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后,却是这后宫最不受宠的女人。皇上独宠贵妃十年,从未踏足我的寝宫。
贵妃临盆那晚,宫中突然起火,皇上第一时间赶往贵妃宫中。我安静地坐在凤仪宫中,
听着外面的喧哗。贴身宫女匆忙来报:“娘娘,皇上封了贵妃宫门,
说是...说是您指使人放火。”我微微一笑,饮尽杯中鸩酒。再睁眼,
我回到了十五岁选秀前。这次,我径直走向落选的世子夫人行列。“臣女愿嫁与靖北王世子。
”满朝哗然,世子是出了名的病秧子。直到宫宴上,世子徒手接下暗器,将我护在身后。
龙椅上的皇帝瞳孔紧缩——那暗器,本是指向他的。---建元十年的冬,格外的冷,
像是要把人的骨头都冻裂。长夜寂寂,凤仪宫的宫檐下,那几盏旧宫灯在呼啸的北风里晃着,
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挣扎着,却始终照不透这宫墙内沉甸甸的、化不开的黑暗。殿内,
银丝炭火烧得并不旺,一丝微弱的暖意也驱不散从骨髓缝儿里渗出来的寒气,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属于冷宫的尘埃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遗忘”的味道。
沈青秋,大雍朝的皇后,此刻正端坐在窗前的紫檀木软榻上。她穿着正红的凤穿牡丹常服,
领口袖边缀着细密的东海珍珠,雍容华贵,一丝不苟,维持着中宫皇后该有的体面。
只是那容颜,在跳动的、即将燃尽的烛光下,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冷与白,
眉眼间沉淀着十年光阴也磨不去的倦意,和一种万念俱灰后的平静。十年了。
从她十六岁踏入这重重宫墙,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那天起,这座凤仪宫,
便成了世上最华美,也最冰冷的牢笼。皇帝赵珩,她的夫君,从未在此留宿过一夜。他的心,
他的人,他所有的温情、笑意,甚至是不耐与怒气,都只给了长春宫那位,柳贵妃。
十年独宠,六宫虚设。她这个皇后,不过是个摆在宗庙里的牌位,
一个需要时拿来彰显皇帝“雨露均沾”的笑话。她早已习惯。习惯这无边的冷清,
习惯这彻骨的无视,习惯在每一个漫漫长夜里,独自咀嚼着名为“皇后”的尊荣与孤寂,
看着镜中那个日渐枯萎的自己。“走水了!长春宫走水了!”“快!快去禀报皇上!
保护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快要临盆了!”窗外,远远地传来喧嚣的人声,脚步声杂乱惶急,
间或夹杂着内侍尖细得几乎破音的呼喝。火光,隐隐映亮了半边天,不是晚霞的柔媚,
是冲天的、带着不祥预感的赤红,将那一片夜空烧得扭曲滚烫。沈青秋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只静静地看着手中那只素面白瓷酒杯。酒杯触手冰凉,杯中酒液澄澈,映着摇曳的烛火,
漾着诡谲的微光。她的指尖亦是冰凉的,却稳稳地托着杯底,没有丝毫颤抖。“娘娘!娘娘!
”贴身宫女锦书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发髻散乱,脸色煞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带着哭腔,“不好了!长春宫……长春宫那边走水,火势极大!
皇上、皇上他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现在……现在皇上竟下令封了长春宫门,许进不许出,
说是……说是查到了证据,是您……是您指使人放的火!要谋害贵妃和她腹中的龙嗣!
