胸口疼痛而略显僵硬。
沈听澜注意到他白大褂内袋露出的**片包装一角，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她迅速蹲下与患者儿子平视："我们理解，现在需要您配合做件事。
"当她讲解如何用亲情疗法缓解患者抑郁时，程叙白靠在墙边记录，
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大学时她总笑他写字用力，说那声音像"心尖上爬过的蚂蚁"。
凌晨五点，患者终于安稳睡去。程叙白坚持送她回值班室，两人沉默地穿过长廊。
晨光透过玻璃幕墙，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上，形成一小片淤青似的暗影。
"你还在用唑吡坦。"他突然说。沈听澜猛地停步。她今早确实在值班室偷偷服用了安眠药，
但药瓶始终藏在白大褂内袋。"洗手台上有药片碎屑。"程叙白指了指她袖口，
"而且你揉左眼的频率比从前高35%，这是唑吡坦的典型副作用。
"这种精确到百分比的观察力曾让她又爱又恨。
沈听澜下意识藏起袖口："程主任现在连精神科用药都要管？""只是..."他顿了顿，
声音突然低下来，"怕你和我一样产生药物依赖。"晨光中，
沈听澜第一次看清他眼下的青黑。那不是熬夜的疲惫，
而是长期心脏病患者特有的缺氧性阴影。她张了张嘴，
最终只是指向走廊尽头的男更衣室："你该换药了，**片露出来了。
"程叙白僵在原地，像被按了暂停键。更衣室门口，他突然转身："听澜，
当年那封邮件...""7:20查房。"沈听澜打断他，电子表发出尖锐的闹**，
"张建国需要心理评估。"她逃也似地冲进女更衣室，
反锁上门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本蓝色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夹着张泛黄的处方笺——程叙白七年前写的"相思子煎剂"，
用法用量旁画着歪歪扭烂的爱心。当时她嘲笑这哪是医学生该写的处方，
他却认真地说："你就是我的病人，药到病除的那种。"镜子里的女人开始无声地流泪。
沈听澜拧开水龙头，在哗哗水声中撕碎了处方笺。碎纸片在漩涡中打转，
像无数个未完成的解释。八点整，当她整理好情绪走向病房时，护士站传来骚动。
程叙白晕倒在张建国床前，心电监护仪显示室颤波形。沈听澜推开人群时，
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鼓鸣。"200焦耳准备！"她夺过除颤器，
电极板贴上他胸膛的瞬间，
指尖感受到温热的肌肤和狰狞的疤痕——那是开胸手术留下的痕迹，比她想象的更长、更深。
电流冲击下，程叙白的身体像濒死的鱼般弹起又落下。沈听澜数着他重新跳动的心律，
突然看清一个事实：他们之间横亘的从来不是误会，
而是两具千疮百孔却仍在为对方跳动的心脏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像一根细针，
刺进沈听澜的太阳穴。她看着程叙白被推进导管室，白大褂衣角从转运床上垂下来，
在空气中划出苍白的弧线。"沈医生？"护士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您的手在流血。
"沈听澜低头，发现指甲不知何时陷进了掌心，月牙形的伤口正渗出细小的血珠。
她恍惚想起大学时第一次观摩手术，程叙白也是这样紧张到掐破手心，
她笑他是"见血晕的假把式"。导管室的红灯亮起。沈听澜机械地走到洗手台前，
冷水冲过伤口时带来尖锐的疼痛。镜中的女人眼眶通红，
白大褂领口沾着程叙白的血——刚才抢救时他咳出的血沫溅在了上面，像雪地里零落的梅瓣。
"需要镇静剂吗？"神经外科的林砚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递来一块无菌纱布。
这位学长总能在她最狼狈时出现，就像七年前那个雨夜，他在天台找到试图轻生的她。
沈听澜摇头，
按在伤口上很快洇出红色："他...程主任的心脏...""主动脉瓣膜置换术后并发症。
"林砚舟压低声音，"两年前在克利夫兰做的手术，术后依从性很差。"他顿了顿，
"你不知道？"冷水突然变得刺骨。沈听澜想起程叙白手腕上的疤痕，
想起他接电话时按压胸口的动作，想起那些被刻意避开的目光——原来都是疼痛的信号。
