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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我丈夫顾寒之因言获罪,得罪了当朝第一权宦魏廷,被全家捉拿下狱。
顾寒之在狱中受尽了十八般酷刑折磨,奄奄一息。
我生得极美艳,一双丹凤眼楚楚动人,身材婀娜多姿,最是吸引男人的目光。
魏廷在狱中也一眼看中了我。
我为了救顾寒之,不得已委身事权宦,换得顾寒之一条性命。
三年后,幼帝在帝师顾寒之和大将军宇文左的辅佐下,步步为营,设计诛灭魏廷,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夜拔除魏廷在朝中所有党羽。
等我再次见到顾寒之时,就是他带着大军抄没魏府之日。
他如清风明月,高不可攀,护在层层侍卫之中。
我卑微如蝼蚁,跟魏府的众多莺莺燕燕一样,匍匐在地上,等待命运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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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巢之下无完卵。
我和众多魏府女眷一起,被大将军宇文左下令捆绑着系在马尾后面,一路游街。
游街的过程中,我们被愤怒的百姓疯狂扔石子和臭鸡蛋。
不少女眷被砸得惨叫连连,头破血流。
她们有的是父母为了家族利益,送给魏廷的献礼。
有的是宫女自荐枕席,攀附魏廷,为了在波谲云诡的宫中谋得一席之地。
有的是因为长得好看,怀璧其罪,被抢过来的良家妇女。
魏廷这些年暴戾狠绝,残害忠良,草菅人命。
上至朝廷命官,下至穷苦百姓,人人自危。
他们这些年积攒的怒火,失去亲人的痛苦,随着魏廷的上吊自尽,无法再发泄到魏廷身上。
于是都发泄到了我们身上。
我的三根手指被飞来的石头砸歪,关节处传来剧痛。
膝盖又中了一击,那石头飞来的速度极快,力道极大,我一下子站立不稳,吃痛地跪在地上。
我手腕上都绑着绳索,另外一端寄在马尾巴上,被马牵着一起走。
马的**上也挨了一记飞石的击打,那马吃痛得向前奔去。
跪在地上的我来不及反应,被马硬生生拖着走。
地面粗糙的砾石划破了手肘和膝盖,拖出一地的血印子,剧痛让我尖锐地惨叫。
突然骑兵拉着马的缰绳,将马别停下来。
因摩擦地面而产生的锐痛一下子轻了几分,创口处还是**辣地疼。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宇文左,难得地翻身下马,换上笑脸,对着马车上的人作揖。
「帝师明鉴,我可没偷藏抄没魏府的财宝,魏廷府上金山银山,我全都让士兵全数不落地搬进国库了。」
「左右不过一些贱籍,让刑部定罪,要么发教坊司为奴,要么发功臣家为奴。」
「若说功劳,还有谁比得过你我,帝师又不喜欢莺莺燕燕,不如便宜弟弟我。」
「我跟帝师这种端方君子不一样,我好色得很,不仅我好色,那些跟着我的兄弟们也如狼似虎,饥渴难耐。」
「他们在诛灭魏阉时立下了汗马功劳。帝师又严禁他们骚扰良家妇女,但我总得赏赐点他们什么不是。」
「望帝师莫去圣人面前告状,可否?」
宇文左笑得肆意,但在顾寒之面前,保持着绝对的恭谦。
顾寒之清冷的声音响起:「随你。」
听到熟悉而久违的声音,我的心溢出了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因疼痛而流的泪水更加止不住,我忍不住抬头去望顾寒之。
「**,好大的胆子,帝师也是你能直视的?」
旁边看押我们的士兵见我抬头,刀鞘直接朝我脑门上砸来。
头颅传来一阵钝痛,我被打得一声惨叫,眼冒金星。
顾寒之的视线往我这边瞥了一眼。
我的四肢全都覆盖着被拖拽的伤痕,鲜血浸着灰尘泥土,**辣地生疼。
我的衣物因为刚刚的拖拽,漏了一大片,露出香艳的内里来。
顾寒之盯着我衣衫褴褛下伤痕累累的手肘和膝盖,眉头紧皱。
以为自己早就麻木的我,竟然生出了一丝羞耻之心,我狼狈地遮挡,却仍是左支右绌。
察觉到顾寒之的视线,宇文左露出探究的眼神,他脱下身上的鲜红色外袍,「贴心」地遮挡住我露在外面的肌肤。
他用腰刀砍断将我和马尾相连的绳索,一把打横抱起我。
「刚刚没细看,竟然还有如此美人。」
「这般美貌女子被磋磨,即使是我征战沙场,自认为铁石心肠,也难免生出怜惜之心。」
「难怪能让魏廷也看得上眼,就是放在教坊司,也是让无数男人倾倒的头牌。」
顾寒之神色更冷了,深灰色的眸子仿佛覆盖着寒霜,我听见咬牙的声音。
宇文左打趣道:「帝师这些年不近女色,难道对此女也感兴趣?若是这样,我必定割爱,将她送回您府上。」
「不必了。」
