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徐暖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她手里捏着一张化验单,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我,眼睛瞬间亮了。
她站起来,快步朝我跑来,像一只急于向主人邀功的小狗。
“阿洲!阿洲你快看!”
她把那张化验单举到我面前,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我怀孕了!我们有宝宝了!”
化验单上,HCG的数值清清楚楚,后面跟着一个“+”号。
我盯着那个加号,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真的……怀孕了。
清晏有救了。
巨大的喜悦冲上头顶,几乎让我晕眩。
我一把夺过化验单,反复确认着上面的每一个数字,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太好了……”
我喃喃自语。
“清晏有救了……”
我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徐暖脸上的笑容,在我提到“清晏”两个字时,瞬间凝固了。
她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变成一片死寂。
“是啊。”
她轻轻地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清晏**,有救了。”
我终于从喜悦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她。
“你……”
我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就响了。
是我妈。
我立刻接通电话。
“妈!她怀孕了!徐暖怀孕了!”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我妈欣喜若狂的尖叫。
“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老天保佑!清晏有救了!”
“你快!快带她回来!我要让张妈给她炖最好的补品!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们沈家最大的功臣!”
挂了电话,我看着眼前的徐暖。
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安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心里的喜悦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冲淡了。
我应该感谢她的。
毕竟,是她肚子里这块肉,拯救了我最爱的人。
“走吧,我妈让我们回家。”
我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像一块冰。
她顺从地跟着我走,一言不发。
回到沈家老宅,迎接我们的是前所未有的热情。
我妈拉着徐暖的手,嘘寒问暖,脸上的笑容像是黏上去的。
“小暖啊,真是辛苦你了!你可是我们沈家的大功臣!”
“快坐快坐,张妈,快把给少奶奶炖的燕窝端上来!”
张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走过来,恭敬地放在徐暖面前。
“少奶奶,您趁热喝。”
徐暖看着那碗燕窝,又看了看我妈。
她没有动。
我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怎么了小暖?不合胃口吗?你想吃什么,跟妈说,妈让厨房给你做!”
徐暖摇了摇头。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妈,阿洲。”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这个孩子,我可以生下来。”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妈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条件?
她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我妈的脸色沉了下来。
“小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沈家亏待你了吗?”
“你现在怀着我们沈家的骨肉,就是我们沈家的功臣,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满足你,但你不能用孩子来要挟我们!”
徐“我没有要挟你们。”
徐暖打断我妈的话,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我的条件很简单。”
“等孩子出生,脐带血移植给林清晏之后,我要和沈洲离婚。”
“并且,我要沈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补偿。”
整个客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婚?
还要百分之十的股份?
她疯了吗?
她知不知道沈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意味着什么?
那是数百亿的资产!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徐暖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个白眼狼!你痴心妄想!”
“我们沈家是买你来生孩子的,不是让你来分家产的!”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徐暖对我的怒吼无动于衷。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洲,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答应,我就把孩子生下来。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看着她,第一次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
那个在我面前唯唯诺诺、卑微到尘埃里的徐暖,仿佛只是一个幻影。
眼前的她,冷静,理智,甚至……冷酷。
“你敢!”
我妈尖叫起来。
“你敢动我孙子一下试试!我让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徐暖笑了。
那笑容,冰冷又讽刺。
“沈夫人,你吓唬谁呢?我徐暖烂命一条,不在乎。”
“倒是你们沈家,你们金贵的林**,等得起吗?”
她站起身,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这个孩子,现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们最好想清楚。”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站住!”
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走到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徐暖,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以为凭你,能威胁到我?”
她迎上我的视线,毫不畏惧。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拿回我应得的东西。”
“应得的?你凭什么?”
“就凭我肚子里这个孩子。”
她笑得云淡风轻。
“沈洲,你爱林清晏,爱到可以为她去死。”
“而我,什么都不爱。我只爱钱。”
“所以,你斗不过我的。”
我被她的话噎住了。
是啊,我爱林清晏,这是我最大的软肋。
而她,无所爱,便无所畏惧。
“百分之十的股份,不可能。”
我咬着牙说。
“沈氏的股份结构很复杂,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那是你的事。”
徐暖耸了耸肩。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后,如果你给不了我满意的答复,我会自己去处理掉这个‘麻烦’。”
她说完,绕过我,扬长而去。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我第一次感觉到,事情脱离了我的掌控。
这个我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女人,正在用我最在意的东西,将我的军。
我妈瘫坐在沙发上,面如死灰。
“疯了……真是疯了……”
“这个女人,她就是个疯子!”
我回到公司,立刻让法务部去查徐暖父亲公司的底细。
那个老狐狸,当初为了百分之五的股份,就把女儿卖了。
现在,他女儿有样学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怀疑,这一切都是他和他女儿串通好的。
然而,调查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
徐暖的父亲,在一周前,因为堵伯,欠下了巨额高利贷,公司早就被抵押了出去。
他现在自身难保,根本不可能在背后给徐暖出谋划策。
那么,这一切,都是徐暖自己的主意?
这个发现,让我更加心惊。
一个看似单纯无害的女人,竟然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和手段。
我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晚上,我去了医院。
我把徐暖怀孕以及她提的条件告诉了清晏。
清晏听完,脸色煞白。
“她怎么可以这样……”
“她怎么可以用孩子来要挟你……”
她抓着我的手,泪如雨下。
“阿洲,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种委屈。”
“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了,好不好?我不想你为了我,向那个女人低头。”
“我宁愿去死,也不想看到你为难。”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我心都碎了。
“胡说什么!”
我抱住她,声音沙哑。
“不许说死字!”
“不就是百分之十的股份吗?她想要,我就给她!”
“只要你能好起来,别说百分之十,就算把整个沈氏集团都给她,我也愿意!”
清晏在我怀里哭得更凶了。
“阿洲,你真好……”
安抚好清晏,我走出病房,拨通了徐暖的电话。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但协议必须重新拟定。股份要等孩子平安出生,脐带血移植成功后,才能转到你名下。”
电话那头,徐暖轻笑了一声。
“当然。”
“沈总,合作愉快。”
从那天起,徐暖在我心里的形象,彻底从一个可悲的生育工具,变成了一个贪得无厌、心机深沉的捞女。
而她在沈家的地位,却因为肚子里的那块肉,一飞冲天。
我妈对她百依百顺,每天换着花样地给她做各种补品。
家里上上下下的佣人,都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而她,也坦然地享受着这一切。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看我的脸色,不再试图讨好我。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除了每天公式化地问候一句“你回来了”,我们之间再无任何交流。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看书,听音乐,或者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也变得丰腴了一些,气色红润,看起来过得很好。
而我,却备受煎熬。
一方面,我期盼着孩子快点出生,好去救清晏。
另一方面,我厌恶这个孩子,因为他是徐暖用来威胁我的筹码,是我屈辱的象征。
这种矛盾的心理,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用疯狂的忙碌来麻痹自己。
只有在深夜去医院看望清晏的时候,我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清晏的身体越来越差,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每次看到她苍白消瘦的脸,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我只能一遍遍地告诉她,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等孩子出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怀孕第五个月,徐暖去做产检。
我妈非要我陪着去。
我虽然不情愿,但为了不让我妈起疑,还是去了。
B超室外,徐暖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等着叫号。
她穿着宽松的孕妇裙,脚上是一双平底鞋,素面朝天。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