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羽永和宫的正殿,檀香也压不住那股陈年的阴冷。萧月白垂手立在丹陛之下,
玄色的礼佛常服更衬得她面容素净,如同一笔淡墨勾勒出的山水。可这山水之下,
是暗流汹涌的江河。“皇帝近日,书读得越发进益了。”珠帘后,
太后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带着玉器相击的清脆,却也含着不容错辨的锋刃,
“前朝几个老臣,都在夸赞陛下聪慧仁孝,有先帝少年时的风范。”萧月白指尖微蜷,
面上却浮起恰到好处的浅笑,带着为人母的欣慰与谦逊:“母后过誉了。
渊儿不过是尽了本分,还需母后与诸位臣工多加教导。”“本分?”太后轻笑一声,
珠帘晃动,她保养得宜的手伸出来,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香炉里的灰,“月白,你是个明白人。
先帝去得突然,留下这万里江山和一个八岁的孩儿。你我妇人,撑得辛苦。
”萧月白的心沉了下去。先帝周年祭刚过,太后便召她前来,绝不会只是为了闲话家常。
“仰赖母后圣明,朝局尚算安稳。”她字句斟酌。“安稳?”太后终于转过身,
隔着一重珠帘,目光锐利地钉在萧月白身上,“树欲静而风不止。皇帝年岁渐长,
有些人的心思,也就活了。这‘安稳’底下,是能噬人的漩涡。”殿内静得可怕,
连侍立宫女们的呼吸都放轻了。太后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锤:“先帝在时,
常赞你柔韧慧洁,最识大体。如今,社稷有累卵之危,
皇帝……或许会成为那最不安稳的引线。为人臣,为人母,当如何?
”萧月白袖中的手骤然握紧,指甲陷进掌心。来了。太后是要她表态,
是要她亲手……剪除那所谓的“不安稳”。那个她亲手抚养八年,
会软软唤她“娘亲”的孩子。她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太后:“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了。
”太后微微眯起眼,审视着她。萧月白缓缓跪下,以额触地,冰冷金砖的寒意瞬间浸透全身。
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不带一丝波澜:“为国祚永延,儿臣……愿为母后分忧。
那碗‘安神汤’,请交由儿臣亲自送去。”珠帘后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随即,
是更长久的沉默。然后,太后缓缓道:“好。很好。不愧是先帝看重的人。
李德海——”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侧的宦官总管应声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盒。
“将这盒高丽进贡的顶级山参,给长公主带上。就说,是哀家念皇帝读书辛苦,特意赏赐的。
”太后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雍容,“至于汤药……御药房已备好,申时三刻,
会送至长公主宫中。”“儿臣,领旨。”萧月白再次叩首。起身时,她脸上没有任何异常,
甚至接过那盒“山参”时,手腕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回到自己所居的永宁宫,
萧月白挥退了所有宫人。殿门合上,隔绝了外界。她猛地靠在门板上,
才觉出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那盒所谓的“山参”被她随手丢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棵老海棠树。是先帝亲手为她种下的。那年她十五岁,
刚被接入宫中,封为义妹,赐号“永宁”。先帝说:“月白,从此这里就是你的家,
朕与渊儿,都是你的亲人。”先帝兄长相待,信任有加。赵渊那孩子,
从蹒跚学步到朗朗读书,几乎是她生命的全部重心。她教他识字,为他挡去明枪暗箭,
在他因思念早逝生母而哭泣时,整夜抱着他安抚。家?亲人?如今,
她要去亲手摧毁这个“家”。申时三刻,分毫不差。一个小太监低着头,提着一个食盒,
悄无声息地进来,放下,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萧月白,
和那个描金绘凤的食盒。她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一碗浓褐色的汤药,气味被特意调制过,
带着一股奇异的甜香。碗壁温热,恰是入口的温度。萧月白端起那碗药。
白玉般的指尖与温润的瓷碗相触,竟分不出哪个更冷。她看着碗中晃动的液体,
仿佛能看到无数冤魂在其中沉浮。这宫廷,从来都是如此。先帝何等英明,
不也……死得不明不白?太后的话,半真半假,但她铲除潜在威胁的决心,毋庸置疑。
她萧月白,今日就要成为这弑君杀子的帮凶吗?不。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
在她心中破土而出。太后要她做刀,她偏要做执棋人!——夜色如墨,宫灯次第亮起。
萧月白换了一身素净的常服,未施粉黛,亲自端着那碗药,走向皇帝居住的乾元殿。
宫人们见是她,皆无声行礼,无人敢拦。寝殿内,烛火通明。八岁的赵渊穿着明黄寝衣,
正趴在案几上,对着一本《论语》打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模样天真无害。听到脚步声,
他揉着眼睛抬起头,看到是萧月白,立刻露出依赖的笑容:“娘亲,您来啦!
