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织着,像极了渝州老家檐角垂落的银丝,打在靖安侯府西跨院的青瓦上,
溅起细碎的水花,而后顺着瓦当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积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我坐在窗前的梨花木桌旁,指尖捏着最后一根银亮的毫针,针身映着窗外的雨雾,
泛着冷冽的光。桌角的铜镜磨得光亮,里面映出我素色襦裙的衣角,衬得面容算不上惊艳,
唯有一双眼睛,在药香萦绕的屋子里,亮得像渝州盛夏夜里缀在墨色天幕上的星子。
今天是我来靖安侯府的第三个年头,也是萧瑾拆纱布的日子。指尖的银针被我反复摩挲,
针尾的防滑纹路早已被磨得光滑。这三年来,我用过的银针换了三批,最短的不过半寸,
是用来为萧瑾疏通眼周细络的;最长的三寸,曾在他眼底淤血压迫视神经时,
冒险刺入过太阳穴下方的穴位。每一根针的触感,每一次下针的角度,
早已刻进了我的骨子里。“苏医女,侯爷和夫人在正厅等着呢。
”门外传来丫鬟秋纹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还夹杂着雨靴踩过水洼的“啪嗒”声。秋纹是侯夫人身边的三等丫鬟,
往日里对我算不上热络,可自从上个月萧瑾说能模糊看到光影后,
她对我的态度便热络了许多,说话时总不自觉地弯着腰,眼神里藏着几分攀附的意味。
我应了声“知道了”,将银针轻轻收入锦盒。锦盒是我刚入府时萧瑾送的,紫檀木的盒身,
上面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里面铺着柔软的云锦,用来保护脆弱的银针再合适不过。
那时他还看不见,却摸着锦盒的纹路说:“听丫鬟说你总把银针放在布包里,容易受潮,
这个盒子防潮,你用着方便。”如今想来,那些细微的温柔,竟像是一场精心编织的梦。
起身时,裙摆扫过桌角的药罐,陶土罐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桌案上摆着七八个药罐,有的贴着“清肝明目”的红签,
有的写着“活血化瘀”的黑字,最边上那个小小的白瓷罐里,装着我从渝州带来的薄荷,
每当制药熬到深夜,闻一闻薄荷的清苦,便能驱散几分倦意。这三年,
我便是在这药香与银针为伴的日子里度过的,西跨院的每一寸角落,都浸着药味,
也藏着我一段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萧瑾是靖安侯府唯一的嫡子,
三年前一场意外伤了眼睛——那时他随父亲去郊外围猎,马受惊后将他甩下,
额头撞到了岩石上,从此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侯府遍寻名医,
从太医院的院判到江湖上的隐世高人,来了十几位,都只摇摇头说“视神经受损,
无力回天”。最后是我爹,渝州城里小有名气的郎中,听闻侯府招医女,便将我举荐了去。
我还记得刚入府那天,渝州的桃花正开得绚烂,我抱着一箱子医书,
里面还裹着我娘生前绣的平安符,忐忑地踏入这座朱门高墙的府邸。侯府的大门又高又宽,
门口的石狮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门楣上“靖安侯府”四个鎏金大字,
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让我忍不住攥紧了衣角。引路的管家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
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回响,我跟在后面,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被打磨得光滑如镜,
心里满是不安——我知道,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里,我不过是个来自小地方的医女,
随时都可能被替代。“苏澜,你过来。”侯夫人坐在正厅的主位上,
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绣鸾鸟纹褙子,头上插着赤金点翠的发簪,
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泛着温润的光。她的语气温和,可眼底的疏离却藏不住,
就像寒冬里结了薄冰的湖面,看着平静,实则冰冷刺骨。我走上前,
按照渝州的礼节行了个半礼,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站在她身侧的少年。萧瑾穿着月白色的锦袍,
腰间系着玉色的玉带,身形挺拔如松,只是那双曾经据说比星辰还亮的眼睛,
此刻被厚厚的纱布蒙着,纱布的边缘还绣着精致的云纹,一看便知是上好的丝绸。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微微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声音温和:“你就是苏医女?听我娘说,你是从渝州来的?”“是,小侯爷。”我低下头,
不敢与他对视——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温和的少年,会在未来的三年里,
成为我心里最柔软的牵挂,也会成为最后伤我最深的人。“今日阿瑾拆纱布,辛苦你了。
”侯夫人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在白瓷杯里晃了晃,映出她略带疲惫的面容,
“若是事成,侯府定不会亏待你,金银珠宝,或是良田宅院,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我点头应下,心里却清楚,侯夫人说的“不会亏待”,
不过是对一个“有用之人”的安抚。我抬起头,看向萧瑾,轻声说:“小侯爷,
我们去院子里拆纱布吧,外面光线柔和,对眼睛恢复好。”萧瑾点了点头,伸出手,
