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金榜题名之日,跪在丞相府求娶丞相千金。我站在人群中,
听他说:“苏**只是我的恩人,更是商贾,一介商贾怎配我一个状元郎?唯有丞相千金,
才配做我的妻子。”后来,我凤冠霞帔,以商女之身成为太子妃,他冒死拦驾:“阿阮,
你曾说过,只要我肯努力,定能配得上你。”我垂眸轻笑:“江大人,你记错了,
我秦阮的夫君,只能是天下最尊贵的男子。”1春雨淅沥,敲打着青石路,
空气里一股湿漉漉的土腥气。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百姓们看热闹的步伐,朱雀大街两侧,
百姓们垫着脚伸长了脖子,窃窃私语声混在雨里,嗡嗡作响。我撑着一把油纸伞,
站在人群边缘,伞面倾斜,雨水顺着一侧簌簌而落,打湿了我半截裙摆。
贴身丫鬟缩在我的身后,紧张地攥着她的衣袖,声音发颤:“**,咱们回去吧,
何苦来哉……”话未说完,前方丞相府朱漆大门洞开,喧闹声骤然一静,
随即又爆发出更大的声响。“出来了!新科状元,江知宴!”“果然不愧是状元郎,
俊秀非凡!”“这等姿容,难怪丞相千金倾心。”我站在人群后看过去,
就见他穿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官帽下的面容依旧清俊,甚至因为这身荣耀,
平添了几分逼人的身材。雨水顺着帽檐滴落,他也浑然不觉,
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扇开启的朱门。而后,他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撩起官袍下摆,
毫不犹豫地跪下,膝盖砸在湿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也砸碎了某些潜藏在刘艳霞,
摇摇欲坠的希翼。人群哗然。“这是做什么?”“是不是要求娶千金?有意思。
”我把伞微微抬高,几滴雨侵入雨伞下沿,打湿了发丝,我浑然不觉,
只看着那一向骄傲的脊梁,此时依旧挺的笔直,而我知道,他的灵魂,
却已经深深地弯了下去,扣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周围人声嘈杂,
却挡不住他清晰而坚定的告白:“江某十载寒窗,幸得皇恩,添巨魁首,然心中所慕,
唯丞相千金,婉清**,**蕙质兰心,方是江某心之所系,愿求娶为妻,白首不相离。
”呵,我轻笑一声,引来身边人的侧目。很快,我被人认了出来:“秦**?
”随着这一声响起,无数视线穿透雨幕向我看来。我知道,今天过去后,
我即将成为整个京城乃至江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因为,江知宴跟我关系匪浅。
江家是我家的仆人,江知宴父亲曾经救过我的父亲,所以,父亲给他们全家脱了奴籍,
给他们置地安家,安排他们住在我家附近。因感念江知宴父亲救命之恩,
我父亲让江知宴跟我兄长一同读书,出入秦家如自家一般。他三岁开蒙,五岁读书,
所有的花费,都是秦家出的。尤其是当江知宴展露出读书的天赋后,父亲耗尽人脉,
为江知宴延请大儒,拜师读书。当江知宴第一年科举落榜后,
是我果断将秦家生意重心从江南迁至京城,又开拓人脉,送他进入国子监读书。那年,
杏花微雨,江知宴立下誓言:“高中后,我将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而如今,
江知宴高中状元,却在这里,求娶丞相千金。这是嫌弃我秦家,不能再给他助力了吗?
我垂眸冷笑。江知宴似乎觉得这样的誓言,还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意,又或者,
从人群中看到了我,他陡然提高声音,仿佛是要斩断所有退路一般,
掷地有声:“至于秦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我看来。而我的视线,
落在他身上,眸底无波无澜。“秦**对我江某,唯有恩情,我感激秦家栽培,
感激秦**鼓励,然而,也只能是恩情!只有婉清,方为吾妻!”恩人,好一个恩人。
丫鬟气地浑身发抖,冲出去想要理论,我反手拉住她:“走吧。”我的声音平平,
没有丝毫起伏,拉着丫鬟转身融入人群,伞面垂下,遮挡了路人视线。秦府。我合上伞,
不期然看到站在廊下的身影,我偏头吩咐丫鬟:“今日起,秦府闭门谢客。
”秦家大门在我身后关上,而站在廊下的男子,穿过游廊款步而来,他细长的眉眼含笑,
修长的手指捻起我湿润的发丝,薄唇微启:“秦**,我的提议,你不考虑一下?
