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魏瑾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新房。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满室的清冷。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排低眉顺眼的侍女。
“夫人,奴婢是府里的管事,姓张。千岁爷吩咐了,您以后就是这府里的主子,一切都由您做主。”
张嬷嬷的话说得恭敬,但她的眼神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我,带着几分审视。
我明白,这府里的人,都是魏瑾的眼线。
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原封不动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知道了。”我淡淡地应了一声,由着侍女们为我梳洗更衣。
褪下那一身刺目的嫁衣,换上素雅的常服,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早膳很丰盛,但我没什么胃口。
我脑子里盘旋的,全都是魏瑾那张脸。
太像了。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天差地别,我几乎要以为,我的子轩死而复生了。
可他为什么会变成魏瑾?
为什么会是司礼监掌印,一个太监?
我记得很清楚,子轩的父亲当年是镇国大将军,因奸人陷害,满门抄斩。
只有年幼的子轩,被我爹暗中救下,送往远方。
他若活着,也该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会入宫,走了这条最屈辱的路?
这其中,一定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张嬷嬷,夫君……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吗?”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张嬷嬷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回夫人的话,千岁爷喜静,不喜人打扰。平日里,除了处理公务,大多时候都待在书房。”
“书房?”
“是的,就在东跨院。”
我记下了这个位置。
“那……府里可有什么禁忌?”我又问。
张嬷嬷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夫人,府里别处都可去得,唯独后花园尽头的那座‘静心阁’,是千岁爷的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禁地?
我的心头猛地一跳。
越是禁地,越说明里面藏着秘密。
“我记下了。”我点点头,不再多问。
用过早膳,我借口乏了,让所有人都退下。
我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脑子飞速运转。
昨晚,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魏瑾端酒杯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可我的子轩,明明是个右撇子。
还有,子轩的左手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小时候我们一起爬树掏鸟窝时摔的。
但昨晚,魏瑾的袖口滑落,我看得分明,他的手腕光洁,没有任何痕迹。
难道,他真的不是子轩?
只是一个长得极像的陌生人?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恐慌。
如果他不是子轩,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我嫁给一个我不认识的阉人,忍受着世人的嘲笑和府里的冷遇,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不。
我不能这么快就下定论。
万一是疤痕太浅,随着时间淡去了呢?
万一是子轩为了隐藏身份,故意改变了用手习惯呢?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我必须想办法接近他,观察他,找到能证明他身份的蛛丝马迹。
午后,我听说魏瑾去了宫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的机会来了。
我避开下人,悄悄地朝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九千岁的府邸极大,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比我家的苏府还要气派。
我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座所谓的禁地——静心阁。
那是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周围种满了翠竹,看起来清幽雅致,并不像什么可怕的地方。
阁楼的门窗都紧闭着,门口守着两个神情冷峻的侍卫,像两尊门神,一动不动。
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望着。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是魏瑾不可告人的过去?还是……与子轩有关的东西?
我正看得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夫人好雅兴,竟有闲情逸致来此地赏景。”
我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魏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不远处。
他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脸色比早上更加阴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怒意。
“我……”我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不是说过,这里是禁地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我……我只是随便走走,迷路了。”我慌乱地找着借口。
“迷路?”他冷笑一声,“整个府邸,夫人哪里不去,偏偏迷路到这里来?”
他的目光如利剑,仿佛要将我凌迟。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手心冒汗。
“看来,昨晚的教训还不够。”他一步步向我逼近,“你是在……试探本座的底线?”
我吓得连连后退,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狼狈地跌坐在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刺骨的寒意。
“苏晚棠,收起你的小聪明。安分守己地当你的千岁夫人,你还能活得长久一些。”
“若是再敢动不该动的心思……”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让我恐惧。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
夜里,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白天的惊吓还未平复,耳边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箫声。
那箫声……
凄婉,哀怨,却又带着一丝我无比熟悉的韵律。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侧耳倾听。
没错!
是那首《凤求凰》!
是当年子轩教我吹的第一首曲子!
这世上,除了我和他,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支曲子的完整调子!
箫声,正是从静心阁的方向传来的!
是他!
一定是他!
我的子轩没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