”锦书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浑身筛糠般颤抖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谋害皇嗣,
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和他的孩子。这是十恶不赦、株连九族的大罪。沈青秋却笑了。
那笑容极淡,像冬日凝在窗棂上的霜花,瞬间就能化去。可那微微弯起的唇角,
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了然,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浸入骨髓的嘲讽,
与……一种近乎残忍的释然。十年了,她守着这皇后之位,守着沈家的门楣荣耀,谨言慎行,
步步为营,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换来的就是这般结局。他甚至不愿意踏足这凤仪宫,
亲自来问她一句,便如此急不可耐地定了她的罪。是为了彻底扫清柳氏上位的障碍,
让他心爱之人能名正言顺地母仪天下?还是单纯地,厌弃她沈青秋,
厌弃她背后或许曾让帝王感到一丝掣肘的安定侯府,到了骨子里,
连一个辩白的机会都吝于给予?罢了,都不重要了。
她目光掠过窗外那片被火光染得瑰丽而狰狞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宫阙,
看到那个男人焦灼地护在另一个女人身前的身影。她端起那杯早已备好的鸩酒,
指尖在冰冷的杯壁上摩挲了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酒液辛辣无比,
顺着喉咙一路烧灼下去,五脏六腑像是被瞬间点燃,撕心裂肺的剧痛席卷而来,
四肢百骸都开始抽搐。视野迅速模糊、黑暗,
耳边锦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殿外越来越近的、象征着擒拿的沉重脚步声,都渐渐远去,
变得空洞……最后一丝意识湮灭前,她想:这无边的冷,这蚀骨的孤寂,总算到了头。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彻骨的海底,
无数纷乱的画面在黑暗中翻滚——大婚之夜独守空房的红烛;年节宫宴上,
贵妃并肩而坐、眼角眉梢的缱绻;父母兄长担忧却欲言又止的面容;家族败落的消息传来时,
宫人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还有那杯酒,那灼热的痛……不知过了多久,一年?十年?
抑或只是一瞬?一股蛮横的力量将她从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猛地拽回。
刺目的光线让沈青秋不适地蹙起眉,眼皮沉重得厉害。“**?**您醒啦?快别睡了,
今儿是选秀的大日子,夫人吩咐了,要早些梳妆准备,可不能误了时辰!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急切的、久远却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是春桃!
她入宫前,自小伺候她的丫鬟,后来在她被封后时,
按规矩未能带入宫中……沈青秋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带着一种重生后的惊悸与茫然。触目所及,是熟悉的绣着繁复缠枝玉兰的帐顶,
鼻尖萦绕着的是家中常用的、淡淡的兰芷清香,而非凤仪宫里那挥之不去的沉水香与寂寥。
她倏地坐起身,环顾四周。黄花梨木的梳妆台,
几本诗集;多宝阁上陈列着父亲和兄长们从前线、从各地为她搜罗来的珍奇玩意儿……这里,
是她在安定侯府的闺房!她未出阁时的居所!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柔润,
充满了少女的活力,腕间那一道曾经为赵珩试药时不小心留下的浅淡疤痕,消失无踪。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梳妆台前,看向镜中。镜中映出一张脸。眉眼清丽如画,
肌肤饱满莹润,透着十五六岁少女才有的、未经世事磋磨的鲜妍与朝气。然而,
那双原本该清澈灵动的眼眸深处,却不再是懵懂天真,
而是沉淀了惊涛骇浪、十年孤寂与死亡痛苦后的死寂、冰冷,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她重生了。真的重生回了建元元年,她十五岁,即将参加选秀的这一天!
前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鸩酒入喉的灼痛,十年凤仪宫的孤寂冷清,
家族受她牵连逐渐倾覆的惨状……一幕幕,清晰得令人窒息,带着血淋淋的质感,
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可是昨夜没睡好?
