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清颜,相府嫡女。此刻,我正被塞进一顶花轿,
去给传说中命不久矣的镇北侯萧珏冲喜。我那好继母说我八字极佳,是天选的冲喜新娘,
能为侯爷带来一线生机。可他们都不知道,我重生了。上一世,
我就是这样满怀着一颗真心嫁过去,衣不解带,散尽心血,遍寻名医,
终于从阎王手里抢回了他的命。我以为苦尽甘来,等到的却是一纸休书,
和他迎娶我庶妹沈明玉的盛大婚礼。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金冠玉带,气度非凡,
曾被我捂暖的手,亲手将我推入深渊。他眼睁睁看着我被继母的家丁活活打死在侯府门前,
那双曾盛满病弱的眼眸,冷得像腊月的冰。这一世,猩红的盖头下,
我抚摸着袖中藏着的银针。药碗还在我手里,是救他,还是杀他,全凭我心意。萧珏,
你的命,是我的了。1花轿摇摇晃晃,停在了镇北侯府门前。没有喜乐,没有鞭炮,
甚至没有宾客。整个侯府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白灯笼挂得比红绸还多,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办丧事。我由喜婆搀扶着,跨过火盆,径直被送入了主院——卧云居。
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扑面而来,我深吸一口气,笑了。这味道,我太熟悉了。“夫人,
侯爷……侯爷他就在里头,您,您自己进去吧。”喜婆的声音带着颤抖,
仿佛里面是什么吃人的猛兽。她将我推到门边,就脚底抹油般地溜了。我伸手,
自己揭了盖头。眼前的一切,和记忆中分毫不差。昏暗的内室,明黄的幔帐低垂,
一个削瘦的身影半靠在床头,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像是要把心肺咳出来。
他穿着一身松垮的寝衣,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嘴唇却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
亮得惊人。那就是萧珏。大周最年轻的侯爷,曾经是何等的鲜衣怒马,惊才绝艳,
如今却成了一个离了药罐子就活不了的病秧子。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那双锐利的眼眸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你就是相府的嫡女,沈清颜?”他的声音沙哑虚弱,却自有一股威严。“是。
”我福了福身,语气平静无波。他似乎有些意外我的镇定,又咳了几声,用帕子捂着嘴,
殷红的血迹在雪白的丝帕上格外刺眼。“他们说,你来为我冲喜。”他轻笑一声,
笑声里满是嘲讽,“你不怕么?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守一辈子活寡。”我抬起眼,
直视着他:“能嫁给侯爷,是清颜的福分。”怕?上一世,我怕得要死。怕他死,怕他受苦,
怕他皱一下眉头。我像个傻子一样,掏心掏肺,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了他。这一世,
我只怕他死得太快,太轻松。我的顺从显然取悦了他,或者说,让他失了继续试探的兴趣。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你自便吧。”说罢,便闭上眼睛,不再看我。我环视这间屋子,
一切都和我记忆中一样。桌上放着他刚喝完的药碗,我走过去,状似无意地端起来,
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川乌,草乌,附子……都是至阳至热的虎狼之药,
短期内能吊住阳气,让人看起来精神好转,但长期服用,只会不断耗损根基,
是名副其实的催命符。而这药方,正出自我那好继母柳氏的娘家,京中有名的杏林世家。
上一世,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察觉这药里的蹊跷,又花了两年,
才将他体内的毒素慢慢拔除。这一次,我可没那个耐心了。当夜,我们并没有合房。
他病得太重,而我也乐得清静。我睡在外间的软榻上,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
我便以新妇的身份,向府里的管家和下人问话。镇北侯府人丁单薄,
老侯爷和老夫人早已过世,萧珏是唯一的继承人。他缠绵病榻,
府中大小事宜都由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福伯打理。福伯见我,老眼中满是同情和怜悯。“夫人,
您受苦了。侯爷他……唉……”我微微一笑,温婉贤淑:“福伯言重了。照顾侯爷,
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从今日起,侯爷的汤药饮食,便由我亲自负责吧。”福伯大惊:“夫人,
这如何使得!您是千金之躯,这些粗活,让下人来做便是。”“正因我是侯爷的妻子,
才更要亲力亲为。”我态度坚决,“侯爷的病一日不好,我便一日不能心安。”我的坚持,
让福伯动容,也让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露出了敬佩的神色。很快,
我便拿到了侯府后厨和药房的管辖权。第一步,成功。2我亲自去药房,
照着原来的方子抓了药,又亲自在小厨房里,一分不差地熬制。药香弥漫,
和昨日萧珏房中的味道一模一样。端着滚烫的药碗回到卧云居时,萧珏正靠在窗边看书,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让他那张苍白的脸有了一丝生气。他看起来,
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可惜,是个短命鬼。“侯爷,该喝药了。”我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目光落在漆黑的药汁上,久久没有动作。“怎么?
