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窗棂。
云涅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
他的意识,沉入识海深处,观摩着那卷由混沌气息凝聚而成的暗金色书卷——《他化自在经》。
这是他前生于一处太古遗迹中偶然得来的神品功法。
可惜,手中只是残卷,仅保留练气至金丹的“化形”、“化物”、“化神”三篇。
其中:
·化形篇,练气可修,驾驭万物之表相,千面万相,操纵存在。
·化物篇,需筑基之功,同化万物之本质,纳灵噬魂,驾驭能量。
·化神篇,非金丹大道不可触碰,执掌万物之神魄,窥探记忆,驾驭因果。
……
前世因根基深种《噬天魔神决》,散功重修代价太大,只能参阅。如今重头再来,正是修炼此经的绝佳时机。
然而,识海中暗金符文刚刚亮起,白日里的一幕幕便不受控制地奔涌而来——
母亲林婉探向他额头时,那带着薄茧的指尖触感;
她眼中纯粹到刺目的关切;
以及自己握住她手时,那几乎将灵魂烫伤的温暖……
“荒谬!”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炸响。
“大道独行,当斩断一切因果羁绊。云涅,你竟沉溺于此等软弱幻象!”
他骤然睁眼,瞳孔深处是尸山血海沉淀出的幽寒。
“情感是剧毒,牵挂是枷锁!”
“这母子温情,是比万修围困更凶险的杀局!”
“她活着,你便有了软肋,怎能安心与这大道争锋!”
“最简单的办法……”
他目光锐利如刀,落在母亲安睡的侧影上。指间上有一缕极细极暗的魔元无声缭绕。
“让她在梦中安详离去,无痛无觉。”
“你也可重归纯粹,心无挂碍!”
声音如同魔咒,在云涅心头缠绕。
“《他化自在经》可化万物,化去这份‘累赘’,你方能重归纯粹,再攀巅峰!”
杀意,纯粹而冰冷,在他心中凝聚。那缕魔元锁定了隔壁那道微弱的气息。
就在魔元即将离体而出的刹那——
记忆中,母亲被他握住手时,那骤然泛红的眼眶,和难以置信的、巨大的惊喜,如同一道炽热的闪电,劈开了他冰封的识海。
“涅儿……我的涅儿……”母亲梦中无意识的呢喃,仿佛响在他灵魂深处。
指尖的魔元剧烈地颤抖。
“不……她是林婉。是……我的母亲……”
“母亲……!”
“前世未能守护好母亲,重生归来,不就是要弥补遗憾,护母亲周全吗?”
“若连她都‘化’去,这重生,又有何意义!”
两种意念在他识海中疯狂冲撞!
“大道无情,唯力永恒!”
“若至亲都可舍,纵成大道,与孤魂野鬼何异?”
“呃啊——!”
他低吼一声,猛地抱住了头,那缕失控的魔元在他掌心炸开,将蒲团蚀穿一个黑洞。
他剧烈地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浸透重衫。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渐息。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是一种复杂到极点的、近乎痛苦的明悟。
他散去了指尖所有危险的灵力。
“原来……这才是我重生的第一重‘心魔劫’。”
“《他化自在经》可化万物,却化不去这‘心甘情愿’。”
他望向窗外冰冷的月色。
“既然化不去,那便……不化了。”
“她便是我存在的‘意义’之一。若这大道容不下这点意义……”
他眸中幽邃的火焰彻底沉淀。
“那便,逆了这道。”
……
随后,他全心参悟“化形篇”。
天色微明,云涅缓缓睁眼。
眸中混沌与清明交织,最终化为平静。
一夜苦修加前世的经验,他已初步掌握“化形篇”的三种基础能力:
·千面万相:可调整自身容貌、体型、气质乃至部分灵力特征,并非单纯的幻术,而是短暂“同化”自身存在之表相,等闲探查难辨真伪。
·降低存在感:非隐身,而是通过功法运转,影响周遭生灵的感知,使其潜意识忽略施术者的存在。效果强弱视双方神魂差距而定。
·短暂复制低阶神通:在接触或近距离观察后,可以短暂模拟并施展出品阶不高、结构相对简单的术法神通,威力受自身修为限制。
心神沉凝间,他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的脖颈。
指尖触到的,只有少年温热的皮肤,空无一物。
那枚自幼佩戴、母亲所赠,陪伴他前世直至最终崩碎的黑色玉佩……不见了。
重生醒来后,诸事纷扰,直至此刻静心内视,这清晰的空缺感才骤然浮现。
这枚玉佩的消失,恐怕并非偶然。
前世最后一幕在脑海中闪现:玉佩应声而碎,识海惊雷炸响,过往如潮奔涌……而后,便是睁眼归来。
"莫非……这重生契机,竟与母亲所赠的玉佩有关?"
云涅心中涟漪轻漾。那玉佩材质不明,看似寻常,前世的他也只当是母亲留下的一份念想,从未勘破其内里玄机。
若真是它,承载了时空逆转的因果……
那这背后牵扯的因果之线,或许远比想象中更为幽深、绵长。
得问问母亲玉佩的来路,以作谋划。
压下心中疑惑,云涅望着窗外逐渐开始起床忙碌的族人。
“灵根测试就要开始了……”他低声自语道。
重活一世,眼前局面,看似积重难行,但以他百年魔道经历,也不是不可以改变。
那心怀叵测的姨娘,那暗藏得意的弟弟……只需一道隐秘的奴印,便可令他们神魂受制,终身俯首。
而那高高在上的父亲,那些手握权柄的长老,乃至一族之长……他亦有百种方法,拿捏他们。
“但是!”
……
……
“我却不想这么做。”云涅心中轻轻一叹。
这些人归根结底,终究只是我生命长河里的几缕浪花。
驻足已是多余,又何须俯身,与之纠缠?
我之心力,当倾于大道争锋,安能与蜉蝣计长短?
云涅忽感手掌冰凉。
想起了白天,同样那双冰凉但却紧握自己的双手。
站起身,脚步无声地来到门边,神情复杂地望向母亲林婉的房间。
目光透过墙壁,看到那张,在睡梦中依然微蹙眉心的温婉面容。
……
……
“大道重要!”
“可这世界上,最也不能辜负那种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人……”
“哈哈……”云涅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那笑声里带着三百年风霜也未能磨尽的复杂意味。
“三百多岁了,还要来一场莫欺少年穷的戏码……”
……
他缓步走到院中,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清冷的晨风拂过他尚显单薄的肩膀。
“……也罢。”
他轻声自语,嘴角那丝苦涩悄然化作一抹近乎温柔的弧度。
“那就当一次母亲心中的骄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