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腊月初五,陈志强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窗外,县城凌晨的街道寂静无声,只有路灯在冬日寒风中微微摇晃。
又是那个梦——暗红色的球体,表面布满蠕动的血管,数十只眼睛同时睁开,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志强抹了把脸,打开床头灯。三十八岁的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两鬓也冒出几根白发。二十年过去,当年那个在山神庙里吓得魂飞魄散的少年,如今已是县城里小有名气的"陈记粉丝厂"老板。
他起身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烟雾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结,模糊了窗外的景色。二十年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个恐怖的夜晚。但最近一周,噩梦每晚都来造访,一次比一次清晰。
"二十年期限到了..."父亲当年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建军哥"。陈志强手指一颤,烟灰掉在了睡衣上。堂兄这几年在龙虎山修道,极少主动联系。
"喂,哥?"
"强子,"电话那头陈建军的声音异常严肃,"你最近是不是梦到那东西了?"
陈志强后背一阵发凉:"你怎么知道?"
"我也梦到了。"陈建军的声音低沉,"而且...老家那边出事了。"
陈志强打开电视,调到地方新闻台。女主播正用标准的普通话报道:"...柳河镇近日连续发生三起儿童失踪案,警方已介入调查..."
画面切换到采访现场,一个哭成泪人的妇女对着话筒喊:"我家小宝昨天下午还在门口玩,一转眼就不见了!"
陈志强如遭雷击。小宝?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二十年前,邻居王婶的小宝就是在山神庙被血灵珠掳走的!
"哥,你的意思是..."
"它回来了。"陈建军的声音冷得像冰,"而且比上次更强。我今晚就动身回老家,你也来。"
挂断电话,陈志强呆立在原地。二十年来,他刻意避开那座山神庙,甚至很少回村。父亲去世后,粉丝秘方由他继承,但他从未真正使用过它的"特殊功效"——直到现在。
窗外,东方泛起鱼肚白。陈志强掐灭烟头,做出了决定。
粉丝厂的仓库里,陈志强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钥匙插入锁孔时,他的手抖得厉害。箱子里整齐摆放着父亲留下的物品:那本发黄的《陈氏粉丝秘方》,一包干枯的草药,还有几张用朱砂画着奇怪符号的符纸。
秘方最后一页,是他从未注意过的一段文字,笔迹仓促潦草:
"血灵珠实为'血丹',乃古邪修以童男童女精血炼制,每二十年需吸食新血方能维持。吾家粉丝因加入'断魂草',可伤其根本。然此物狡猾,此次虽退,二十年后必再临。若见字者为我儿志强,切记:此乃陈家宿命,不可逃避。"
陈志强胸口发闷。父亲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却从未明说。他翻到秘方背面,发现还有一段小字:
"断魂草生于山阴绝壁,吾每年采之,藏于地窖黑坛中。新添一味'朱砂粉',效力倍增。"
地窖。陈志强几乎忘了老宅还有这个地方。他匆匆收拾行李,带上秘方和符纸,驱车前往老家。
村子的变化不大,只是多了几栋新楼房。陈志强的老宅因无人居住显得格外破败。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墙上还挂着父亲的黑白遗照,严肃的面容仿佛在注视着他。
地窖入口在厨房地板下,木板已经腐朽。陈志强费了好大劲才撬开,一股霉味混合着草药特有的苦涩扑面而来。
地窖角落,五个黑色陶坛整齐排列。揭开第一个坛子的封布,里面的断魂草保存完好,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其他坛子里分别装着不同年份采集的草药,最旧的一坛应该就是父亲二十年前用的那批。
陈志强按照秘方上的新配方,将断魂草研磨成粉,加入朱砂和少量硫磺。混合后的粉末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让他想起血灵珠的颜色。
正当他专心调配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陈志强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着道袍的高瘦男子站在地窖入口——是陈建军。
二十年不见,堂兄的变化大得惊人。原本健壮的他现在瘦得像根竹子,长发束成道士髻,眉宇间多了几分出尘之气。唯一没变的是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来得正好,"陈建军走下台阶,"我找到了一些东西。"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本线装古籍,封面上用篆书写着《伏魔录》。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与血灵珠极为相似的图案,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释。
"这是我在龙虎山藏经阁找到的,"陈建军指着图画,"它不叫血灵珠,而是'血魇丹',是宋代一个叫玄阴子的邪修炼制的。每次苏醒需要吸食七个孩童的精血才能完全恢复。"
陈志强胃部一阵绞痛:"新闻上说已经失踪三个孩子了..."
"所以我们时间不多了。"陈建军神色凝重,"我查过天象,腊月初七子时是阴气最盛之时,它一定会在那时完成仪式。"
腊月初七。又是这个日子。陈志强感到一阵眩晕,命运的齿轮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我改良了父亲的配方,"他举起刚调好的药粉,"加上这个,应该能对付它。"
陈建军接过药粉闻了闻,眉头微皱:"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
"处子血。"
陈志强一愣:"什么?"
"古籍上说,至阳之物才能克制至阴之邪。"陈建军解释道,"童男童女的血阳气最盛,加入配方能增强效力。我这些年修道,保持童身就是为了这一天。"
陈志强脸颊发热,他早已结婚生子,自然不符合条件。但想到自己的孩子,他忽然明白了堂兄的深意。
"你的意思是..."
"我侄子,小枫,今年刚好十二岁。"陈建军直视陈志强的眼睛,"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可能!"陈志强猛地站起来,"我绝不会让儿子冒险!"