似乎想扶住身边的东西,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很细,皮肤微凉,触到我指尖时,他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任由我牵着他走向院子。跟着我来到萧瑾的“听竹院”,院子里种着几竿翠竹,
雨丝落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声呢喃。萧瑾坐在廊下的竹椅上,
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墨竹,
是他失明后摸着竹影画的——那时他说:“看不见了,就想把记得的东西画下来,
以后若是能看见了,也好看看自己画得对不对。”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扇风里带着淡淡的竹香,混合着雨雾的清新,让人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听到我放下药箱的声音,他停下动作,侧过头,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是苏澜吗?纱布……现在就拆吗?”“嗯,
现在拆正好。”我走上前,将药箱放在石桌上,打开箱子,
里面整齐地摆着消毒用的烈酒、干净的棉布,
还有一小瓶保护眼睛的药膏——这药膏是我用渝州特有的金银花、珍珠粉熬制的,
熬了整整三个晚上,熬得手都酸了,只为了让他拆纱布后,眼睛能少受些**。我拿起棉布,
蘸了点烈酒,轻轻擦拭着他眼部周围的皮肤,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瓷器。
“可能会有点凉,你忍忍。”我低声说,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心里竟有些慌乱。
他“嗯”了一声,乖乖地坐着,没有动。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胸膛微微起伏着,显然是紧张极了。我一边拆纱布,一边轻声跟他说话,
想分散他的注意力:“还记得去年夏天吗?你说想听渝州的荷花,我就带你去了侯府的池塘,
你还摸了荷花的花瓣,说比你想象中软。”“当然记得。”他笑了笑,声音柔和了许多,
“你还说,渝州的荷花塘比这里大,夏天的时候,满塘都是荷花,还能闻到荷叶的清香。
”“是啊,”我手里的动作不停,最后一层纱布即将落下,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等你眼睛好了,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渝州看看,那里的荷花,真的很好看。
”他的指尖微微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紧张:“你会一直在旁边吗?
我想……复明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我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涟漪。三年来,他待我始终温和。
在他黑暗的日子里,我陪他读诗——他看不见,我就一句一句地读给他听,
从《诗经》到唐诗,有时读累了,他就会给我讲侯府里的趣事,
讲他小时候去郊外放风筝的经历;我给他讲渝州的山水,讲渝州的石板路,
讲我爹在药铺里给人看病的场景,他总是听得很认真,
还说以后一定要去渝州看看;他会在我制药时安静地坐在一旁,有时我熬药熬到深夜,
他就会让丫鬟给我端来热汤,说“熬夜伤身体,
喝点汤暖暖胃”;他还会在我被其他丫鬟刁难时替我解围——有一次,
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兰芝因为我用了侯府的上等药材,故意刁难我,说我“身份低微,
不配用这么好的药材”,萧瑾听到后,直接对兰芝说:“苏医女是为我治病,用什么药材,
我说了算,你若是再刁难她,就别在侯府待了。”那些日子里的温柔,像春日里的细雨,
一点点滋润了我的心。我也曾偷偷想过,若是他的眼睛好了,
会不会……会不会对我不一样?可我不敢深想,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云泥之别,
他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而我,不过是个来自渝州的医女。最后一层纱布终于落下,
萧瑾先是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似乎有些不适应光亮。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睛依旧好看,眼型是标准的桃花眼,
瞳孔是深邃的墨色,只是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反而多了几分陌生的审视,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
看向院子里的翠竹,“原来竹子是这个样子的,比我画的好看多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我强忍着心里的失落,
轻声说:“刚复明,眼睛还没适应,别看得太久,先闭着眼休息一会儿。”他点了点头,
闭上眼睛,可我却分明看到,他的嘴角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疏离。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侯夫人带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柔弱又温婉。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绣海棠纹襦裙,头上插着银质的海棠花簪,走起路来,裙摆轻轻晃动,
像极了春日里盛开的海棠花。“阿瑾,感觉怎么样?眼睛疼不疼?