”春桃拿着衣裳过来,担忧地看着她,伸手想探她的额头。沈青秋猛地一偏头,
避开了她的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颤抖:“无妨。
只是……做了个噩梦。更衣吧。”穿戴整齐,梳着未嫁少女的发式,戴着符合规制的首饰,
沈青秋随着母亲李氏坐上前往宫中的青绸马车。车厢微微摇晃,
母亲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宫规礼仪,目光殷切又隐含忧虑。青秋是安定侯府的嫡女,
容貌才情皆是上乘,在京中素有贤名,此次选秀,若无意外,必能入选,甚至位份不会低。
这是家族的荣耀,也是沉甸甸的责任,关系着家族未来的兴衰。沈青秋安静地听着,
目光却落在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
鲜活的人间烟火气,都与那座死气沉沉的皇宫形成鲜明对比。朱红的宫墙越来越近,
巍峨耸立,那囚禁了她一生,最终吞噬了她性命和家族的地方,再次矗立在眼前,
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压迫感。踏入宫门,穿过一道道森严的宫禁,来到候选的殿阁。
秀女们按照家世品级排列整齐,衣香鬓影,环佩叮当,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名贵的脂粉香气和一种无形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与期待。
少女们或羞涩,或矜持,或暗藏锋芒,都在为自己未知的命运而努力展现最美的一面。
沈青秋站在人群中,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听着内监尖细的唱名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一个个名字念过,有的被留下,记名留用,
有的被赐花,黯然退场。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刻被轻易地拨弄。她的心,
在一片经历过死亡和背叛的冰冷死水中,缓缓沉淀,冷静得可怕。她在等。等一个名字,
一个在前世选秀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些许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迅速沉寂,
甚至未能留下任何印象的名字。那是她摆脱既定命运的唯一机会,是她向那对男女,
向那无情帝王复仇的第一步。终于——内监略微提高了声调,唱喏道:“靖北王世子,萧衍,
上前听封——”殿内微微一静,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靖北王镇守北疆,手握重兵,权势煊赫,
是朝廷倚重的屏障,却也未尝不是帝王心头的隐忧。而其世子萧衍,
却是个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卧病、据说连风都吹得倒的药罐子,几乎从未在人前露面,
神秘得很。今日选秀,主要为年轻皇帝充实后宫,但也兼有为宗室子弟、勋贵世子择偶。
这萧衍,显然不在任何有心气儿的贵女考虑之列,他来走个过场,
也不过是碍于规矩和靖北王府的颜面。一个穿着世子常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上前。
身形看起来确实有些清瘦,但并不羸弱,反而有种松竹般的挺拔。
他面色在殿内明亮的光线下显得过于白皙,缺乏血色,低垂着眼睫,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姿态恭敬地行礼,声音不高,带着些许中气不足的沙哑:“臣,萧衍,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皇帝赵珩坐在上首,年轻的脸庞上带着属于新君的威仪与些许刻意表现的温和。
他看着下方的萧衍,目光平淡,甚至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口道:“萧爱卿身子不适,
不必多礼。今日可有中意的闺秀?”这话问得极其敷衍,
几乎等于直接说“走个过场你就可以回去了”。几乎所有秀女都下意识地低下头,
或移开目光,生怕被这位病弱的世子点了名。嫁给他,意味着远离京城的繁华与权力中心,
去往苦寒的北疆,守着一个不知能活几时的夫君,前途暗淡,简直是自跳火坑,
永无出头之日。沈青秋却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她的目光沉静如水,
越过身前诸多窈窕曼妙的身影,
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那个站在殿中、显得有些孤寂的清瘦身影上。萧衍。前世里,
这个早逝的世子,在她饮下鸩酒的一年後,北疆传来噩耗,靖北王世子病逝。然后呢?
荡、关于靖北王府内部似乎并非表面那般简单的传闻……那些她前世从未在意过的碎片信息,
此刻在脑中飞速闪过。她甩开纷乱的思绪,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就是他了。
一个被皇帝忌惮的藩王世子,一个“命不久矣”的夫君,
一个可以让她名正言顺远离京城、远离皇宫、摆脱前世命运的机会。一场堵伯,但无论如何,
都不会比前世更糟。在萧衍似乎准备开口,按照惯例婉拒之前,在皇帝赵珩已经微微张口,
准备随意为他指婚一个不起眼的、家世普通的宗室女之前,沈青秋动了。她一步,一步,
从整齐的队列中走了出来。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裙裾拂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仿佛踏在了每个人的心尖上,
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包括龙椅上那位年轻帝王的。安定侯府的嫡女,
本届选秀中风头最盛、公认最有可能入主高位、甚至有人私下猜测或有凤命的美人之一,
她此刻走出来,是要做什么?自荐?
可陛下尚未开始挑选……连上首的皇帝赵珩和一直沉默观察的太后,
都露出了明显的诧异神色。沈青秋走到殿中,在萧衍身侧稍前的位置停下,敛衽,屈膝,
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弯折的青竹。然后,她抬起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