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世子谢君墨与人在厢房私会,动静大得引来了半数宾客。
那扇雕花木门被宾客撞得震天响,谢君墨衣衫不整,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额角青筋暴起,
双手反撑在身后,只为给屋内那个慌乱的妇人争取从窗口跳出的时间。那是他幼弟的乳母,
苏娘。门外众人起哄:“世子爷,究竟是哪家贵女?这般藏着掖着,莫不是见不得人?
”听着身后窗棂被推开又合上的细微声响,确认苏娘已经踩着花架逃远,
谢君墨才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他隔着门缝,对着门外众多宾客高声喊道:“别撞了!母亲,
诸位,给阿宁留点脸面吧!”他一口咬定是我。“我和阿宁情投意合,是我今日多喝了几杯,
孟浪了。阿宁脸皮薄,若是被你们冲撞了,让我日后如何进尚书府大门?”这一嗓子,
坐实了尚书府嫡女与人在侯府无媒苟合的丑事。等到众人散去,
我也并未从房中走出来——谢君墨只推说是让我从后门悄悄走了。
流言如长了翅膀般飞遍京城。当晚,谢君墨便翻墙进了我的院子。他看着一脸错愕的我,
不仅没有半分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眼中满是急切与逼迫:“阿宁,
现在外面都在传那人是你。为了你的名声,也为了尚书府的颜面,你必须认下这件事。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谢君墨,你疯了?我今日一直在闺中!你与人偷情,
为何要污我清白?”谢君墨死死盯着我,压低声音,
语气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深情与道德绑架:“那是苏娘!她是府里的乳母,
若是被人发现她不守妇道,按照家法是要被浸猪笼的。”“但你不一样。”他加重了语气,
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你是尚书府嫡女,我们两家有意婚好是人尽皆知的事。
只要你承认那人是你,不过是婚前风流了些,大家顶多说两句闲话,为了遮丑,
我们立刻成婚,这对你没有任何实质的伤害。”“苏娘柔弱,离不得我庇护;而你出身高贵,
又有家族撑腰,这点名声上的亏,你就当是行善积德,救苏娘一命吧。
”他笃定了我无法反抗。毕竟全京城都认定失贞的是我,若我否认,不仅这桩婚事要黄,
尚书府也会沦为笑柄。他算准了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做他幼弟那乳母的挡箭牌。
1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一阵彻骨的恶寒。这就是我差点就要嫁与的夫君,
定南侯府的世子,谢君墨。他脸上交织着恳求与不容置喙的命令,
仿佛施舍了我一个天大的恩情。“阿宁,我知你委屈。”他见我沉默,语气放软了些,
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可你想想,苏娘是我幼弟的乳母,待我弟如亲子,
我怎能眼睁睁看她去死?”“而你,你只要点点头,我们过两日便可完婚。
你依旧是风风光光的世子妃,尚书府和侯府联姻,皆大欢喜。”“牺牲一点点名声,
换一条人命和两家安好,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他的话语像一条毒蛇,缠绕着我的理智,
试图将我拖入他构筑的泥沼。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谢君墨。”我的声音很冷,冷得像窗外的冬夜。“你的算盘打得真响,
响得连三千里外都听到了。”“牺牲我的名声,成全你的‘心意’。”“牺牲我的清白,
掩盖你的龌龊。”“牺牲我的未来,保全你侯府那见不得光的乳母。”“你管这叫,划算?
”谢君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伪装的温情荡然无存。“林安宁!你不要不识好歹!
”他恼羞成怒,低声嘶吼。“现在满京城的人都以为是你!你若不认,谁会信你?
你只会成为一个被人唾弃的**,尚书府也会因你蒙羞!”“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
”我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当然有选择。”我一字一句,
清晰地告诉他。“我的选择,就是让你,和你那宝贝乳母,还有整个定南侯府,
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谢君墨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大概以为,女子闺誉大过天,我必然会为了保全名声而忍气吞声。他错了。
我林安宁的闺誉,是明珠,是美玉,绝不是用来给阴沟里的脏东西遮羞的破布。“你疯了!