”侯夫人快步走到萧瑾身边,语气里满是关切,全然没了刚才在正厅时的疏离。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满意,随即又转向那个粉色衣裙的女子,笑着说道:“阿瑾,
这位是柳**,柳尚书家的嫡女,以后就让她陪在你身边吧,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
你还记得吗?”萧瑾睁开眼睛,看向柳**,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
随即又闪过一丝失望——柳**虽然清秀,可比起他想象中“第一个见到的人”,
显然差了些。可他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全凭母亲安排。”柳**走上前,
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声音柔柔弱弱:“小侯爷,好久不见,恭喜你眼睛康复。
”“多谢柳**。”萧瑾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多余的热情。我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
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的失落一点点扩大,最后变成了一片冰冷的荒芜。我终于明白,
侯府早已为他寻好了替身,柳尚书家的嫡女,才是配得上他的人,而我,
不过是个治好他眼睛的工具,用完了,就该被丢弃了。那个曾经说要第一个见到我的少年,
在看到柳**时,虽然面露失望,却也没有反驳,没有提起我,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侯夫人看了看我,语气里带着几分施舍:“苏医女,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晚点我会让人把赏赐送到你院子里。”“是,夫人。”我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
转身离开了听竹院。走出院子的那一刻,雨还在下,打在我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让我清醒了许多——我早该知道,侯府里的温柔,从来都不是为我准备的。
接下来的几日,我明显感觉到侯府对我的冷淡。以往,
每天早上都会有丫鬟来问我需要什么药材,萧瑾也会偶尔来找我说话,可现在,
丫鬟们再也没来过我的西跨院,萧瑾更是连院子都不踏进一步。有时我去药房拿药材,
遇到侯府的其他丫鬟,她们看我的眼神里满是鄙夷,还会在背后偷偷议论:“你看她,
还以为治好小侯爷的眼睛就能攀高枝呢,现在柳**来了,她连个丫鬟都不如。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可我却只能装作没听见,默默地拿了药材,
转身回了西跨院。我知道,在这侯府里,我没有资格反驳,也没有资格抱怨。直到那天,
我去花园里采薄荷——西跨院的薄荷用完了,我想采点新鲜的回去,
没想到却在花园的假山后面,听到了萧瑾和侯夫人的对话。“母亲,我想重新给王家下聘。
”萧瑾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坚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侯夫人愣了一下,
随即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你想清楚了?两年前你可是主动退的婚,
王家当时还很不满,现在又去下聘,会不会太没面子了?”“面子算什么?
”萧瑾的语气里满是算计,“那时我眼瞎,王家自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
可如今我眼睛好了,王家背靠渝州首富陆家,现任陆家家主又是王**的表哥,
陆家的财力有多雄厚,母亲你是知道的,侯府如今没落,正需要这门姻亲来稳固地位,
有了陆家的支持,父亲在朝堂上也能多几分底气。”侯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利弊,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可柳**怎么办?我已经跟柳尚书说好了,让她陪在你身边。
”“柳**不过是个尚书家的女儿,比起王家,差远了。”萧瑾的语气里满是不屑,
“等我和王家定了亲,就把柳**送回去,给她些补偿便是。至于苏澜……”他顿了顿,
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她毕竟身份卑微,不过是个医女,若是愿意,当个外室也无妨,
若是不愿意,就给她些银子,让她离开侯府。”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像被扔进了冰冷的湖水,连呼吸都觉得疼。原来他所有的温柔都是假的,
那些陪我读诗、听我讲渝州山水的日子,那些替我解围、给我送热汤的瞬间,
不过是他在黑暗中用来打发时间的手段,是对一个“有用工具”的暂时安抚。在他眼里,
我不过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甚至连当他正妻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我强忍着眼泪,转身离开假山,脚步有些踉跄,像是喝醉了酒。回到西跨院,我关上房门,
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看着桌案上那些药罐、银针,还有那个萧瑾送我的锦盒,心里满是绝望。
我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以为自己在这冰冷的侯府里找到了一丝温暖,可到头来,
不过是一场笑话。我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箱子医书,
娘绣的平安符,还有几件素色的襦裙。我把锦盒留在了桌案上,
这个曾经承载着我满心欢喜的盒子,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讽刺。我告诉自己,苏澜,
别再傻了,侯府不是你的家,萧瑾也不是你的良人,你该回渝州了,那里才有你的亲人,
才有你的归宿。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清新。
我提着简单的行囊,来到侯府门口。看门的下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王,
平日里我去药房拿药材时,偶尔会跟他打招呼。他看到是我,连忙拦住我,
脸上满是疑惑:“苏医女,你这是要走了吗?可曾告知小侯爷?小侯爷眼睛刚好,
您或许还得给他调理身子,怎么这就要走了?”我摇了摇头,眼底的情绪早已平复,
只剩下一片淡然:“不必告知萧瑾了,我要回渝州,家中有急事。”王老头还想再说些什么,
眼角却瞥见了不远处走来的兰芝,他神色一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兰芝是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平日里在侯府里横行惯了,
连一些旁支的公子**都要让她三分。她看到我提着行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快步走到我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轻蔑:“苏医女这是要去哪儿?没得到夫人和小侯爷的允许,
就想私自离开侯府?”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我家中兄长病重,
急需我回去,此事紧急,来不及向夫人和小侯爷告辞。”“紧急?”兰芝冷笑一声,
伸手拦住了我,“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小侯爷眼睛好了,用不上你了,就想偷偷溜走?
