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我走向你我从三十八楼纵身跃下时,周然正冒雨送我的离婚请柬。
刹车失灵的重卡将他连人带摩托车卷进车轮,染血的请柬飘到我脚下,
新郎名字是当年逼我索要三十万彩礼的富二代。再睁眼,我回到大学食堂,
周然正把唯一的鸡腿夹给我。这次我死死抓住他油腻的外卖服:「不要彩礼,不要钻戒,
我就要你!」他触电般甩开我,身后钻出个娇俏女孩挽住他手臂:「姐姐,
我哥下月就回老家结婚啦。」血的味道是锈的。这是我砸在水泥地上最后的感知。
风从三十八楼顶灌进我耳朵时,像一万只蜂在嗡鸣。我看见周然了——隔着一条街,
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外卖服,雨水把他头发压成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
他摩托车后座捆着个巨大的红盒子,鲜亮得刺眼。是我的结婚请柬。新郎是陈浩,
那个用三十万彩礼买断我婚姻的富二代。「林薇!车!」尖叫是从我喉咙里冲出来的,
可没人听见。那辆失控的重卡像一头钢铁巨兽,直直碾过周然的摩托车。红色请柬炸开来,
雪片似的在雨里飞。有一张被风拍在我碎裂的眼前。新郎:陈浩。新娘:林薇。周然的血,
正迅速洇透烫金的字。黑暗吞噬一切。再睁眼,白晃晃的日光灯管刺得我眼睛生疼。
油腻的饭菜味、塑料餐盘的碰撞声、喧闹的人声浪一样拍进耳朵。大学三食堂。
我僵硬地低头,餐盘里躺着油汪汪的大鸡腿。对面伸过来一双筷子,
夹走了我盘子里一块蔫了的西蓝花,同时,那个油亮的鸡腿落进我碗里。「看什么?快吃,
下午微观经济学要点名。」周然的声音。年轻,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却是我十年午夜梦回再没听过的温度。他穿着干净的浅蓝T恤,头发蓬松,眉眼清亮。
不是那个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眼底总带着疲惫的周然。是二十岁的周然。我的周然。
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心脏,几乎让我窒息。我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锐响。整个嘈杂的食堂似乎安静了一瞬。「周然!」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我绕过餐桌,
死死攥住了他放在桌边的手。那只手,后来布满了冻疮和摩托车剐蹭的疤痕,
此刻却温暖干燥,带着年轻男孩的骨节分明。「周然…周然…」我只会重复他的名字,
像抓住溺毙前唯一的浮木,「你听着!不要彩礼!不要钻戒!不要房子车子!我什么都不要!
我就要你!只要是你!我们毕业就结婚!好不好?这次我们一定在一起!」语无伦次,
像疯子的呓语。食堂彻底安静了。无数道目光钉子一样扎在我背上。周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触电般狠狠甩开了我的手。力道之大,让我踉跄着撞上了后面的餐桌。「林薇!」
他窘迫又恼怒地低吼,「你发什么神经!」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突然发作的陌生人,
充满了不解和难堪。没有我熟悉的温柔和纵容。心像被那只甩开的手掏了个洞,
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就在这时,一个娇小身影蝴蝶般轻盈地插了进来,
熟稔地挽住了周然的手臂。女孩仰着脸,大眼睛扑闪扑闪,
声音清脆得像冰镇过的玻璃珠:「哥,这位姐姐是谁呀?好热情哦!」她歪头打量我,
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随即又晃了晃周然的手臂,「阿姨刚打电话催呢,让你赶紧吃完,
说老家那边都谈好啦,下个月就回去订婚!嫂子还等着呢!」「下个月…订婚?」
我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血液似乎瞬间冻住,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
重生的狂喜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棒砸得粉碎。历史…没有按我以为的轨道走?
周然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掠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烦躁和认命。他没再看我,
低头对女孩说:「知道了,小雅,你先去外面等我。」叫小雅的女孩甜甜地应了声「好嘞」,
蹦跳着离开前,还朝我投来一个混合着好奇与胜利意味的眼神。那眼神像针,
细细密密地扎在我千疮百孔的心上。周然没解释,甚至没再看我一眼,
端起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匆匆走向回收处。那背影,写满了急于逃离的仓皇。原来,
在我重生回来,满心欢喜要弥补遗憾、抓住幸福的时候,他的人生轨迹,
已经驶向了一个没有我的岔道。下个月回老家订婚?嫂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攫住了我。那我回来做什么?再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另一场悲剧?
不。绝不。我像幽灵一样跟着周然。他出了食堂,小雅立刻黏上去,兄妹俩低声说着什么,
朝男生宿舍走去。午后的阳光白得晃眼,我却觉得浑身发冷。下个月订婚?老家?