顾寒之面色阴沉,他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
我的心也跟着一阵揪痛,他捂着的地方,正是三年前我在他胸口烫上烙印的地方。
三年前顾寒之因得罪魏廷而下狱,就是因为一封力陈宦官不可干政,建议削减北司的奏折。
对权势滔天的魏廷来说,当时顾寒之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捏死的、无足轻重的蚂蚁。
与其说魏廷是因为担心顾寒之的奏折会对他带来什么影响,不如说他在享受虐蚂蚁的**。
在狱中,顾寒之被用竹钉生生戳穿了十根指头,又被人用锤子一根一根地打断肋骨,疼得死去活来。
我在魏府蹲了三天三夜,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祈求魏廷放了顾寒之,磕到额头的血迹沾染到地上,出现一个浅浅的血坑。
魏廷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倾城的脸,轻轻地抚摸着我额头的伤口,说若是我愿意跟他,做他的姬妾,他就放了顾寒之。
否则,就把顾寒之的骨头一根一根打断,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喂给我吃。
他笑得温柔,却令我毛骨悚然。
我最后一次看到顾寒之,是在我已经答应了魏廷以后。
魏廷亲昵地拉着我的手,让我将烧红的烙铁贴在了顾寒之的胸口。
至今我还忘不了烙铁贴在胸口时的滋滋声,以及皮肉烧烂的焦味。
火花溅了一丁点到我手上,我痛得瑟缩了一下。
那天顾寒之一定钻心地疼痛,却愣是咬紧牙关,一声痛呼都没发出。
顾寒之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眼睛充血,绝望而又愤恨地看着我说:「我这几日酷刑加身的痛苦,都不及你给我的痛苦之万一。」
魏廷显然很满意,他故作亲昵地搂住虚弱得快要倒地的我,将我搀扶出了地牢。
后来魏廷果然遵守诺言,将顾寒之放了出去,流放到贫瘠之地。
「一个读书读傻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书生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魏廷是这么评价的。
顾寒之在不毛之地待了三年。
直到魏廷在宫中被射成了刺猬。
幼帝将顾寒之三顾茅庐地请回京城拜师,才知道在这一切的谋划,他在里面功不可没。
顾寒之掌控朝廷,在短时间内,将魏廷的党羽连根拔除,手段果决,出手就是一击毙命。
2
我被宇文左裹着外袍,扛到马车上。
他的动作绝不温柔,甚至可以算得上粗暴,我胃中翻滚,猛地咳嗽了两声,喉咙中泛起一股腥甜。
听到我的咳嗽声,顾寒之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却又倏忽而逝。
「**伤身,我劝贤弟还是戒色为妙。」
宇文左牵着马的缰绳,正准备翻身上马,突然听到顾寒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他停了动作,回头去望顾寒之。
「帝师向来不近女色,连朝臣送来讨好你的群芳,都被你视若砒霜,拒之门外。怎知这闺闱之事的妙处。」
顾寒之面色冰寒,眼神死死盯着我,说道:「美人如蛇蝎,小心反蛰你一口。」
「帝师你不懂,有句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般美人,若是个良家妇女,我破格可纳她为妾。可惜偏偏是魏阉的狗。」
宇文左捏着我的下巴,力气很重,捏得我生疼。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神色从风流公子变得狠厉,眼眸中的厉色几乎要吞没我。
我的心重重一沉,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
我在脑海中搜索着过往的记忆。
十年前,大梁共有十一个节度使,其中五个是魏廷义子,四个上表臣服。
唯独宇文护国老将军坚持不上表,魏廷将其灭门,夺了兵权,只有幼子逃匿在外。
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猎豹看着奄奄一息的食物,绝不是他说的好色爱美人,或者奖励犒军那么简单。
那时魏廷伏诛,大厦将倾,府中有流言传,有一位复仇的少年将军,手段狠辣,千万别落在他手上。
恐怕他要折磨我的方式,比魏廷还要狠厉上百倍。
我的心中激起一股巨大的求生欲。
我翻身从马上跌落下来,摔在地上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