”他回过神,眼中满是鄙夷,“你以为凭你,能撼动侯府?林安宁,别做梦了。
我给你一夜时间考虑清楚,明日一早,我等你的答复。”“要么,风光大嫁。”“要么,
身败名裂。”说完,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转身便要从墙头翻出去。“不必等明日了。
”我叫住他。他回头,月光下,我看到他脸上那势在必得的笑容。
2谢君墨的身影消失在墙头。他大概觉得我是在说胡话,
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人的疯言疯语。我没有疯。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转身走进内室,
剪灭了多余的烛火,只留一盏孤灯。在昏黄的光晕里,我静静地坐着,等待。等待我的父亲,
当朝吏部尚书,林惟远。子时刚过,父亲沉重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
他刚从同僚的宴席上回来,想必已经听到了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门被猛地推开,
带着一股寒风。父亲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我。“说!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却像淬了冰的钢刀。“是不是真的?”我站起身,平静地回望他。
“父亲,您指的是什么?”“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还问我?
外面都传疯了!说你……说你在定南侯府,与谢君墨白日宣淫,被堵在了房里!
”“你告诉为父,这是不是真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失望,
以及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我没有立刻辩解。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为官半生,
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因为女儿的“丑闻”而方寸大乱。“父亲,”我缓缓开口,
“女儿今日身体不适,在府中待了一整天,未曾踏出府门半步。这一点,
府里的下人都可以作证。”父亲愣住了。他眼中的狂怒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是一片深沉的思索。他了解我。他知道我从不说谎。“那……那是怎么回事?
”他声音沙哑地问。我便将谢君墨深夜翻墙而来,逼我认下罪名,
为他幼弟乳母顶罪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说得很平静,没有哭泣,
没有歇斯底里。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父亲的心上。当我全部说完,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父亲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高大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欺人太甚!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张坚实木书桌上的茶壶竟被他拍震出了一道裂痕。“他定南侯府,
安敢如此欺我林家!安敢如此辱我女儿!”滔天的怒火从他身上迸发出来,
那是在朝堂上与政敌博弈时才会显露的凛冽杀气。“我这就去侯府,
我要亲手宰了那个小畜生!”父亲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父亲!”我立刻叫住了他。
“此时去侯府,不过是逞匹夫之勇。打他一顿,又有何用?他只会说我们恼羞成怒,
反而坐实了女儿的罪名。”父亲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中杀意未减。“那你说,该怎么办?
难道就任由他们将这盆脏水泼在我们头上?”“不。”我摇了摇头,
眼中闪过一丝与父亲如出一辙的狠厉。“我们不但要把这盆脏水泼回去,还要让定南侯府,
为此付出代价。”3父亲眯起了眼睛,他从我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冷静,狠辣,
以及在绝境中寻找生机的敏锐。“你有什么计策?”他沉声问道。我走到他身边,
为他续上一杯热茶。“父亲,谢君墨敢如此行事,仗的是什么?”父亲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只是摩挲着杯壁:“他仗着我们林家是书香门第,爱惜羽毛。女儿家的名节大过天,
我们不敢把事情闹大,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没错。”我点头。
“他们以为我们只会关起门来处理家事,最多就是退了这门亲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但他们算错了一点。”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他们算错了,
我林安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更算错了,父亲你,不仅是个爱女如命的父亲,
更是个敢把天捅个窟窿的权臣!”父亲的眼中闪过一抹激赏。“说下去。
”“他们想用家丑来困住我们,那我们就偏不如他们的意。”我走到窗边,
望着天边那轮残月。“我们不把这当家事。我们把它,当成国事来办!”“国事?
”父亲眉头一皱。“对。”我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父亲,您告诉我,当今陛下,
最忌惮的是什么?”父亲几乎没有思索,便答道:“兵权。
定南侯府手握京畿三大营之一的西山大营,虽已交出虎符,但军中旧部遍布,盘根错节。
陛下登基以来,一直想削弱侯府的势力,只是苦无借口。”“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定南侯府自恃有从龙之功,
行事愈发骄横。这次,他们竟敢构陷当朝二品大员的嫡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私德有亏了。
”“这是藐视朝廷,是权臣世家在挑战陛下的底线!
”“谢君墨以为他只是在欺负一个弱女子,但他不知道,他亲手递给了我们一把刀,
一把足以刺穿侯府心脏的刀!”父亲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显然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告御状!”我斩钉截铁地吐出这三个字。“我们不私下解决,
不找中人调停,我们直接把这件事,捅到金銮殿上,捅到陛下面前!”“父亲,您明日上朝,
**官服,穿囚衣!”“您不走官道,从宫门外开始,三步一叩,一路叩到金銮殿!
”“您不参奏侯府构陷,您只向陛下请罪,说您护女无方,以致女儿名节受辱,
愧对列祖列宗,愧对陛下圣恩,请陛下赐罪!”父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被我这个计划的疯狂和决绝震惊了。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阿宁,
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他声音干涩,“这是在拿整个林家的前程,拿你我的性命做赌注!