侯爷信不过我?”我轻声问。他没说话,只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仿佛喝的不是苦涩的汤药,而是白水。我接过空碗,心中冷笑。喝吧,喝得越多,死得越快。
然而,我手里的药方,早已被我动了手脚。我在里面加了一味“甘草”。甘草能调和诸药,
但它与川乌、附子等药物同用,非但不能解其毒性,反而会形成一种新的、更隐蔽的毒素。
这种毒素不会立刻要人命,只会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让他头脑昏沉,四肢无力,最终在不知不觉中衰竭而亡。最妙的是,这种毒,
即便是最高明的太医,也诊断不出来。只会觉得,他是旧疾复发,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这可是我前世苦心钻研毒术,为我那好继母和庶妹准备的“大礼”。没想到,
第一个用在了他身上。一连几日,我都亲自为萧珏熬药送药,
将一个贤惠体贴的妻子扮演得淋漓尽致。他的身体,也如我所料,开始出现变化。白天,
他咳嗽的次数少了,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甚至能下床走动几步。福伯和府里的下人见状,
都对我交口称赞,说我果然是侯爷的福星。可一到晚上,他便会陷入无尽的疲惫和昏沉之中,
睡得极沉,雷打不醒。我知道,这是新毒素开始起作用了。这一日,我正在小厨房看着火,
一个意料之中的人来了。“姐姐,我来看你了。”沈明玉穿着一身娇俏的鹅黄色衣裙,
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手里捧着一堆名贵的补品。她一进门,
就亲热地拉住我的手,满脸关切:“姐姐,你在侯府还习惯吗?侯爷……他对你好不好?
”我抽出手,淡淡道:“多谢妹妹关心,我一切都好。”“那就好,那就好。
”她松了口气的样子,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小厨房,眉宇间闪过一丝鄙夷,“姐姐,
你怎么能亲自做这些粗活呢?你可是相府的嫡女,镇北侯府的当家主母,
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侯爷身子不好,我亲自照料,才能放心。”我垂下眼帘,
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沈明玉眼中闪过得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所有人都看到,
我这个嫡女,嫁给一个病秧子,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而她,才是相府最受宠的明珠。
“姐姐受苦了。”她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换上笑脸,“对了,
母亲怕你在这里吃不好穿不暖,特地让我送了些燕窝人参过来,你记得要好好补补身子。
”她说着,让丫鬟将东西放下。我瞥了一眼,都是些上品。柳氏还真是下血本。
“替我多谢母亲。”“都是一家人,姐姐客气什么。”沈明玉娇笑一声,话锋一转,
“说起来,侯爷的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姐姐你可要做好准备,
万一……”她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这是来试探萧珏的病情的。我心中冷笑,
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愁:“妹妹不必担心,我请了城外普济寺的大师看过,
大师说侯爷吉人天相,只要好生调养,定能痊愈。”“真的?”沈明玉的笑容僵了一下。
“自然是真的。”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不仅如此,大师还说,我与侯爷八字相合,
是天作之合。有我在,侯爷定能长命百岁。”沈明玉的脸色彻底变了。她这次来,
一是来看我笑话,二是来打探萧珏的死期。她和她母亲巴不得萧珏早点死,
我好当个年轻的寡妇,她们再想办法,把侯府的爵位和家产弄到手。可我偏不让她们如意。
“姐姐说笑了。”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一个和尚的话,怎么能当真呢。”“能不能当真,
妹妹等着看不就知道了?”我端起刚熬好的药,对她微微一笑,“妹妹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侯爷该喝药了,我不能让他等久了。”这是**裸的逐客令。沈明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还是咬着牙,带着丫鬟悻悻离去。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沈明玉,柳氏,别着急。游戏,才刚刚开始。3端着药回到卧云居,萧珏正坐在书案前,
手里拿着一卷兵书。他的精神看起来确实比前几日好了许多,甚至能处理一些简单的公务了。
“侯爷。”我将药碗放在他手边,“刚才我妹妹来看我了。”他“嗯”了一声,
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对我的家事毫无兴趣。“她很关心侯爷的身体,”我继续说道,
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还说……还说了一些不吉利的话,被我骂回去了。
”他翻书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看向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哦?
