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生死之约戌时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三下,侯府的西跨院便被一片死寂笼罩。
檐下的红灯笼被晚风扯得摇晃,烛火透过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而跳跃的光影,
像极了屋内两人此刻剑拔弩张的对峙。程雪的指尖泛白,死死攥着那柄寒光凛凛的匕首。
匕首是萧烬去年生辰时送她的,镔铁锻造,柄身缠了细密的黑绳,尾端坠着一枚小巧的墨玉,
此刻那墨玉正随着她手臂的颤抖,轻轻撞击着萧烬的颈动脉,发出沉闷的嗒嗒声。“说,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哽咽,尾音却又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决绝,“若你敢死在战场上,
我便带着你的灵位嫁给赵桓。”烛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映出瞳仁里翻涌的情绪,有恐惧,
有不舍,更有几分近乎疯癫的执拗。她太清楚北疆战场的凶险,匈奴铁骑如狼似虎,
此次出征的将士们,能活着回来的十不存一。萧烬身为先锋官,更是要冲在最前头,这一去,
或许便是永别…萧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冰凉的刀刃贴着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感,
可他却丝毫没有退缩。他抬手,缓缓覆上阿雪颤抖的手腕,
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她为了救落水的他,被岸边碎石划伤的。
“雪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最好活到那一天。”他稍稍用力,
将她的手腕往旁边带了带,匕首偏离了颈动脉,却依旧抵在他的颈侧。“毕竟,
我要亲眼看着你食言。”阿雪猛地红了眼眶,泪水终于冲破了防线,顺着脸颊滑落,
砸在萧凛的手背上,烫得惊人。“萧烬,你**!”她嘶吼着,另一只手攥成拳头,
狠狠捶打在他的胸膛上,“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只是不想……不想等不到你回来!
”她的力道不大,落在萧烬身上更像是撒娇般的嗔怪,可他却觉得心口像是被重锤击中,
密密麻麻地疼。他知道她的恐惧,也懂她的不安。他们自幼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早已将彼此刻进了骨血里。他出征前夜,她没有哭哭啼啼地挽留,
反而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威胁”他,不过是想给他一个必须活着回来的理由。“我知道。
”萧烬反手将她揽进怀里,不顾颈侧依旧抵着的匕首,紧紧地抱着她,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等我平定北疆,
便立刻向陛下请旨,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让你做我萧烬唯一的妻。”阿雪在他怀里挣扎着,
却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抱着,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你必须回来,
”她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你若不回来,我……”“你便怎样?”萧烬低头,
鼻尖蹭着她的发顶,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真要嫁给赵桓?你可知他性情乖戾,
府中姬妾成群,你嫁过去,不过是自寻苦吃。”提到赵桓,阿雪的哭声顿了顿,随即抬起头,
泪眼婆娑地瞪着他:“我不管!反正你若死了,我便不会让你安心。”她的眼神坚定,
仿佛真的下定了决心。萧烬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又气又笑。他抬手,
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傻丫头,”他轻声说,
“我怎么舍得让你嫁给别人。”话音未落,阿雪突然用力推开他,或许是力道过猛,
又或许是两人纠缠间失了平衡,竟一同撞向了桌案。桌上的烛台被撞翻,烛火瞬间蔓延开来,
点燃了桌角的锦缎桌布。“小心!”萧烬眼疾手快,立刻将阿雪护在身后,伸手去扑灭火焰。
可火势蔓延得极快,转眼便烧到了他的衣袖。阿雪惊呼一声,也顾不上再与他置气,
伸手去拍打他衣袖上的火苗。混乱之中,两人再次相拥在一起。浓烟呛得他们不住地咳嗽,
火光映照着彼此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布料燃烧的焦糊味,
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想来是方才匕首划破了萧烬的脖颈,
渗出的血珠沾染在了两人的衣物上。不知是谁先主动,又或许是情难自已,
在火光与浓烟的交织中,他们吻在了一起。这个吻带着绝望与不舍,带着激烈与缠绵,
更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阿雪的唇瓣冰凉,带着泪水的咸涩,萧烬的吻却炽热而霸道,
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永远烙印在对方的灵魂深处。良久,两人才缓缓分开,额头相抵,
粗重地喘息着。火势已经被他们扑灭,屋内一片狼藉,只剩下几缕青烟袅袅升起。萧烬伸手,
轻轻抚摸着阿雪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的脸颊,眼神里满是缱绻与坚定。“雪宝,等我。
”他再次承诺,声音清晰而有力。阿雪望着他深邃的眼眸,点了点头,泪水又一次滑落。
她知道,明日天一亮,他便要踏上征程,奔赴那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战场。而她能做的,
唯有等待,等待他信守承诺,平安归来。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匕首,将它紧紧攥在掌心。
这柄匕首,既是他送她的定情信物,也是她对他的牵挂与期盼。她会带着它,
日复一日地等待,直到他凯旋的那一天。窗外的风渐渐停了,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进来,
