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乞巧节,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渐渐走向尾声。
庭院里,巧果的甜香还未散尽,彩线零落挂在花枝上,婢女们低声说笑着收拾残局。
“萧执此人,心思深沉,油盐不进,眼下又正是圣眷正隆之时。王爷,强求不得。”幕僚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片刻沉默后,辰王那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
“猫鬼案虽搅得京城不安,于本王而言,倒未必全是坏事。空出的位置,我的人正好可以填上。只是动作大了,难免碍了陛下的眼。最近陛下的召我进宫,话里话外的敲打,本王又怎会听不出...”
他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甘心,得失之间有些迷茫。
幕僚恭谨的提醒:“王爷明鉴,您与皇上毕竟是血肉至亲。太后那边,王爷与王妃应常进宫尽孝。天伦之乐,陛下亦乐见其成。多多走动,总归有益。”
辰王似乎微微颔首,“去备些太后素日里喜欢的物件吧,她老人家念旧,前朝那些精巧玩意儿,还有江南新到的上等素缎,都仔细挑拣些。”
“是,属下这就去办。”
阿狸蹑手蹑脚溜回李府她那偏僻的小院,刚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正是她的心腹小丫鬟莺儿。
“**!您可算回来了!”莺儿压抑着欣喜的声音,看着**好好的回来,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好莺儿,那几个家伙如何了?”阿狸没忘自己临走前干的“好事”。
莺儿正担心这个事儿:“那几个守门的汉子,还在东厢房耳房里睡着,叫都叫不醒,这都一天一夜了,要是被管家发现,或者他们醒了去老爷那儿告状…”
阿狸杏眼一眯,非但没慌,反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她拍拍莺儿的小脑袋:“怕什么?他们醒不了,醒了也不敢告状。走,看**我给你表演个‘家法伺候’!”
莺儿瞪大了眼睛:“家…家法?”
**什么时候有家法了?
阿狸神秘一笑,拉着莺儿悄悄摸到东厢房耳房窗外。
里面鼾声震天,此起彼伏,四个负责看守她院门的壮汉,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被她的“参汤”放倒后就没挪过窝。
“莺儿,去厨房弄点猪油,再找点锅底灰,还有…嗯,找点最辣的茱萸粉!”阿狸低声吩咐,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
莺儿虽然不明所以,但对**的命令无条件执行,很快把东西备齐。
阿狸挽起袖子,脸上露出“狐狸式”的坏笑。
她先是用猪油,小心翼翼地在那几个壮汉脸上、脖子上画起了…胡子!
不是普通的胡子,是那种极其夸张,歪歪扭扭,像被老鼠啃过的猫胡子,然后又用锅底灰在他们额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王”字。
轮到那个打鼾最响的汉子时,阿狸眼珠一转,用茱萸粉混了点水,在他两个鼻孔周围薄薄涂了一圈。
从怀里掏出一点从废弃染坊顺的致幻花粉,轻轻一吹,正好试试这东西的威力如何。
做完这一切,阿狸拉着莺儿躲到暗处,
不一会儿,鼾声渐弱。
“唔…”一个壮汉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脸上油腻腻的。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擦,手却碰到旁边同伴毛茸茸、油腻腻的脸颊!
“啊...妖怪啊!”
那壮汉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坐起,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赫然看到同伴脸上那狰狞的猫胡子和额头的“王”字!
他这一嗓子,把其他几人也惊醒了。
“什么?妖怪?妖怪在哪儿!”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有毛!啊!”
“谁…谁在我脸上写字?”
“嘶…哎哟!我的鼻子**辣的!有毒,是猫鬼的毒气!”
耳房里瞬间乱成一锅粥!
几个大男人被脸上的异变和鼻尖的灼痛吓得屁滚尿流,互相推搡着,都以为对方被猫鬼附体或者自己中了妖法!
那个鼾声最大的,更是捂着**辣的鼻子,哭爹喊娘,直呼“猫鬼娘娘饶命”。
阿狸在窗外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莺儿也捂着嘴,满是崇拜地看着自家**。
**这“家法”,太厉害了!
等里面哭嚎得差不多了,阿狸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点阴森缥缈的声音,幽幽地开口。
“尔等玩忽职守,擅离职守,今日略施小惩,若敢泄露半字今日之事,便让你们永远顶着这张猫脸,日日受那烈火灼鼻之苦!”