”这一声“娘亲”,让萧月白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努力维持着笑容,走过去,
将药碗放在案上:“渊儿,该喝安神汤了,喝了好好睡觉。
”赵渊皱着小鼻子嗅了嗅:“今天的气味好像不太一样。”“御药房新配的方子,
对身体更好。”萧月白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拿起汤匙,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
递到赵渊唇边,“来,娘亲喂你。”她的动作无比自然,眼神里满是慈爱。只有她自己知道,
宽大的袖袍下,她的手臂肌肉绷得有多紧。赵渊乖巧地张开嘴。
就在汤匙即将触碰到他嘴唇的刹那,萧月白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殿角侍立的两个小太监——那是太后的人。她不能犹豫。就在她心一横,
准备将勺子递进去时——赵渊却突然闭上了嘴,小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萧月白一怔。
赵渊抬起眼,那双酷似先帝的漆黑眸子里,此刻没有丝毫睡意,清明得吓人。他看着她,
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娘亲,这汤……是不是很苦?
就像……就像父皇最后喝的那些一样?”萧月白浑身剧震,手中的汤匙“哐当”一声,
掉回了碗里,溅起几滴褐色的药汁。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渊。孩子眼中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远超年龄的沉痛和了然。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道:“父皇不是暴毙,是皇祖母……她让人在参汤里,慢慢加的料。”一瞬间,
萧月白如遭雷击,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她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挣扎,
在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渺小。她看着眼前的孩子,
不再是需要她庇护的雏鸟,而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在黑暗中悄然成长的幼龙。今夜,
这碗鸩酒,她送,还是不送?同盟汤匙落碗的脆响,在寂静的寝殿里如同惊雷。
萧月白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看着赵渊,
孩子的眼睛黑得像最深的夜,里面没有孩童应有的惊惧,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残忍的了然。
父皇不是暴毙,是皇祖母……她让人在参汤里,慢慢加的料。这句话在她脑中反复炸开,
震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麻。先帝兄长方年三十有五,一向康健,
却在一场小病后骤然“风寒不治”薨逝。原来……原来如此!那段时间,
太后确实以“亲自侍疾”为由,把控了先帝所有的饮食汤药。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比手中这碗鸩酒更冷。殿角那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此刻在她眼中化作了索命的幽魂。
太后的眼线就在咫尺,她和渊儿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万劫不复。电光火石间,
萧月白做出了抉择。她手腕一翻,不是收回,而是就着赵渊抓着她手腕的姿势,
将那只掉回碗里的汤匙重新拿起。动作流畅,仿佛刚才的失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意外。
“傻孩子,”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嗔怪与心疼,音量足以让殿角的人听见,
“药哪有不苦的?良药苦口利于病。你看你,胡思乱想些什么,都吓到娘亲了。”她一边说,
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极其迅速地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帕子,借着身体的遮挡,
将帕子一角浸入药碗,然后飞快塞回袖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宽大的袖袍完美地掩盖了所有动作。同时,她舀起一勺药,再次递到赵渊唇边,
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慈爱与坚持,但更深处,是只有赵渊能看懂的急迫与警告。
赵渊是何等聪慧的孩子,他立刻明白了萧月白的用意。他小嘴一瘪,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又像是单纯怕苦,带着哭腔道:“可是……可是真的好苦……娘亲,能不能不喝?”“不行,
”萧月白语气温柔却坚定,“这是皇祖母的赏赐,是为你安神的好东西。渊儿乖,闭上眼睛,
一口就喝下去了。”她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几乎抵住了他的嘴唇。赵渊看着她,
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汽,是真实的恐惧,也是绝佳的表演。他终于张开嘴,