照亮了屋内相拥的两人。这一夜,注定无眠。他们珍惜着这最后的相处时光,
仿佛要将彼此的模样刻在心底,作为日后漫长等待中唯一的慰藉。而他们都未曾预料到,
这场分离,竟会被猜忌与误解缠绕,最终走向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2二毒香迷局北疆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把无形的刀,在脸上划出细密的疼。
萧烬勒住战马,放眼望去,远处的天际被烽火染成了暗红,像一道燃烧的伤口。
连日的厮杀让他的盔甲布满血污,肩甲处那道箭伤还在隐隐作痛。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锦袋,那是出征前阿雪塞给他的,绣着并蒂莲的香囊。针脚细密,
线色温润,仿佛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萧烬将它贴近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混合着战场上难以察觉的安宁气息。“将军,这香囊可真是稀罕物啊。
”一个娇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萧烬回头,只见阿依莲策马而来。她是北地部落首领的养女,
也是军中的向导,长着一双像雪狐般灵动的眼睛。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探究,
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军中女子少,难得有人心思这么细。”阿依莲说着,
伸手去拿那香囊。萧烬本能地收紧手指,却还是被她轻巧地夺走。
阿依莲将香囊放在鼻尖轻嗅,脸色忽地一凝,眉头蹙起:“这香气……不对。
”萧烬心头一紧:“怎么?”“这里面掺了断肠草。”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阿依莲将香囊放在掌心,指腹轻轻一捻,
粉末状的东西沾在她的指尖,颜色发灰。她将手指在舌上点了点,眉心皱得更深:“没错,
是断肠草。”萧烬的手猛地一紧,几乎是劈手夺过香囊,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撕开缝线,
里面的药粉倾泻而出,落在马鞍上。阿依莲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笑非笑:“看来,
有人不希望将军活着回去啊。”萧烬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他记得出征前,
阿雪送他香囊时,眼神坚定得像是在立誓——可如今,这香囊里,竟藏着致命的毒药。
他在撕裂的夹层里,摸到了一张薄薄的字条。指尖触到纸边的刹那,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是熟悉的字迹——纤细而有力,是阿雪独有的笔法。“赵府聘礼已至,此毒当用于何人,
君当自知。”短短一行字,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刺进他的胸口。萧烬的目光冷了下来,
指节因为捏紧字条而微微颤抖。赵府……赵桓。那个在京城声名狼藉的权贵之子,
与他早有旧怨。阿雪若真与赵桓有牵扯,那这香囊——他不敢再想下去。
阿依莲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她低声道:“将军,人心隔肚皮,
更何况是京城女子,最会用柔情做刀。”萧烬没有回应,他的视线落在那字条上,
一遍遍辨认着每一个字。那是阿雪的笔迹,他不会认错。可他更不愿相信,
她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害他。“也许……她是被逼的。”他低声喃喃,像是在说服自己。
阿一莲轻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被逼?将军可别忘了,赵府聘礼的消息,
半月前就传到北疆了。她若真有你说的情意,为何还要送这香囊?”萧烬沉默了。
他的脑海中闪过出征前的那一晚——烛火摇曳,阿雪将匕首抵在他的喉间,
用近乎疯癫的语气威胁他不许死。那一夜,她的眼泪滚烫,他的承诺也如铁般沉重。可现在,
这香囊与字条,却像在嘲笑他的天真。“将军,战场上容不得犹豫。”阿依莲策马靠近,
压低声音,“若她真有二心,那便是军中的隐患。”萧烬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将字条塞进怀中,声音低沉得像要结冰:“此事……容我查明。”阿依莲似乎还想说什么,
远处却传来号角声——敌军的援军到了。她收敛起笑容,眼中闪过一丝狠意:“看来,
我们的麻烦来了。”萧烬将香囊重新塞回怀中,握刀的手因为愤怒和疑惑而青筋暴起。
战马在原地踏着蹄子,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他的心中,
第一次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那不是来自北疆的风雪,而是来自他曾经最信任的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京城的程府中,程雪正被一群人围在正厅。
赵府送来的聘礼摆满了院子,红漆箱子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堆得像小山。“程**,
这门亲事可是陛下亲自赐的。”赵桓的管家盯着她说道,“你若不接,便是抗旨。
”阿雪站在堂中,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节泛白。她的目光冷得像冰:“我已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管家嗤笑,“萧将军远在北疆,生死未卜。
程**可别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阿雪抬起下巴,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她知道,
这是一场无法拒绝的局。可她更清楚,自己不能让萧烬有任何闪失。夜深人静,
阿雪独坐窗前,手中拿着那只一模一样的并蒂莲香囊。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针脚在烛光下跳跃。她将一小包粉末倒入香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烬,别怪我。
”她低声呢喃,“这毒,不是给你的。”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京城特有的桂花香。