"不是让他去对付血魇丹,"陈建军按住激动的堂弟,"只需要几滴血加入配方。这是为了救更多孩子,包括可能已经被抓的小宝...的儿子。"
陈志强如遭雷击。对了,新闻里那个失踪的小宝,应该就是当年被他们所救孩子的同命后代。命运的轮回如此残酷,二十年后,悲剧竟在下一代身上重演。
黄昏时分,陈志强的儿子小枫被接到老宅。男孩继承了父亲的眉眼,却多了几分城里孩子的白皙和腼腆。得知要取几滴血做药,他勇敢地伸出手指。
"爸,是要去打妖怪吗?"小枫天真地问,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陈志强喉咙发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爸爸和伯伯去把妖怪赶跑,让它不能再害人。"
药粉加入小枫的几滴血后,颜色由暗红变成了鲜艳的朱红色,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气。陈志强按照秘方将药粉与红薯淀粉混合,制成了一批特殊的粉丝。这些粉丝看起来与普通粉丝无异,但在阳光下会隐约泛出淡淡的金红色光泽。
夜幕降临,陈建军换上一套正式的道袍,背上桃木剑,腰间挂着铜铃和符袋。陈志强则穿上结实的工装,腰间别着父亲留下的那把小刀——刀身涂满了特制粉丝浆。
"走吧,"陈建军看了看天色,"子时前必须赶到山神庙。"
陈志强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嘱咐他留在老宅不要出门。小枫突然拉住父亲的手:"爸,你一定要小心。我...我昨晚梦见一个红色的球,上面有很多眼睛..."
陈志强浑身一颤,强忍震惊安慰儿子:"只是个梦,别怕。等爸爸回来。"
两人打着手电筒,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向山神庙进发。二十年过去,小路几乎被杂草淹没。夜风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当那座破败的庙宇出现在视野中时,陈志强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与二十年前不同的是,此刻的庙宇周围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红雾,时浓时淡,如同有生命的呼吸。
"不对劲,"陈建军压低声音,"上次它没这么大动静。"
两人谨慎地靠近,红雾如有知觉般在他们面前分开一条路,仿佛在邀请他们进入。庙门大敞着,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偶尔闪过的红光显示其中有什么东西在活动。
陈志强从背包里取出一捆特制粉丝,陈建军则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庙门的瞬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是孩子的哭声!
"它已经开始仪式了!"陈建军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陈志强紧随其后,踏入庙内的刹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借着符纸发出的微光,他看到庙堂中央的景象,顿时胃部一阵痉挛——
四个面色惨白的孩子悬浮在半空,被红雾缠绕着,如同提线木偶。他们上方,一个足有磨盘大小的血红色球体缓缓旋转,表面布满蠕动的血管和数十只不停开合的眼睛。最恐怖的是,那些眼睛下方竟然裂开了一张布满尖牙的嘴,正发出"咯咯"的笑声。
"比上次...大了三倍不止..."陈志强声音发抖。
血魇丹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所有眼睛同时转向门口。那张嘴咧得更开了,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陈...家...人..."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球体内部传出,"二...十...年...了..."
陈建军二话不说,抓起一把特制粉丝就朝血魇丹掷去。粉丝击中球体表面,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血魇丹痛苦地扭曲起来,释放出更多红雾。
"有效!继续!"陈志强也抓起粉丝攻击。
血魇丹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红雾突然凝聚成数十条触手,朝两人袭来。陈建军挥舞桃木剑,口中念咒,剑身发出金光斩断触手。陈志强则不断投掷粉丝,每一击都在球体表面留下焦黑的痕迹。
被红雾缠绕的孩子们开始缓缓下降,但仍有三个悬浮在空中——仪式还未完成。
"它在拖延时间!"陈建军大喊,"必须直接攻击本体!"
血魇丹似乎听懂了这话,突然急速旋转起来,庙内顿时飞沙走石。陈志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背包里的粉丝洒了一地。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陈建军也被击倒在地,桃木剑飞出老远。
"家...族...血...脉..."血魇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你...们...都...得...死..."
球体表面突然裂开一道大口子,一只由红雾凝聚成的巨手伸出,直取陈志强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陈志强摸到腰间的小刀,猛地刺向巨手。刀身没入红雾的瞬间,血魇丹发出前所未有的惨叫,整个庙宇都为之震动。
"现在!"陈建军不知何时已经爬起来,手中多了一张金光闪闪的符纸,"引它到井边!"
陈志强会意,一边用刀抵挡红雾攻击,一边向庙后院的古井退去。血魇丹愤怒地追击,所有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
当他们退到井边时,陈建军突然跃起,将金光符贴在血魇丹顶部。球体顿时僵在原地,表面的眼睛疯狂眨动。
"快!用这个!"陈建军扔给陈志强一个小布袋。
陈志强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颗用粉丝包裹的朱砂丸——正是他们特制的终极武器。他毫不犹豫地将所有朱砂丸塞入血魇丹那张大嘴中。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陈建军一字一顿地念出九字真言,手中结印。
血魇丹剧烈抽搐起来,表面的血管根根爆裂,黑红色的液体如雨般喷洒。它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尖啸,然后"轰"地一声炸开,化为漫天红雾。
陈建军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贴满符纸的葫芦,对准红雾:"收!"
红雾如百川归海,被尽数吸入葫芦中。陈建军立即塞上塞子,贴上最后一道封印符。
寂静。
只有四个昏迷的孩子躺在地上,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结...结束了?"陈志强气喘吁吁地问。
陈建军摇摇头,晃了晃手中的葫芦:"只是暂时封印。必须按照《伏魔录》上的方法,将它彻底炼化。"他看了看天色,"我们先送孩子们回去,然后我立刻启程回龙虎山。"
陈志强望向那口古井,二十年前的红光已经消失不见。但他知道,这不会是终点。血魇丹只是被封印,而非消灭。也许再过二十年,也许更久,它还会以某种形式重现。
但下一次,他的儿子小枫将会做好准备。陈家的使命,将由下一代继续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