我看你是怕夫人追究你之前‘攀附’小侯爷的罪责吧!”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狠狠扎在我心上。我攥紧了手里的行囊带子,指节微微泛白:“我与小侯爷之间,
不过是医与患的关系,何来攀附一说?如今我兄长病重,我必须回去,还请兰芝姑娘让开。
”“让开?”兰芝叉着腰,语气越发嚣张,“没有夫人的手令,
谁也别想从这侯府大门出去!你要是识相,就赶紧回西跨院等着,等夫人醒了,
我自会替你禀报,至于夫人准不准你走,那可就难说了。”我知道兰芝是故意刁难,
她早就看我不顺眼,如今好不容易抓着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可我不能等,
渝州的信里说养兄病情危重,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我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兰芝姑娘,我兄长真的快不行了,我求你,让我走吧,
日后我定当感激不尽。”兰芝却不为所动,反而伸手想抢我的行囊:“我说了,不准走!
你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叫人把你绑起来,送到夫人面前发落!”就在这时,
一阵马蹄声从街上传来,停在了侯府门口。我和兰芝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锦袍的少年从马背上跳下来,正是萧瑾的贴身小厮墨书。
墨书看到门口的僵持,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我手里的行囊,他愣了一下,
随即对兰芝说:“兰芝姐姐,小侯爷让我去药房取些药材,你这是在做什么?
”兰芝看到墨书,语气立刻软了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墨书小哥,没什么,
就是苏医女想私自离开侯府,我正拦着她呢。”墨书皱了皱眉,看向我:“苏医女,
你怎么要走了?小侯爷还说等会儿让你去听竹院,给你看看他新画的竹子呢。
”我心里微微一动,可随即又想起了假山后听到的那些话,那点悸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对墨书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家中有事,必须回渝州,还请墨书小哥转告小侯爷,
多谢他这三年来的照拂,后会无期。”说完,我不等墨书再开口,绕过兰芝,
快步朝着街外走去。兰芝还想追上来,却被墨书拦住了:“兰芝姐姐,苏医女既然家中有事,
就让她走吧,若是夫人问起,我来解释。”兰芝瞪了墨书一眼,却也不敢真的跟他翻脸,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越走越远。我提着行囊,快步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街上的行人还不多,
只有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一边走一边吆喝着。空气中弥漫着包子铺飘来的香气,
还有早点摊上传来的嘈杂声,这些熟悉的烟火气,让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我雇了一辆马车,车夫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看到我神色匆匆,还贴心地问我:“姑娘,
这是要去哪儿?这么着急,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回渝州。”我坐在马车上,
靠在车壁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
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伴随着车夫的吆喝声,
渐渐远离了这座让我欢喜又让我心碎的京城。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遇到难走的山路,
还得下来步行。我心里惦记着养兄的病情,每天都催促车夫尽量快些。可即便如此,
从京城到渝州,也走了整整半个月。当马车终于驶入渝州城的时候,
我几乎是立刻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渝州的街道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两旁的店铺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幌子,有卖茶叶的,
有卖丝绸的,还有卖小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我快步朝着养兄的府邸走去,
养兄苏文轩是渝州城里有名的商人,经营着几家药铺和绸缎庄,府邸就在渝州城的中心位置,
是一座气派的三进宅院。可当我走到府邸门口时,却看到管家福伯正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他头发花白,脸上满是愁容,往日里总是挺直的腰板,如今也弯了不少。“福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