一旦陛下认为我们是小题大做,借机生事,那便是欺君之罪!”“我知。”我迎上他的目光,
没有丝毫退缩。“但父亲,您也知,这是我们唯一能彻底翻盘,并将侯府一击致命的机会!
如不反击,等于我们默认尚书府家风不正,以后政敌的攻击更是源源不断,就算嫁进了侯府,
他们也会以此为拿捏。”“左右是死路,还不如我们把选择权交给陛下。让他来判断,
是定南侯府的骄横更让他忌惮,还是我们林家的‘小题大做’更让他厌烦。”“我相信,
一个英明的君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我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父亲,您敢赌吗?
”父亲沉默了。良久,他拿起桌上的那杯冷茶,一饮而尽。“好。”他重重地放下茶杯,
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我林惟远的女儿,不能白白受了这等奇耻大辱!
”“他们想让我们身败名裂,我们就让他们,家破人亡!”“就照你说的办!”4天还未亮,
整个尚书府已经笼罩在一片压抑的肃杀之中。下人们被严令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不许随意走动。我站在庭院中,亲手为父亲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囚衣。那囚衣的胸前和背后,
用朱砂写着一个斗大的“冤”字。触目惊心。母亲早已哭得昏厥了过去,被丫鬟扶回了房里。
她不理解,为何要用如此惨烈的方式。但父亲和我,都心如明镜。对付豺狼,
便要比豺狼更狠。要想让皇帝这头猛虎下场为你撕咬敌人,
就必须先把自己变成最显眼、最凄惨的猎物。“阿宁。”父亲穿好囚衣,转过身来,
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却精神矍铄,目光如炬。“在府中等我。”“是,父亲。
”我为他整理好衣领,声音沉稳。“您放心,女儿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父亲点了点头,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决绝,有不舍,更有对我全然的信任。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府门外走去。他的背影,在清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无比悲壮,
又无比伟岸。我知道,从他踏出尚书府大门的那一刻起,这场惊天豪赌,便已正式开局。
而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屏退了所有丫鬟。我从妆奁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支小巧的银簪。簪头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是我及笄时,
母亲送我的礼物。我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我更加冷静。父亲在朝堂上冲锋陷阵,
而我,必须守好后方。我必须保证,当需要我出场的时候,我能拿出最无可辩驳的铁证。
我在等。等宫里来人。等那决定我命运,也决定侯府生死的传唤。5卯时,天色大亮。
百官上朝的时辰到了。朱雀门外,车水马龙,官员们的轿子和马车络绎不绝。然而今日,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停下了脚步。只见一个身穿白衣囚服,披头散发的人,
正从长街的尽头,一步一步,以头抢地,向着宫门的方向叩拜而来。
“那……那不是吏部尚书,林大人吗?”有人眼尖,认出了父亲的身份。此言一出,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林尚书?他这是做什么?疯了不成?”“他身上穿的是囚衣!
还写着一个‘冤’字!”“天哪!这是要鸣冤鼓也不敲,直接叩阙鸣冤啊!
”父亲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神情肃穆,面容悲戚,每走三步,便屈膝跪倒,
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咚!咚!咚!沉闷的叩首声,
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上。不过百丈的距离,他的额头已经磕得皮开肉绽,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将胸前的“冤”字浸染得更加猩红。
一些与父亲交好的官员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眼中那股决绝的死志所震慑,不敢靠近。
定南侯的马车也到了。老侯爷掀开帘子,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身旁的谢君墨更是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他想不通,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林惟远这个老狐狸,怎么会用这种自毁长城的方式来反击?
他难道不怕沦为整个官场的笑柄吗?谢君墨想不明白。因为他永远无法理解一个父亲,
为了女儿的清白,可以赌上一切的决心。很快,禁军统领被惊动了。他匆匆赶来,
看着浑身是血的父亲,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林大人,您这是……”父亲没有理他,
依旧自顾自地叩拜前行。那股惨烈的气势,竟让手持刀兵的禁军都不敢上前阻拦。终于,
父亲一路泣血,叩拜到了金銮殿的汉白玉台阶之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嘶声高喊:“罪臣,吏部尚书林惟远,自请有罪,叩见陛下!”6消息很快传到了金銮殿上。
正在议事的皇帝和满朝文武,无不为之震动。“宣!”皇帝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很快,
父亲被两名太监“架”了进来。说是架,其实更像是搀扶。父亲的惨状,
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浑身浴血,官帽早已不知所踪,一头青丝被血污粘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