"家属！程叙白的家属在吗？"导管室的门突然打开。沈听澜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又僵在原地。她算什么家属？前女友？同事？还是七年前被他"抛弃"的病人？
"我是他朋友。"林砚舟上前解围，"情况怎么样？""急性心肌梗死，前降支堵塞90%，
需要立即PCI。"介入科医生环视四周，"最好还是有直系亲属签字...""我来签。
"沈听澜突然说。她接过知情同意书，在签名栏写下自己名字时，
主动脉瓣机械瓣置换术、慢性心功能不全、抑郁症...最后一个诊断像钝器击中她的后脑。
抑郁症？那个永远从容镇定的程叙白？手术持续了四小时。
当沈听澜第三次修改张建国的心理治疗方案时，导管室的门终于打开。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手术成功，但患者心脏功能很差，需要转入CCU观察。
"透过ICU的玻璃窗，沈听澜看见程叙白躺在各种导管与线路之中，
胸口连接着心室辅助装置的导线。他的睫毛在氧气面罩下微微颤动，像暴风雨中挣扎的蝶翼。
护士递来一个密封袋："患者随身物品。"袋子里除了手机和钱包，
还有一瓶标签模糊的药瓶。沈听澜拧开一看，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氟西汀——最常用的抗抑郁药，和她吃的是同一种。
"探视时间只有十分钟。"护士提醒道。沈听澜穿上隔离衣，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
程叙白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摩斯密码。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这只曾经在解剖课上精准分离神经的手，现在无力地蜷曲着，
指尖因为缺氧呈现淡淡的紫色。"骗子。"她小声说，拇指抚过他掌心的老茧，
"当年是谁说'医生自己生病最可耻'？"监护仪上的心率突然加快。
程叙白的眼皮剧烈颤动，在沈听澜想要按呼叫铃时，他的手指突然勾住了她的衣角。
"邮...件..."氧气面罩下传来气若游丝的单词。沈听澜俯身，
闻到他呼吸中淡淡的血腥味："什么邮件？"程叙白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右手艰难地移动，在床单上划出几个字母。沈听澜认出来，
那是他们大学时常去的咖啡馆名字——"北极光"。4真相大白护士进来催促离开时，
沈听澜注意到程叙白的床头柜上放着张纸条。
上面是医生潦草的字迹："告知家属：患者需绝对卧床，情绪波动可能导致二次心梗。
"走出ICU，沈听澜摸出手机搜索"北极光咖啡馆"。令她震惊的是，
这家小店居然还在医学院后巷营业。更奇怪的是，当她点开最新点评，
赫然看见一条三个月前的留言："靠窗座位视野很好，适合等人。
程医生第7次没等到想见的人。
——来自iPhone客户端"配图是杯早已冷透的美式咖啡，
旁边放着本《抑郁症认知行为治疗指南》——正是她去年出版的著作。
夜风吹乱沈听澜的额发。她打开电子邮箱，在搜索栏输入"程叙白"，
却发现收件箱里没有任何相关邮件。正当她准备放弃时，忽然想起什么，点开了垃圾邮件箱。
那里静静躺着七年前的一封邮件，发送时间是凌晨3:27，
主题栏只有三个字："对不起"。沈听澜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点开。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横亘七年的伤口。沈听澜坐在医院天台的长椅上，
手机屏幕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那封七年前的邮件只有短短几行字："听澜：约翰霍普金斯的名额我放弃了。
今早看到你手腕上的伤，我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你说得对，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怎么敢承诺给你未来。心理咨询中心的李教授答应接手你的治疗，他会比我专业得多。
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喝黑咖啡。药在左边抽屉第三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