”我微微偏头,看着自己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尖,声音依旧淡然:“坊间传闻,
我与新科状元,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你不介意?”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轻轻拉扯我的头发,迫使我离他近一点:“他都不要你了,你不如要我啊。
他把你的脸面踩在地上,你可以把他碾入尘埃,想想都好玩儿,不是吗?
”我眉梢一挑:“你不介意,你的妻子,不爱你?”他抬手松开我的发丝,
笑容清浅中带了几分嘲风:“介意,或者不介意,不是我能够选择的。既然如此,
我为何不选一个,好玩儿的?有挑战性的?”很显然,我就是他想要挑战的目标。
我微微颔首,我也很期待,未来江知宴匍匐在我脚下的样子。秦家大门紧闭月余,这一天,
中门洞开。中宫一道圣旨传入秦家,仪仗队在秦家门口一字排开,旌旗随风猎猎作响,
吸引无数路人围观。他们好奇啊,心痒啊,秦家千金跟江知宴感情匪浅,
如今江知宴求娶丞相千金,秦阮却闭门谢客,如今家门开了,却来了宫里人,
这是发什么事了?吃瓜的心,蠢蠢欲动,却没人敢靠近去听。片刻后,
院内传来内侍朗声宣读旨意的声音。繁复冗长的骈四俪六话他们听不懂,
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着封,秦氏嫡女,秦阮为太子妃。”在父母惊愕的眼神中,
我接下圣旨。母亲拉着我的手,红了眼眶:“你着急忙慌让我们进京,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那个负心汉伤心,却原来,竟是为了这个事?
”父亲目露担忧:“一入宫门深似海,日后的日子,不比在家轻松了。
”我唇角含笑:“其实在哪里都一样,父亲,母亲,你们要相信我,
我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幸福。”圣旨已下,事情已成定论,父母唯有帮我准备好大婚事宜。
大婚当日,盛况空前。太子亲迎,仪仗煊赫,从宫门一直拍到秦家门外。
我看着捧到眼前的凤冠霞帔,这样一件衣服,耗时绝对不是一两个月能够完成的,
那人嘴再硬,这一件衣服,也暴露了他的心思。我忍不住勾唇浅笑,由宫女服侍着,
把重重嫁衣穿在身上,戴上凤冠后,由宫女搀扶着,拜别父母,一步步走向太子。
行至花轿前,忽听一阵躁动,我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
红色的盖头将外面一切氤氲成一片红色,就见一个身影,不顾侍卫阻拦,直扑到花轿。
“阿阮!阿软!”此人声音厮杀,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太子殿下抽刀出鞘,寒光凌冽。
我轻轻按住太子的手,微微摇头:“别脏了太子殿下的手。”太子扔了大刀,
反手把我的手握住,转身看着那跪在花轿前,形容狼狈的江知宴。不过一两个月没见,
他的意气风发已被颓丧所取代,一向一丝不苟的他,发髻凌乱,眼底青黑,衣袍褶皱。
“阿阮。”江知宴仰头,一身嫁衣刺目的红,那九龙四凤的冠冕,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嗓音嘶哑,悔意深沉:“你曾说过,只要我江知宴肯努力,心中有求和,终有一日,
可以配的上,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能够配得上你……”雨水似乎又落了下来,淅淅沥沥。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曾经。江南雨水丰沛,江家的房子似乎经常漏雨,我就会带着工人,
去帮他休憩房顶,看他寒窗苦读的背影也会将亲手点燃炭火,好让他读书写字时暖一点。
也曾为他去寻孤本典籍,更曾在他病中,亲手照料。
那些曾经支撑着两人走过寒窗苦读的日子,在前几个月,成为一柄利刃,让他亲手手执利刃,
戳破我对于美好未来的幻想。而如今,他来这里痛哭流涕的做什么呢?