耳房里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五个倒霉蛋吓得魂不附体,磕完头,连滚带爬地冲出耳房,连头都不敢回,生怕那“猫妖娘娘”反悔。
去向李渠告状?
哼,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谁知道那“猫妖娘娘”是不是就在暗处盯着,而脸上这诡异的触感和鼻子火烧火燎的感觉,就是最恐怖的警告。
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阿狸和莺儿笑的前仰后合。
阿狸得意地拍了拍手:“看他们还敢不敢多嘴,敢禁我的足,谅你也没那个本事!”
莺儿一脸星星眼:“**,你真是太神了,他们肯定不敢再多嘴了!”
萧执回到衙署,摒退左右,独自坐在书房内。
摇曳的烛火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本该如常梳理案情,脑海中却浮起白日里与阿狸相处的点滴。
混乱中将她护入怀中的温软触感,和她身上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馨香。
灰头土脸戳着小棍子表达不满的薄怒...
追案时发现灵机一动时的狡黠,侃侃而谈的模样,充满好奇的眼睛…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但很快,这丝涟漪便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她与传闻中的怯懦庶女截然不同,她所展现出的机敏和胆识…这一切使得她周身像被迷雾笼罩着,令人难以看透。
萧执回神,压下心头异样。
如今,猫鬼案才是悬在京城百姓头顶的利剑,也是他重振门楣必须抓住的机会。
他铺开厚厚的卷宗,目光锐利如鹰,再次仔细梳理所有受害者的信息、案发地点、时间。
指尖划过一行行墨字,他的眉头越锁越紧。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时间?”他低声沉吟,手指快速地在几个日期上点过。
第一个受害者,腊月十五。第二个,正月初一。第三个,正月十五…”
他抬头,眸中闪过精光:半月,间隔时间正好是半月!
每一次案发,都精准地落在农历的初一或十五!这是巧合?还是某种仪式所需?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如果这个规律成立…那么距离上一个受害者已经过去了四天。
如李念儿所说,凶手还会再次作案。
时间紧迫!
就在这时,书房内烛火无风自动,轻轻摇曳了一下。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萧执书案前,单膝跪地。
“大人。”吴烬的声音低沉沙哑,毫无起伏。
“讲。”萧执目光未离卷宗。
“柳千秋三日前乔装易容,去了城南夫子庙。入庙约一炷香时间,出来后直接回府,至今闭门不出,未见异动。”
萧执挑眉,城南夫子庙,供奉的是文昌帝君,多是读书人去祈求功名的地方。柳千秋一个朝廷相国,去那里做什么?还特意乔装?
“庙内香客混杂,属下不敢靠太近,恐被察觉。只知他入内后,径直去了偏殿供奉‘仓神’的小龛前,上了一炷香,停留片刻便离开,未与任何人交谈。”
萧执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仓神主管五谷丰登,仓库充盈,是商贾常拜之神。
但柳家是士家,从不与商贾往来,区区一个城南小夫子庙的仓神龛,值得他如此神秘地亲自跑一趟?这行为本身就透着诡异!
“继续盯住,任何异常,即刻来报!”萧执沉声下令。
“是!”吴烬应声,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只剩下萧执一人。
烛火跳跃,映着他深沉的眸子和案上那份标注着可怕规律的卷宗。
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收紧。
而网的中心,那制造恐慌的“猫鬼”,是否已经选好了下一个目标,正潜伏在黑暗里,等待着下一个半月之期的到来?
萧执拿起笔,在卷宗上三月初一那个日期旁,重重地画上了一个猩红的问号。
时间,不多了。
李府。
阿狸正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廊下刚睡醒的狸花猫。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莹白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心里的小算盘却拨得噼啪响:破旧染坊的人撤离后,带着这么多敏感的物品,要在京城藏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萧执那家伙肯定会顺藤摸瓜。
猫鬼案的受害者家属,几次面圣痛哭,实际上是为了催促萧执尽快破案罢了。
萧执身上的压力不言而喻,寻常百姓都知道猫鬼专挑皇亲贵胄‘下手’,百姓们的生活倒是一贯如常。
反倒是那些达官显贵们,从前从在街市横行招摇,如今倒成了哑火的炮仗,不敢喧嚣了。
“**,**!不好了!”莺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阿狸眼皮都懒得抬,懒洋洋地问:“天塌了?还是便宜坊的桂花糕卖完了?”
“比、比这严重多了!”莺儿喘着粗气,“老爷……老爷他向陛下请旨,要出使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