那个后来逼得他走投无路、榨干他最后一滴血的泥潭?上一世,直到周然死后,
我才从零星的传闻里拼凑出他老家的不堪——瘫痪在床的父亲,嗜赌如命的兄长,
还有那个用「恩情」绑架他,最终用一份天价彩礼把他彻底卖掉的「嫂子」一家。
我躲在宿舍楼对面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后,看着周然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小雅没跟上去,
站在楼下树荫里玩手机。机会。我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冰凉的泪痕,从树后走出来,
径直站到她面前。「聊聊。」我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小雅抬起头,
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慢:「聊什么?姐姐,
我哥他真没空谈恋爱,家里一堆事等着他呢。」「就聊你家的事。」我盯着她,
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你哥下个月订婚?跟谁?彩礼多少?」
小雅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透出远超年龄的精明和警惕:「关你什么事?
你又不是我们家亲戚。」「三十万。」我吐出这个冰冷的数字,像在陈述一个诅咒,
「是三十万,对吧?」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那种少女的娇憨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被戳穿秘密的紧张和强装的镇定:「你…你胡说什么!」果然。还是这个数。
上一世压垮周然,也间接压垮我的数字。心沉到谷底,怒火却在胸腔里燎原。我逼近一步,
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淬了冰:「你哥大学还没毕业,拿什么挣三十万?靠他每天打三份工?
靠他累得像条狗一样送外卖?还是靠你们吸他的血,把他当牲口一样卖个好价钱?」
「你闭嘴!」小雅的脸涨得通红,尖声反驳,「那是我哥自愿的!嫂子家对他有恩!
供他读了高中!他报答怎么了?你一个外人懂什么!」自愿?报答?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多么冠冕堂皇的枷锁!用一点点的恩惠,绑架一个人全部的人生。周然那个所谓的「恩人」,
他大哥的岳父,不过是在他快饿死时给了几顿残羹冷炙,
就成了套在他脖子上越来越紧的绞索。「恩情?」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是恩情,还是你们合伙给他下的套?那个『嫂子』,是不是你妈娘家那边的表侄女?
脑子不太好,在老家名声早就臭了,根本嫁不出去,
所以你们就盯上周然这个『有出息』的冤大头了?」小雅的脸「唰」地白了,
眼神慌乱得像受惊的兔子:「你…你调查我们家?!」她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你滚!
不许再缠着我哥!不然我喊人了!」她的反应证实了我所有的猜测。
前世那些零碎的信息碎片,此刻终于拼凑出完整的、令人作呕的图景。周然不是去订婚,
他是被亲情绑架着,走向一个早就为他挖好的、名为「报恩」实为「买卖」的火坑。
「我不缠着他。」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冰冷,「但你也给我听好了。回去告诉你妈,
告诉你那个好大哥,还有你们那一家子吸血鬼——周然,我林薇要了。你们那三十万的买卖,
作废。」「你凭什么?」小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凭我有三十万。」我丢下这句话,
不再看她瞬间变得惊疑不定的脸,转身大步离开。风灌进我单薄的衣衫,
后背却因为激动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而微微发烫。三十万?我哪来的三十万?
父母只是普通工薪阶层,供我读大学已是不易。我只有自己。命运的齿轮开始疯狂倒转。
我搬出了舒适的四人宿舍,在学校后门最破旧的城中村租了一个单间。十平米,一张床,
一张吱呀作响的桌子,公用厕所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怪味。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它离周然打工的商圈很近。我同时接了四份工:清晨五点半去连锁早餐店和面炸油条,
早课结束后飞奔到图书馆做管理员助理,下午没课时给两个初中生当家教,
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在商圈最大的那家KTV当前台收银。睡眠被压缩到极限,
走路都像踩着棉花。但我需要钱,需要快钱。周然的生活轨迹和前世高度重合。
他几乎放弃了所有休息时间。白天在学校食堂帮厨,
傍晚到深夜骑着那辆二手电动车穿梭在霓虹灯下送外卖。
偶尔在KTV门口看到他匆匆取单的身影,穿着那身洗得发灰的蓝色外卖服,
头盔下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疲惫而冷硬。他不再看我。即使视线偶尔对上,也像掠过空气。
小雅的话,和我那天的「豪言壮语」,显然让他把我划入了「麻烦」和「疯子」的范畴。
KTV的工作给了我意想不到的便利。这里龙蛇混杂,信息流动的速度快得惊人。
一个深夜,我正麻木地对着电脑核对包间消费账单,
旁边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客人瘫在沙发上大声吹牛。
「妈的…老张那批货…卡在『环宇』手里…快半个月了…急得嘴上燎泡…」
一个秃顶男人含糊地抱怨。「环宇?啧…他家那新上任的采购总监…路子野得很…姓陈?
好像叫…陈浩?」另一个同伴接话,舌头打结。陈浩!这个名字像淬毒的针,
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我敲击键盘的手指瞬间僵住。陈浩,我前世的「丈夫」,
那个用三十万彩礼和家族势力把我像金丝雀一样关进笼子的富二代。他家的「环宇贸易」
在本市根基深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对话里?还成了采购总监?
