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竹里馆。
傍晚,夕阳渐渐消退,萧瑟寒流笼罩山间,枯黄竹梢划开云絮,竹枝簌簌,彼此轻叩摩擦,声音细碎干涩。
“许姑娘,此契约于你而言,甚是合算。”
茶室幽寂,一袭深色绸衣的女子指尖轻点,将一纸契约推至许倾面前。
许倾没有说话,垂眸望着茶盏里倒映的干枯竹影。
“你父亲去世后,所留家产被叔伯霸占,你与你母亲只能住在竹林茅屋,她如今又病体缠绵,急需银钱医治……”
许倾听她将自己困境一一道来,眼中已然含泪,却只默然不语。
女子看了看天色,将笔墨放在许倾手边,轻声说道,“只要你签下契约,这一切困难便迎刃而解了。”
她深深的看了许倾一眼,“我们家主,很需要子嗣,只是他命格特殊,我们从京城一路寻到平洲,也只有你的命格可堪匹配……希望你不要再推拒此事。”
许倾闻言低下头,手指抓紧了桌角,心中痛苦挣扎。
这份替人生子的契约,跟卖身契有什么两样?
“许姑娘,你应该还不知道,你四叔霸占田地后犹嫌不足,正谋划着将你嫁给员外郎做妾室,好夺取丰厚彩礼,若他事成,你与你母亲只怕是再难相见……”
女子的语气平静极了,对许倾来说却像最后一记重击,心神溃散再难支撑。
她的泪水纷涌出来,最终擦了擦脸,颤抖着在纸上写了名字,摁了手印。
女子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将契约贴身收好,“我们马上派人手安顿你母亲,为她请名医治病,家主会为你在平洲购置宅院,记在你名下。诞下子嗣后,会将你送回平洲,无论男女,夫人皆有重赏。”
许倾听着只觉得全身发冷。
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对方给的这些好处,最终都会付出同等的代价来偿还。
只是身临绝境,已经没有别的路走。
“许**,咱们立即启程吧。”
女子起身,带着许倾走出竹里馆,馆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夫看着十分平常,没什么特别之处。
许倾上了马车,进去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天色灰蒙蒙的,穿过竹林的风吹透身上的粗布衣裙,凉的彻骨。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开始疾驰,许倾无力的坐在车内,等待着未知也已知的命运。
……
京城,礼部衙署。
“二爷,许**已经到了京城,安置在京郊苍园了。”
姜司记把契约拿出来,小心的放在书案上。
“嗯。”
何雳没有看那份契约,继续翻着公文,清俊面容一如既往,看不出任何情绪。
姜司记心中叹了口气。
因为命格特殊,二爷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夫人本不信命理之说,寻遍名医调理多年,身体都要垮了也未能成功,二爷不肯纳妾,最后只能忍痛决定,另寻人选替她生育。
二爷得知此事一直不肯点头,偏偏老王爷多年盼孙心切,找来一位龙虎观的真人,那真人也不知说了什么,第二天老王爷竟对二爷下了死令:
两年内必须生出娃娃来,否则就休妻另娶,还要薅了他礼部侍郎的帽子,以后老实呆在王府做个富贵闲人。
夫人闻听此事忧心如焚,病了好几场,多次恳求二爷,他无奈之下终于妥协,吩咐姜司记四处去寻合适的女子。
姜司记搜寻良久,只有那位叫许倾的女子命格适宜,但她果断拒绝了契约,姜司记没办法,只能暗中谋划,借员外郎之事迫使许倾同意……
姜司记心里对许倾有几分歉疚,但是事已至此,要是她能顺利为二爷诞育子嗣,后半生也能富贵无忧了。
何雳一直在处理礼部公务,中间见了几个理藩院司薄,安排了相应事宜,不知不觉间忙到了深夜。
他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姜司记小心翼翼说道,“二爷,许**这两日,正值适宜受孕之期,是否要……”
何雳皱眉看了她一眼,姜司记不再继续说了,气氛突然冷凝下去。
她知道二爷是被迫的。
片刻以后,姜司记听到一声轻叹,默然良久后,才听到何雳说,“备车马,去苍园。”
“是,我马上叫人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