任由萧月白将那一勺药喂了进去。他没有吞咽,而是含在口中,小脸皱成一团。
萧月白心中绞痛,却不敢表露分毫。她立刻将碗放下,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用帕子(干净的那部分)轻轻擦拭他的嘴角,实则低声道:“别咽。”然后,她提高声音,
满是安抚:“好了好了,喝下去就好了。看把你苦的,娘亲给你拿蜜饯。”她抱着赵渊,
身体微微侧转,正好挡住那两个太监的部分视线。
大部分药汁偷偷吐在了萧月白事先准备好的、藏在他衣襟内侧的另一块吸水性极强的棉帕上。
——喂药“顺利”完成。萧月白又温言软语地哄了赵渊几句,亲自看着他“睡下”,
为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一如过往无数个夜晚。只有她自己知道,
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她端起那只几乎空了,但底部仍残留着致命药渣的碗,
面色平静地走出寝殿。对着守在殿外的宫人吩咐:“陛下已安睡,好生守着,勿要惊扰。
”回到永宁宫,屏退左右。萧月白立刻反锁殿门,点亮所有烛火。
她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那方浸了药汁的帕子,又拿出一个空茶杯,
将帕子里的药液尽力拧出几滴。她需要确认,这到底是什么毒。
她从妆奁底层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银盒,里面是她入宫时,
一位精通医理的故交所赠的几样简易试毒之物。其中有一小撮特制的白色粉末,
遇某些剧毒会变色。她用银簪沾取少许粉末,小心翼翼地探入茶杯。几乎是在接触的瞬间,
白色粉末变成了幽蓝色。萧月白倒吸一口冷气——“鸩羽蓝”。前朝宫闱秘药,无色无味,
仅需微量,长期服用可致人虚弱咳血而亡,状似痨病。一次性足量,则顷刻毙命。
太后果然狠毒,竟用此物!若非渊儿警觉,若非她反应及时……强烈的后怕与愤怒席卷了她。
太后不仅现在要杀渊儿,过去更是用同样的方式谋害了先帝!先帝临终前拉着她的手,
将渊儿和这江山托付给她时的沉重与不甘,此刻都有了答案。那不是病重的嘱托,
那是含冤的遗命!“砰!”她一拳砸在桌案上,指节瞬间通红。恨意如同野火,
在她心中熊熊燃烧。那个疯狂的念头,此刻不再是念头,而是她必须走下去的路。
她要保住渊儿,她要为兄复仇,她要……掀翻这吃人的宫闱!——深夜,万籁俱寂。
萧月白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未点灯,悄无声息地来到永宁宫后院那棵老海棠树下。
树下有一块看似寻常的假山石,她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用力推动了几个部位。
“咔哒”一声轻响,假山底部竟滑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这是先帝在世时,
唯她一人知晓的密道入口,连通着皇宫几处关键宫室,包括皇帝的乾元殿。这是先帝给予她,
在危难时刻保护赵渊的最后保障。她弯腰进入,密道内阴冷潮湿,石壁上凝结着水珠。
她凭着记忆,快步走向乾元殿的方向。果然,在通往赵渊寝殿下方密室的岔路口,
一个瘦小的身影裹着斗篷,正在不安地踱步。是赵渊。“娘亲!”听到脚步声,
赵渊立刻扑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依赖。萧月白紧紧抱住他,
感受着他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此刻,他不是那个揭露真相的早慧皇子,
只是一个受惊的孩子。“别怕,渊儿,娘亲在这里。”她抚摸着孩子的后背,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告诉娘亲,关于父皇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赵渊抽噎着,
断断续续地诉说。原来,先帝临终前几日,意识曾有短暂清明,屏退左右后,
只留赵渊一人在侧。他拉着儿子的手,
气息微弱地提醒他:“小心……你皇祖母……参汤……”话未说尽,便又陷入昏沉。
赵渊当时年幼,不解其意,直到近来目睹太后行事,
又联系萧月白今日端来的那碗“安神汤”,才骤然想通关键。“父皇……父皇是被害死的!
”赵渊终于哭出声来,将头埋在萧月白怀里,“娘亲,皇祖母为什么要这样?
她也要杀了我吗?”萧月白心如刀割。她捧起赵渊的脸,逼他看向自己:“渊儿,你听着。
从今日起,你我不再仅仅是母子,更是生死与共的同盟。”她的眼神在昏暗的密道中,
亮得惊人。“我们要为父皇报仇,要拿回属于你的一切。但这条路遍布荆棘,一步踏错,
便是万丈深渊。你必须学会隐忍,学会伪装,在你皇祖母面前,
你依旧是那个依赖她、敬畏她的孙儿,明白吗?”赵渊用力点头,擦去眼泪,
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我明白。娘亲,我都听你的。”“好。
”萧月白深吸一口气,“眼下第一件事,太后欲为你我赐婚,拉拢陆北辰将军的兵权。
”赵渊睁大了眼睛。萧月白的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这桩婚事,我们必须接下。不仅要接,
还要主动去求。”“为什么?”赵渊不解。“因为这是最好的掩护,
也是我们唯一能接触并争取到兵权的机会。”萧月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
“唯有手握利刃,方能斩断枷锁。哪怕这利刃,首先会伤到我们自己。
”她看着密道尽头隐约的微光,那里通向不可测的未来。为了守护,她必须先学会利用,
哪怕是利用她内心深处,那份不曾熄灭的旧日情愫。陆北辰……他,会信她吗?