难道还想从太早手中抢女人不成?“怎么了?”太子见我久久不语,温柔询问。我微微偏头,
看着太子笑问:“太子殿下,可否为我掀一下盖头?我有点看不清呢。
”太子含笑轻轻掀开盖头,他指尖在我下巴处轻轻摩挲,而后伏在我耳边低语:“放心去做,
我为你兜底。”我脸颊一红,精心描摹过的容颜美的越发惊心动魄,我娇嗔地看他一眼,
转头看向江知宴之时,眼底又一片冷然:“江大人。”我声音清脆,穿透淅沥雨声,
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你,记错了。”江知宴猛然抬头,眼底是巨大的茫然无措。
我轻轻抬起太子的手,目光扫过江知宴,落在太子脸上,而后看向远处巍峨的宫墙,
声音平和,却带着让人无法言喻的高傲:“我秦阮的夫君,只能是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而你,还不配。”我轻轻吐出三个字,扶着太子的首,转身登上花轿,帘子落下,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包括那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哀鸣,我心中毫无波澜,
既然背叛了我,就要承受背叛我的下场,换做任何人,我都不会手软。花轿起行,
稳稳当当地抬着我走向那红墙金瓦的深宫。与他人而言,这是一处困住自由的牢笼,
与我而言,这里是战场,是能够让我活的更恣意,更顺心的地方。而我的夫君太子殿下,
在我忙于宫务,忙于陪伴母后,忙于帮母后跟后宫妃嫔们戏耍的时候,
不时从宫外带回江知宴的消息,哄我开心。2太子说:那日江知宴不顾天家颜面,
丞相家脸面,当街拦截太子妃花轿,被丞相训斥,被御史弹劾,罚了俸禄降了职。
而丞相千金跟江知宴的婚礼,也如期举行,原本允诺他,婚后接他父母到京中孝顺,
如今也不了了之。我接过太子给我剥好的瓜子放入口中,笑道:“这里面还有一件事,
你不知道,是母后告诉我的。”太子好奇:“哦?什么事?
”我拿起一枚核桃放入他的掌心:“丞相千金,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两人感情甚好,
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江知宴求娶她那日,其实是被丞相婉拒之后赶出门的,
他心有不甘,就在丞相府门口求娶,变相逼迫丞相答应这桩婚事。”“他在门口,
说出丞相千金的闺名,以至于表兄认为她变心了。丞相府也不能换女儿代嫁,
只能应了这门亲事。”太子眼睛亮晶晶地,全是听到八卦的兴奋:“所以说,他们夫妻不睦,
不是因为他仕途不顺!而是内宅不安!”我有点好奇:“孙大儒不是看好他吗?
当初撺掇他弃师林先生,转投他的门下,现在不要他了?”太子将剥好的核桃喂到我嘴边,
这才说:“孙御史只不过表面清高,为人最是自私,且因循守旧,趋利避害。
”“江大人大闹我的婚礼,孙御史这样的人,怎么会留这么一个不定时的祸患在身边?
所以便弃了他。”我嫁入天家,自然不是只困于后宫,跟宫内妃子们斗来斗去的,朝中形势,
在大婚第二天,我的婆母,当今皇后,就都告诉了我。孙大儒跟林先生都是当朝大儒,
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偏偏林先生在学子间的声望比孙大儒要高。孙大儒官至御史大夫,
清正廉明,刚正不阿,也是不少学子乃至官员的典范。我当年给江知宴找的大儒便是林先生,
谁知孙大儒跟林先生乃是宿敌,三年前江知宴进京科考,考前只顾交际,
到处宴饮没有好好读书,名落孙山。江知宴就怨上了林先生,觉得他教的不好,
孙大儒三言两语,他便叛出师门。林先生大度不计较,他的学生们可不会不计较。
林先生虽然不在朝为官,他的学生在朝堂的可不少,江知宴背叛了林先生,
自然也遭到了这些昔日同门的反噬。党派倾轧,被孤立都是正常的。江知宴不甘心,
几次上书陛下求情,皆石沉大海。说句不好听的,朝中人才济济,
哪会少一个这么拎不清的人?退一万步说,哪个当父亲的,
会看到自己儿子儿媳被人当街下了脸面,还无动于衷的?陛下没有把江知宴一撸到底,
已然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我不吭声,太子自然也不催促,
只在我耳边细细分析朝中各党派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林先生的大弟子,
如今已是江南道刺史,年底回京述职,父亲有意留任京中,这一次就是二品大员了。
”“孙大儒儿媳的表妹嫁与他家嫡次子为妻,也算有点裙带关系,
不过听闻他们家内宅也不少事儿,你回头跟母后那边打听打听。”我抬眸,
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眸子,忍俊不禁:“殿下对臣子内宅之事如此好奇,似乎有失体统。
”太子义正词严:“孤这是关心臣子的生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宅安稳,
才可为我朝尽心尽力。”我乐不可支,这太子跟皇后母子俩,真真一个比一个八卦呢。
“你笑我?”太子丢了核桃,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禁锢在怀里哈我得痒,
我笑的前仰后合,渐渐的,屋内温度升高,宫女们不知何时,掩上门窗,悄然退了出去。
春光已过,室内却春色正浓,而窗外的桃树上,青色的小果已然挂满枝头……深宫岁月绵长,
却也安稳。皇后慈爱,太子仁厚。在宫中所有妃嫔,
想要看我这个商贾出身的太子妃闹笑话的时候,皇后便将宫中庶务交给我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