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二十八楼的窗户灌进来,吹动我纯白色的裙摆。今天是个好天气,
天空是那种澄澈的、近乎残忍的蓝色。楼下,那场世纪婚礼的现场已经布置完毕。
香槟色的玫瑰花海,晶莹剔透的水晶T台,还有草坪上觥筹交错的宾客,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我的梦。曾经,沈之衍握着我的手,
无数次向我描绘过这场梦。他说:“晚晚,等我公司上市,我就给你一场全城最盛大的婚礼。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沈之衍唯一的妻。”十年了。我陪他从一无所有的穷学生,
到今天风光无限的商界新贵。我用我父母留下的遗产,
为他堵上创业初期的资金窟窿;我为了照顾他生病的母亲,
辞去了前途大好的工作;我为了他的面子,咽下了他家人所有的冷嘲热讽和轻视。我以为,
我这十年的付出,总能等到一个结果。直到三个月前,我拿到那张确诊单。胃癌,晚期。
医生说,如果不进行治疗,我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
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沈之衍。我想,他会陪我的。
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苦日子,最后的这点苦,他一定会陪我一起扛。那天晚上,
我做了一桌他最爱吃的菜,等他回家。他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
眉宇间是我许久未见的不耐。“又做什么了?不是说了最近公司忙,别搞这些**吗?
”他扯了扯领带,语气冰冷。我看着他,将那张诊断单,轻轻推到他面前。“沈之衍,
我生病了。”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然后,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了一声。“林晚,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我的心,
在那一瞬间,被这句话凌迟。“胃癌,晚期。”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医生说,
我活不了多久了。”他脸上的嘲讽终于凝固了。他拿起那张纸,仔細看了看,然后,
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我以为他是在为我担心,为我难过。可他接下来说的话,
将我彻底打入了地狱。他把诊断单扔在桌上,身体后仰,靠在沙发里,
用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目光看着我。“所以呢?你想怎么样?要我负责你的医药费?可以,
开个价吧。就当是我……买断你这十年的补偿。”买断。补偿。原来我十年的青春,
十年的爱,在他眼里,只是一笔可以明码标价的交易。我笑了。真的笑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我却笑得停不下来。“沈之衍,”我看着他,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你公司不是快上市了吗?娶一个快死的女人,对你的股价,
影响不好吧?”他似乎被我这句话刺痛了,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擦掉眼泪,站起身,“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我们分手吧。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说出一句挽留的话。哪怕是一句假的,一句敷衍的。
可他没有。他只是点了点头,说:“好。你应得的,我不会少给你。房子归你,
我再给你打五千万。以后,别再来打扰我。”说完,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之后的三个月,我没有再联系他,也没有去医院。
我只是安静地呆在这座他留给我的,位于城市之巅的公寓里,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我看着他高调地和新欢——那位家世显赫的白家千金白月,出双入对。
我看着他们订婚的消息铺天盖e地占领了所有财经和娱乐版面的头条。我看着他们公布婚讯,
婚期就定在今天。沈之衍,你真的一点时间都不愿意浪费。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是一张婚纱照。照片里,沈之衍西装革履,英俊非凡,
他身边的白月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甜蜜而胜利。照片下面附着一行字:【林晚姐,
谢谢你替我照顾了之衍十年。今天我们结婚,也想收到你的祝福呢。】是白月。
我能想象出她发送这条信息时,脸上那得意的、伪善的笑容。我笑了笑,将手机扔到一边。
祝福?当然。我会给你们一份永生难忘的“祝福”。我又看了一眼楼下那片喧嚣的幸福海洋。
婚礼仪式快要开始了,悠扬的婚礼进行曲隐隐约约地传了上来。我走到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病痛的折磨,我已经瘦得脱了相,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但这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燃烧着生命最后光芒的、决绝的亮。我打开抽屉,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口红,是最正的红色。我仔仔细細地给自己化了一个妆。从前,
沈之衍总说我素面朝天的样子最美,他说他不喜欢那些化学品的味道。后来我才知道,
他只是不想给我花钱。他身边的白月,永远化着最精致的妆容,用着最顶级的香水。
我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涂抹着那血一般的红色,直到双唇饱满如滴血的玫瑰。然后,
我换上了这条纯白色的长裙。这不是婚纱,但比任何婚纱都要洁白。我要用最纯净的颜色,
去祭奠我死去的爱情。也要用最惨烈的方式,在他最幸福的时刻,
刻上一道永不磨灭的血色烙印。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沈之衍的母亲。电话一接通,
她尖锐刻薄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林晚,我警告你,今天是我们家之衍大喜的日子,