她说了什么?”“她说……万一侯爷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早做打算。”我低下头,声音哽咽,
“她怎么能这么咒侯爷?侯爷是我的夫君,我只盼着侯爷能好起来,与我白头偕老。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只见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即拿起药碗,
将里面的药汁一饮而尽。“多嘴。”他放下碗,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在说沈明玉,
还是在说我。我心中暗笑。萧珏这个人,疑心极重。上一世,他病好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彻查府中上下,将所有他认为有异心的人,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我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沈明玉,就是要在他的心里,埋下一根刺。他不会全信我的话,
但他一定会去查。只要他去查,以他的手段,柳氏和沈明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迟早会暴露出来。我要的,就是他们狗咬狗。接下来的日子,
我一面继续用“毒药”吊着萧珏的命,
让他维持着这种白天精神、晚上昏睡的状态;一面开始以主母的身份,整顿侯府。
我借口府里有我继母安插的眼线,要为侯爷清理门户,拿到了查账的权力。
福伯虽然觉得不妥,但见萧珏默许,也只能将账本交给我。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侯府这几年,因为萧珏病重,内务松弛,账目上亏空得厉害。大到田庄铺子的收益,
小到府里的采买用度,处处都是漏洞。许多管事,都中饱私囊,胆大包天。我没有声张,
只是默默记下,然后找了个机会,将一本整理好的“假账”交给了萧珏。那本账目上,
我将所有的亏空,都巧妙地引导向了几个与柳家有姻亲关系的管事身上。“侯爷,您看,
这些亏空,都与这几人有关。我查过了,他们都是我继母的远房亲戚。”我指着账本,
一脸忧心忡忡,“我怕……我怕他们是受了继母的指使,想要掏空侯府。”萧珏靠在床上,
翻看着账本,面无表情。“你想怎么做?”他问。“我想……将他们都换掉。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换上我们自己的人,才能安心。”他沉默了片刻,合上账本。
“准了。”得到他的许可,我立刻雷厉风行地动手了。那几个管事被我找了个由头,
连人带家,全都发卖了出去。然后,我从侯府原有的家生子里,
提拔了几个看起来老实本分、但实际上颇有能力的年轻人,安插在各个重要的位置上。
这些人受了我的提拔之恩,又见识了我的铁血手腕,自然对我忠心耿耿。不过半个月的功夫,
整个镇北侯府的后院,就已经成了我的一言堂。我手里有了人,有了钱,腰杆也直了起来。
我开始为自己的将来铺路。我利用侯府的渠道,将我母亲留下的那些陪嫁铺子和庄子,
都重新打理起来。又用手里的银子,在京城外置办了几处隐蔽的房产。所有的一切,
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而萧珏,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他依旧每天喝着我端的毒药,
病情时好时坏,像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吊着所有人的心。只有我知道,这盏灯,
什么时候会灭,以什么样的方式灭。这天晚上,我照例去查看他的情况。推开门,
却发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沉睡,而是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床顶的幔帐。“侯爷还没睡?
”我有些意外。“睡不着。”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异常清明,“沈清颜,你过来。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伪装。我压下心头的异样,
走到床边:“侯爷可是哪里不舒服?”他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依旧冰凉,但力气却大得惊人,像一把铁钳,牢牢地箍住了我。“你给本侯喝的,
到底是什么药?”4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发现了?不可能。我配的毒,无人能解,
更无人能察觉。我强作镇定,挣了挣手腕,却没挣开。“侯爷,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蹙起眉,一脸无辜,“我给您喝的,自然是调理身体的良药。”“良药?”他冷笑一声,
另一只手猛地扼住我的喉咙,将我拽向他。我们的脸,近在咫尺。
我甚至能看清他眼中倒映出的,我惊慌失措的脸。“良药会让我白天精神百倍,
晚上却如坠冰窟,五脏六腑都像有蚂蚁在啃噬吗?”他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虚弱沙哑,
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杀意,“沈清颜,你当本侯是傻子吗?”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果然察觉到了。他一直在装。装作被我蒙在鼓里,装作对我信任有加,实际上,
他什么都知道。这个男人,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窒息感传来,我本能地开始挣扎。
“放……放开……”“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沈家?还是宫里的哪一位?
”他的手指越收越紧,“你的目的,是要我的命,还是要整个镇北侯府?”死亡的阴影,
再次笼罩了我。和上一世,被打死在侯府门前的感觉,何其相似。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的仇,还没有报!强烈的求生欲让我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我猛地抬起膝盖,
狠狠地撞向他的小腹。他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我趁机挣脱开,
连滚带爬地退到几步之外,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萧珏,你疯了!
”他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像鹰一样锐利。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我喘着气,脑子飞速地运转。事已至此,再装无辜已经没有用了。
我索性站直了身体,抹去嘴角的狼狈,冷冷地看着他:“是,药是我动的手脚。
我就是想让你死。”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承认得如此干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为什么?
”“为什么?”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侯爷真是贵人多忘事。
你忘了,我是谁送来的吗?”他眉头微蹙。“我是相府的嫡女,是被我的好继母和好妹妹,
打包送来给你冲喜的。她们巴不得你早点死,我好守寡,
她们好名正言顺地接管镇北侯府的一切。”我一步步逼近他,字字泣血,“你以为,
我愿意嫁给你这个将死之人吗?”我的话,半真半假。我不能告诉他我重生了,
不能告诉他前世的恩怨。我只能将所有的动机,都推到柳氏和沈明玉身上。“所以,
你就想先下手为强,杀了本侯,然后将罪名推到她们身上?”他很快就理清了逻辑,
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可以吗?”我反问,“你死了,我就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主人。
到时候,是为我母亲报仇,还是为我自己谋一条出路,都由我说了算。总好过,像现在这样,
提心吊胆,任人宰割。”我的话,合情合理,找不出一丝破绽。萧珏看着我,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