我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爬到了顾寒之轿子前。
众人始料未及,兴许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是觉得我没有什么杀伤力,侍卫连护驾都没喊。
等他们反应过来,侍卫连忙想把我赶走。
如今能救我的,只有顾寒之。
我在赌,他虽然恨我,但他端方君子,不屑于用下作手段,落在他手里,比落在宇文左手里要好上很多。
我使劲抱着他的大腿,防止被侍卫拉扯走。
「带我走,求你。」
一想到被宇文左带走的可怕遭遇,我的声音不由得带着哭腔。
我感觉到顾寒之身体猛地一僵,过了好半晌,他挥退了侍卫,板着脸说:「杜之瑶,你这是做什么。」
他猛地掐住我的脖子,想逼我松手。
「你忘了吗,是你自己说的,此生断情绝义,不复再见。」
「你把我当作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用就拿,没用就扔的玩物吗?」
他说得咬牙切齿,掐住我脖颈的手也渐渐用力。
我被他掐得呼吸困难,双手却还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这点痛苦对于我这个在魏廷身边待过的人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若是真的松手,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就当我快窒息之时,他突然松手。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顾寒之以只有我们两人听到的微小声音,讥讽地说道。
「你这三年,过得很是不错吧,我听说魏廷府上三千佳丽,唯独宠你一人。」
「可惜你算盘落空了。」
「你没想到吧,当初你费力巴结讨好的人,如今已经命归黄土,受万人唾弃。而你看不起的人,如今门第显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顾寒之说得咬牙切齿,像是要把牙齿都给咬碎。
过得好吗?我苦笑。
魏廷本是阉人,却广搜秀女,据说他搜罗三千佳丽,比皇帝的后宫还多。
他从小被亲生父亲欺骗,骗入宫中做了阉人,只为了换几块银锭。
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心理就越不平衡,越容易变态。
魏廷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他无法人道,就想出各种不堪入目的折磨法子,被他折磨的人,往往活不了太久。
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四年。
魏府中并不像世间传闻的那样有三千佳丽,应该是三千冤魂才是。
我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拭泪。
以前我还是他妻子时,就经常装哭博同情,这招屡试不爽。
他的眉色果然软了几分,但还是板着脸。
「你若是想留在我身边,也可以。」
顾寒之拍拍手,侍卫端来一个火盆。
火炉烧得很旺,上面有个烧红的铁钳,铁钳的尾部有个方形,很像当年烫在顾寒之胸口上的烙铁。
我的身体抖了抖,知道他是要将当年报应在我身上的,都还回来。
「我提醒你,即使你回到我身边,也不再是当年的身份。你只是一个最下等的女奴。」
「我劝你还是放弃,你的狐媚功夫在我这里已经不管用了。」
「在宇文左那个好色之徒那里,那里说不定还有点用。」
「你用勾引魏廷的那些手段,再去勾引下宇文左,把他哄得舒舒服服,说不定未来还能当个将军夫人,也免得受这皮肉之苦。」
他嘲弄般地看着我,仿佛笃定我一定会退缩,转头去讨好宇文左一般。
我已经没有选择,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咬咬牙,在顾寒之的惊愕下,将烧红的铁钳底部贴在了我的胸口。
一股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我听到了烤肉滋滋的声音,闻到皮肉烤熟的焦香。
每一寸肌肤都如同利刃来回拉扯,奔涌而出的血流又被烙铁的高温蒸发凝固。
我的头昏昏沉沉,在眼睛闭上前,我看到了顾寒之面色的寒冰化开了些许,泛出了一丝焦急。
对,就这样。
只要能引起顾寒之的一丝怜悯之心,把我带回家,我就有机会活命。
在彻底晕倒前,我特意摆出一个纤纤弱者的姿态,倒在顾寒之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