你别想动什么歪心思!你要是敢来现场捣乱,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听着她中气十足的叫骂,轻声笑了。“阿姨,您放心。”我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种让她心悸的寒意,“我不会去现场的。”“算你识相!”她冷哼一声,
“拿着我们家之衍给你的钱,滚得远远的,别再出来碍眼!你这种穷酸命,
根本配不上我儿子!”“是啊,我配不上。”我慢慢地说,“所以,我把他还给你们了。
不过阿姨,有句话我想告诉你。”“什么?”“你很快,就会没有儿子了。”说完,
不等她反应,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婚礼进行曲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司仪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了上来。“……现在,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今天最英俊的新郎,沈之衍先生登场!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敞开的落地窗。
风更大了,将我的长裙吹得猎猎作响,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白色蝴蝶。我的目光,
穿过几十米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站在T台尽头的男人身上。他今天,真的好英俊。
量身定制的白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画。他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幸福的微笑,
正向着红毯的另一端望去。那里,他的新娘白月,正挽着她父亲的手臂,缓缓向他走来。
多般配的一对璧人啊。郎才女貌,家世相当。不像我,只是他通往成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如今他功成名就,这块又旧又脏的石头,自然该被一脚踢开。沈之衍,你记得吗?大三那年,
你第一次创业失败,欠了一**债,所有人都躲着你。是我,
拿着我爸妈车祸去世留下的全部赔偿款,放到你手里,对你说:“别怕,钱没了可以再赚,
你不能倒下。”你当时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你说:“晚晚,等我成功了,
我一定把我的命都给你。”沈之衍,你记得吗?五年前,你母亲重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你四处求借无门。是我,瞒着你,
把我准备读研的学费和外婆留给我唯一的金镯子都拿了出来,我对你说:“阿姨的病不能拖,
我的学以后还可以再读。”你握着我的手,眼睛通红,你说:“晚晚,这份恩情,
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以后,我拿我的一切来还。”沈之衍,你记得吗?三年前,
公司遭遇危机,竞争对手用尽手段挖你的核心团队。是我,一个一个去跟他们谈心,
分析利弊,用我的真诚和他们对我的信任,把他们留了下来。那天晚上,
你在庆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我说:“晚晚,你就是我的定海神针。没有你,
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们下个月就去领证。”……十年。一幕一幕,
像是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飞速闪过。那些誓言犹在耳边,说誓言的人,
却已经站在了别人的身边,准备许下新的、一生的承诺。何其讽刺。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激动人心的颤音。“沈之衍先生,你是否愿意娶白月女士为你的妻子,
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
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看见沈之衍的嘴唇动了。他深情地望着白月,那眼神,和我记忆中他看我的眼神,
一模一样。不,甚至更加温柔,更加珍视。我的心,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麻木不堪的心,
在这一刻,还是被狠狠地刺痛了。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他只是,不爱我。我笑了。
笑声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我拿出手机,开机,找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编辑了最后一条信息。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沈之衍,我用我这条命,祝你新婚快乐,
永失所爱,永不安宁。】然后,我按下了发送键。几乎是同时,我听到他清晰而洪亮的声音,
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婚礼现场,也传到了我的耳中。“我愿意。”三个字。
敲碎了我最后的一丝幻觉。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我深吸一口气,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经无比眷恋的人间。然后,我张开双臂,像拥抱天空一样,向前一步,
纵身跃下。身体在急速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无数人的尖叫。我的眼前,没有走马灯,
没有回顾一生。只有沈之衍那张带着幸福微笑的脸。我死死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
刻进我的灵魂里。沈之衍,你看。天空中,是不是下起了一场红色的雨?那是我的血。
是我用生命,为你这场盛大的婚礼,献上的最后一份贺礼。你不是说要把命都给我吗?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还不清我的恩情吗?现在,我不要你的命,我也不要你的偿还。我只要你,
从今天起,你的每一个结婚纪念日,都变成我的忌日。我只要你,每一次午夜梦回,
都能看到我今天这副血肉模糊的样子。我只要你,每一次拥抱你的新娘,
每一次亲吻你的孩子,每一次感受幸福的瞬间,都会被我的死亡阴影所笼罩,让你如芒在背,
如鲠在喉。我要这鲜血,成为你永不愈合的伤口。我要这死亡,成为你永世挣不脱的诅咒。
我要你,沈之衍。永世,不得安宁。……(视角转换:沈之衍)“我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