还是会在太后的权术下,成为刺向他们的另一把刀?情刃次日,慈宁宫内檀香袅袅,
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威压。刘太后端坐凤椅,指尖慢捻着一串碧玉佛珠,
听完了萧月白“情真意切”的请求。“哦?”太后眉梢微挑,打量着跪在下方,
姿态恭顺的萧月白,“你与陆将军……旧情复燃了?”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与审视。
萧月白垂着头,颈项弯出柔美的弧度,声音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坚定:“回母后,
并非旧情复燃。而是儿臣思及眼下局势,陆将军手握北疆重兵,若能以姻亲笼络,
使其更为母后所用,则朝堂安稳,渊儿……陛下也能更添一份保障。儿臣身为长公主,
愿以此身,为母后分忧,为社稷尽忠。”她将“为母后分忧”咬得清晰,
将一个被迫成长、试图抓住权力浮木的寡妇心态演绎得淋漓尽致。她主动请求,
便化被动为主动,消除了太后可能因“赐婚”而产生的施恩感与后续更大的控制欲。
太后沉默了片刻,殿内只闻珠串轻撞之声。她在权衡。陆北辰是寒门将领的代表,
与世家外戚素来不睦,若能通过萧月白这根线牢牢拴住,确是省心省力的上策。
至于萧月白那点小心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你能如此深明大义,
哀家心甚慰。”太后终于开口,脸上露出一丝堪称“慈和”的笑意,“陆将军英武忠勇,
与你正是良配。这门婚事,哀家准了。李德海,拟旨。”“儿臣,谢母后成全!
”萧月白深深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芒。第一步,成了。
——赐婚的旨意如同插翅般传遍宫廷朝野。镇北将军府内,陆北辰接到圣旨时,
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念着“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在他的心上。月白……他心中那个皎洁如月光,
柔韧如蒲草的女子。先帝在时,他们曾有过一段心照不宣的情愫,
却因身份悬殊、朝局微妙而止于礼法。先帝猝然离世,他戍守边关,归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他看着她以未嫁之身,撑起抚养幼帝的重担,在太后与外戚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心中怜惜与敬佩交织。如今,这道赐婚圣旨,像是一道枷锁,也像是一个他不敢奢望的美梦。
但他深知太后的手段,这绝非简单的成全。这是拉拢,是试探,更可能是一个针对他,
或者针对月白的陷阱。他握着圣旨的手指关节泛白,内心翻江倒海。忠君?他忠的是先帝,
是那个托付他江山社稷的君主,而非垂帘听政、疑似弑君的太后。爱慕?
他确实从未忘怀萧月白。可若这婚事是太后的阴谋,他该如何自处?是顺势而为,护她周全?
还是断然拒绝,以免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连累北疆数十万将士?正当他心乱如麻之际,
亲卫来报,称永宁宫的内侍悄悄送来一个密封的小匣,言明是长公主旧物。陆北辰心中一紧,
屏退左右,打开木匣。里面没有书信,只有一方折叠整齐的、略显陈旧的素白锦帕。
帕子一角,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弯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新月。这是他当年与她初见后,
托人辗转送给她的信物。新月,北辰。他曾说,月白风清,北辰所指,便是归途。帕子中央,
放着一枚干枯的海棠花瓣,颜色褪尽,却形态完好。陆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永宁宫的海棠。
先帝为她所种。他曾在那棵树下,与她偶遇,交谈,互生情愫。
这花瓣……是在提醒他旧日情谊?还是在暗示先帝之死与那宫闱有关?抑或是……两者皆有?
他猛地合上木匣,胸口剧烈起伏。月白在向他传递信息,她在太后掌控下,处境艰难,
需要他。这桩婚事,或许并非全然是太后的阴谋,也是月白在绝境中寻求的生机与同盟。
理智告诉他应该谨慎,但情感与内心深处对先帝的忠诚,让他无法袖手旁观。他深吸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