「可不是…那小子…心黑手狠…明摆着要老张大出血…」秃顶男人灌了口啤酒,恨恨道,
「听说…他最近在找…找什么…对!找城西老码头仓库的进出记录!好像盯上谁了…」
城西老码头?周然送外卖的区域核心!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前世,周然出车祸时,
运送的正是陈浩公司名下那批有问题的进口汽车配件!刹车系统存在致命缺陷,
却被他家通过关系瞒天过海。周然,成了那批劣质配件导致的第一场「事故」的牺牲品,
一个完美的替罪羊!难道…陈浩现在就在布局?他在找什么?找周然?
还是找未来可能背锅的「意外」?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我一直以为悲剧是从那三十万彩礼开始的。现在看来,陈浩的阴影,
早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他是怎么盯上周然的?电光火石间,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前世陈浩追求我时,曾得意地炫耀过,他早就「知道」我了,
在我大三参加全市高校商业策划大赛获得亚军的时候,他就在台下。而那次大赛,
周然作为志愿者,负责会场协调…他给我递过一瓶水,被校报记者无意中拍进了新闻配图里!
照片很小,很模糊,但足以让有心人记住周然的脸。
陈浩那种扭曲的占有欲…他是不是早就把周然视为了潜在的威胁?所以,
无论是前世周然作为「我前男友」的身份,还是今生可能「阻碍」他计划的因素,
陈浩都不会放过他!危机感从未如此强烈。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更快!更狠!几天后,
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KTV内部小范围流传:本市最大的连锁生鲜超市「鲜到家」
被竞争对手恶意抹黑,网上突然爆出其冷链运输环节存在严重卫生问题的谣言,图文并茂,
说得有鼻子有眼。股价应声大跌。「鲜到家」的公关部急疯了,
——一份能清晰显示其冷链车在谣言所指时间段内完整运行轨迹和温度监控的后台数据备份。
这份数据,恰好存储在他们公司即将淘汰的一批老旧服务器硬盘里。物理备份,
无法远程传输。硬盘本身,则锁在城西物流中心一个安保森严的旧档案室里。
悬赏金额:二十万。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机会!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机会!
我前世为了帮陈浩处理文件,接触过一些数据恢复和加密的知识。更重要的是,
我知道「鲜到家」城西物流中心的一个安保漏洞——那是陈浩一次醉酒后无意中透露的,
他当时正想利用这个漏洞给「鲜到家」制造麻烦。我拨通了悬赏通告上的电话。
城西物流中心像一个钢铁巨兽匍匐在夜色里。巨大的探照灯扫过空旷的堆场,
留下短暂的光斑和更深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金属铁锈混合的味道。
我穿着深灰色的连帽运动服,紧贴着冰冷的集装箱壁,像一只壁虎在阴影中移动。
心跳声在耳边擂鼓。安保漏洞真实存在——位于中心西侧的一段老旧围墙,
紧挨着一个监控盲区,监控探头的线路因年久失修,被老鼠咬断了大半,画面时有时无。
而替换的新系统,要下周才安装。这是我唯一的机会。翻越布满铁锈的围墙时,
粗糙的金属边缘刮破了手心,**辣的疼。落地无声,我迅速滚入一堆废弃的木托盘后面。
远处传来保安巡逻车引擎的怠速声。档案室在主控大楼的地下二层。大楼入口有门禁。
前世陈浩的炫耀再次在脑中响起:「…那破楼后头的通风管道,老得掉渣,
栅栏螺丝都锈穿了…钻进去就是车库…」我绕到大楼背光面。果然,
一个不起眼的方形通风口,锈蚀的金属栅栏用手一掰,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轻易卸了下来。管道内壁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机油味。
我打开小手电,匍匐前进。黑暗和逼仄的空间挤压着神经,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粉尘的呛人味道。时间仿佛凝固。不知爬了多久,
前方出现向下延伸的岔道。根据记忆,往下就是车库层。我小心翼翼地调转方向。
管道壁变得湿滑冰冷。突然,手肘碰到了一个硬物,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在死寂的管道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我瞬间僵住,屏住呼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什么声音?」一个警惕的男声隐约从下方传来,伴随着手电光柱扫过管道口的晃动光影!
「老鼠吧?这破地方老鼠比猫还大。」另一个声音打着哈欠,「赶紧巡完这一圈,冷死了。」
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我贴在冰冷的管道壁上,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才敢继续向下。车库层通风口的栅栏同样锈蚀严重。我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档案室就在斜对面!厚重的铁门上挂着一把老式黄铜大锁。钥匙…在值班室的墙上挂着。
前世陈浩提过,夜班保安老李头有个习惯,喜欢把备用钥匙挂在值班室最显眼的位置,
「方便」。值班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和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