她将香囊交给青杏,语气冷硬:“按我吩咐,送到北疆。”苦茶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断肠草啊!”“我知道。”阿雪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可赵桓的人,
会盯着这东西。只有他们以为我背叛了萧烬,他才会安全。”苦茶怔怔地看着她,
眼中满是担忧。阿雪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一丝苦涩:“他若能活着回来,
我就算被他恨一辈子,也值了。”北疆的营帐中,萧烬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他将那张字条放在枕边,目光盯着那一行字,仿佛要将它看穿。
阿依莲的话、阿雪的眼泪、战场的血光……一切都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成一团乱麻。“将军。
”帐外传来周焕的声音,“赵府的人,似乎与北地的某个商队有来往。”萧烬猛地坐起,
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查!”他知道,这一切或许不只是感情的背叛那么简单。
可在真相揭开之前,那枚并蒂莲香囊,已经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颗毒芽——名为猜忌。
夜色深沉,北疆的风卷着雪粒,拍打在营帐上。萧烬闭上眼,
耳边却仿佛又响起了她的声音——“你若敢死在战场上,我便带着你的灵位嫁给赵桓。
”那一夜的烛火、那带着血腥味的吻、那坚定的誓言……全都在他的脑海中碎裂成无数片,
像被风雪掩埋的尸骨,冰冷而无声。3三婚约陷阱京城的秋意已浓,
沈府的庭院里落满了金黄的银杏叶,可正房内的气氛却凝滞得如同深冬寒冰。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还在梁间回荡,“昭阳公主殿下懿旨,程氏之女程雪,温婉贤淑,
特赐婚于吏部尚书之子赵桓,三日后完婚。”阿雪僵立在原地,
指尖捏着的描眉笔“啪嗒”一声落在妆台上,青黑色的眉黛溅在菱花镜上,
晕开一道丑陋的墨痕。她望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鬓边新簪的珍珠步摇还在轻轻晃动,
那是萧烬出征前亲手为她插上的,如今却像是在无声地嘲讽。“**!”苦茶说,
“咱们不能接旨啊!萧将军还在北疆等着您呢,他说过要风风光光娶您!
”传旨太监不耐烦地轻咳一声:“程**,接旨吧,这可是公主殿下的恩典,
抗旨的后果……”“恩典?”阿雪猛地转过身,眼底翻涌着疯狂的怒意,“这分明是催命符!
”她一把推开青杏,踉跄着冲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即将沦为政治棋子的自己,突然抬手,
狠狠将铜镜砸向地面。“哐当”一声巨响,铜镜碎裂成无数片,锋利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阿雪俯身,不顾苦茶的阻拦,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去告诉萧烬!”她的声音嘶哑,
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若信那些北疆传来的流言,信我会背弃盟约嫁给赵桓,
不如现在就回来,亲手杀了我!”碎片划破了细嫩的脖颈,一丝嫣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顺着镜面缓缓滑落,滴在桌案上那封早已拟好的退婚书上。
红色的血晕在米白色的宣纸上慢慢扩散,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绝望梅花。
传旨太监被这阵仗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后退几步:“程**,你……你可别冲动啊!
”“冲动?”阿雪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我从出生起,命运就由不得自己。
唯有萧烬,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执念。如今你们要毁了他,毁了我,我怎能不冲动?
”她想起出征前夜,萧烬将她揽在怀中,承诺平定北疆后便向陛下请旨成婚。
那时的烛火那么暖,他的怀抱那么坚实,她以为他们一定能等到那一天。可谁曾想,
不过数月,京城便流言四起,说她耐不住寂寞,早已与赵桓暗通款曲。更有甚者,
编造出她为了攀附权贵,给萧烬送去带毒香囊的谣言。这些流言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
而赵府的聘礼恰在此时上门,昭阳公主的赐婚旨意紧随其后。这一切太过巧合,
分明是有人精心布下的局,目的就是要离间她与萧烬,断了他的后路。阿雪很清楚,
幕后之人忌惮萧烬在北疆的军功,怕他日后功高盖主,便想从她这里下手,用婚约束缚住他,
甚至逼他因情伤而自乱阵脚。可他们低估了她的决心,也低估了她对萧烬的情意。“**,
您快放下碎片!”苦茶哭着扑上来,想要夺走她手中的铜镜碎片,“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总能找到机会给萧将军送信,解释清楚这一切的!”“送信?”阿雪摇了摇头,
眼中满是疲惫,“北疆战火纷飞,消息闭塞,那些人怎么可能给我们送信的机会?
赵府的人日夜监视着沈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们就是要让萧烬相信,
我真的背叛了他。”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碎片,脖颈上的血痕清晰可见。苦茶连忙拿出锦帕,
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伤口。阿雪看着桌案上的退婚书,那是赵桓派人送来的,逼她签字画押。
“苦茶,你说,萧烬他会信我吗?”阿雪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她想起自己送去的那只香囊,想起夹层里的字条。她本是想借此迷惑赵府的人,
让他们以为她真的要对萧烬下手,从而放松警惕。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字条竟会被萧烬看到,
让他对自己产生猜忌。苦茶咬着唇,哽咽道:“萧将军那么爱您,他一定不会信那些谣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