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的心脏。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记得我。
他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
那他刚才那副公事公办,冷漠挑剔的样子,是演给谁看的?
是故意要给我难堪吗?
总监在一旁冷汗直流,连忙打圆场。
“江总,温静她年轻,说话直,您别往心里去。这个方案我们回去马上改,一定改到您满意为止!”
江迟没理他。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我的脸上,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看进我的灵魂深处。
“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他丢下这句话,便合上面前的文件夹,起身离去。
他带来的人也迅速跟上,整个会议室转眼间只剩下我们自己部门的人。
江迟一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消散。
总监一**瘫坐在椅子上,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温静,你胆子也太大了,敢那么跟江总说话。”
“完了完了,这项目肯定黄了,我们的年终奖泡汤了。”
“谁说不是呢,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那尊大佛。”
我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
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他想干什么?
是想继续十年前没有完成的羞辱吗?
还是想用甲方的权力,把我狠狠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一下午,我都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办公室的人陆续走光了。
总监临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自求多福吧。”
我磨蹭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走向那间象征着绝对权力的总裁办公室。
门没关。
我站在门口,看到江迟正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繁华。
而他的背影,却显得有些孤单。
我敲了敲门。
“江总,我来了。”
他转过身。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模糊了他脸上的棱角,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白天的攻击性。
“方案带来了吗?”他问。
我愣了一下,连忙把抱在怀里的文件递过去。
“带来了。”
他没有接,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
我依言坐下,身体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
他没有坐,而是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我。
“喝点?”
我看着那杯殷红的液体,摇了摇头。
“我不会喝酒。”
他也不勉强,自顾自地抿了一口,然后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慵懒。
“温静。”他又叫了我的名字。
“十年不见,脾气倒是长了不少。”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
我捏紧了衣角,沉默不语。
在他面前,我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手足无措的笨拙少女。
“你好像很恨我。”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双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恨?
这个字太重了。
曾经是恨的。
恨到夜里做梦都会哭醒,恨到每次看到饼干都会胃里泛酸。
可十年过去了,那份恨意,似乎已经被时间冲刷得所剩无几,只剩下一点不甘心的执念。
我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
“江总说笑了。”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您是甲方,是我们的财神爷,我怎么敢恨您。”
我的话里带着刺。
他听出来了。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还在为那半块饼干耿耿于怀?”
他竟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仿佛那不是一场毁掉一个少女全部自尊的公开处刑,而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我的血液“嗡”地一下全涌上了头。
“对!”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对于江总您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来说,那可能只是一个无聊的玩笑!但对我来说不是!”
“你知道那半块饼干是我攒了两天的早饭钱才买的吗?”
“你知道因为你那句‘脏了’,我被全校的人指指点点笑了多久吗?”
“你知道我……”
我的声音哽咽了,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我不想在他面前哭。
不想让他看到我十年后,依然是这么狼狈,这么不堪一击。
我猛地站起身,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对不起,江总,我失态了。”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下班了。”
说完,我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攥住。
他的手心很烫,像烙铁一样,烫得我心尖一颤。
“我没让你走。”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
我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他的力气很大。
“江迟,你放开我!”我急了,连“江总”都忘了喊。
他不但没放,反而把我拽了回来。
我一个踉跄,直接跌坐进他旁边的沙发里,离他极近。
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混杂着淡淡的酒味。
“温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
“如果我说,当年那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我愣住了。
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还能是哪样?
难道不是他一时兴起,拿我这个无足轻重的透明人取乐吗?
我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有懊恼,有挣扎,甚至还有一丝……痛苦?
我一定是看错了。
他怎么会痛苦。
就在我晃神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我的手。
然后,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用精致的黑色丝绒盒子装着的东西。
他打开盒子,推到我面前。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的,不是什么昂贵的珠宝首饰。
而是一块饼干。
或者说,是另外那半块,被他掰断的饼干。
它被完美地塑封在一块透明的亚克力里,像是被珍藏的宝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