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立,有个毛病。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但比那更要命。我能看见人头顶上的“气”。
普通人头顶的气,五颜六色,像一团活的火焰,跳动着,变化着。开心是暖黄,生气是赤红,
悲伤是灰蓝。气的粗细,关系到寿命。气的形态,藏着一个人的过去和将来。**这个,
躲过灾,也见过死。所以我信奉一个原则:看见了,就当没看见。直到我换了新工作,
进了这家叫“恒安科技”的公司。第一天,我就后悔了。我的新同事,那个叫季玥的女人,
她头顶的气,是纯白色的。不是乳白,不是米白,是一种像LED灯珠一样,
刺眼、冰冷、毫无杂质的纯白。它不跳动,不变化,就像一个焊死在头顶的白色光球。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气。更可怕的是,我很快发现,这栋楼里,不止她一个。这是一家公司,
还是一个……容器?他们是活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只想混口饭吃,但现在,
我好像成了一锅沸水里,唯一那只活的青蛙。水,越来越烫了。1我叫陈立,
今天是我在新公司入职的第一天。公司名叫“恒安科技”,听着就特安稳,特靠谱。
办公楼在市中心,锃亮。前台姑娘笑得跟画报上似的。一切都很好。除了我那个毛病又犯了。
我能看见人头顶上那团叫“气”的东西。这事儿没法跟人解释。打小就能。
我爹妈带我去看过不少医生,最后都以为是我瞎编着玩。久了,我也就懒得说了。
普通人头顶的气,五颜六色,像一团活的、有温度的火。高兴的时候是暖烘烘的橘黄色,
跟小太阳似的。发愁的时候是灰蒙蒙的,还往下掉渣。气的粗壮程度,
大概能看出一个人的阳寿。我见过一个快不行了的老大爷,他头顶的气,
就跟快烧完的蜡烛芯一样,又细又短,风一吹就灭。**这个本事,躲过好几次事。
比如上学时从不跟头顶冒红光、脾气要炸的同学吵架。找工作时,
也专挑老板头顶气色红润饱满、一看就财运亨通的公司投简历。恒安科技的面试官,
我们未来的赵总,他头顶的气就挺有意思。一团浓郁的紫气,外面裹着一层金边。大富大贵,
还有权。所以我来了。人力领着我,穿过开放式办公区。一路上,我低着头,
尽量不去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头顶风光”。看多了头晕。“陈立,这是你的位子。
”人力指着一个靠窗的空位说,“旁边这位是季玥,你们以后就是同事了。小季,
这是新来的陈立。”我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工位。一个女人对我点头微笑。她长得很好看,
是那种很舒服的好看,五官清秀,头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你好,我叫季玥。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清清爽爽的。“你好。”我应了一声,放下背包,准备开电脑。
但我的视线,却被她头顶的东西给钉住了。我愣住了。我这辈子,
见过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紫的,甚至黑色的气,但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白色。
一种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白色。那不是生病时那种惨白、虚弱的白,
也不是老人阳气衰竭时的灰白。它就像一颗高亮度的LED灯珠,
发出稳定、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白光。它不跳动,不摇曳,就是一个完美的球体,
安静地悬浮在季玥的头顶。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再看。还是那样。
一个绝对光滑、绝对纯粹的白色光球。我的后背,噌地一下,冒出层细密的冷汗。这不对劲。
活人的气,是有“情绪”的。它会随着主人的喜怒哀乐而变化,就像心电图的波纹。
哪怕是植物人,他的气也是微弱地起伏的。一个绝对静止、绝对纯白的气,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知识库里,没这个条目。“陈立?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季玥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她看,嘴巴微张,跟个傻子一样。
“啊,没事,没事。”我赶紧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按电脑开机键,
“可能……可能早上起猛了,有点低血糖。”“茶水间有方糖,要去拿一块吗?”她问。
“不用不用,谢谢。”我不敢再看她。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我都如坐针毡。
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她。她工作效率极高。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发出的声音均匀、有节奏,像个节拍器。她处理文件,整理桌面,
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她跟人说话,永远面带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
多一度嫌多,少一度嫌少。完美。她就像一个出厂设置就是“完美员工”的机器人。
而她头顶那个白色光球,始终如一。她专注工作时是这样,她起身去倒水时是这样,
她微笑着接电话时,还是这样。我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幅静止的画。画里的人会动,会笑,
但画本身是死的。中午,大家三三两两结伴去吃饭。“陈立,一起吗?
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快餐。”季玥站起身,对我发出邀请。我头皮一麻。“不了,
我……我带了饭。”我指了指自己的背包,撒了个谎。“好,那我先去了。”她点点头,
转身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混在一群头顶色彩斑斓的同事中间,走向电梯口。
那团纯白色的光,在一堆跳动的彩色火焰里,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干净。
干净得让人毛骨悚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发小李锐发来的微信:“新工作咋样?同事好不好看?”我盯着天花板,
手指在屏幕上敲字。“别提了。”“我好像……进了一个假公司。”2接下来的几天,
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正常的新员工。我熟悉业务,跟同事们点头哈腰,
假装对一切都充满热情。我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强迫自己不去看不该看的东西。但那团白光,就像黑夜里的一盏探照灯,只要季玥在我旁边,
我就没办法忽视它。我发现,她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不会像其他同事那样,无聊了转转笔,
或者伸个懒腰。她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除了工作指令,不执行任何冗余程序。
她也不需要上厕所。至少,我在这一个星期里,没见她去过。这太奇怪了。一个大活人,
每天喝水,怎么可能不去卫生间?周五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实在憋不住了。
借着去卫生间的工夫,我想透透气。男卫生间里空无一人。我站在洗手台前,
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镜子里的我,脸色有点差,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这几天,我没睡好。我盯着镜子,能看到自己头顶的气。一团橘黄色,但有点暗淡,
还夹杂着几丝代表焦虑的灰色。很正常,一个为工作发愁的社畜,就该是这个颜色。
我正准备离开,隔壁女卫生间里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我们公司的卫生间,格局有点老,
中间的墙壁隔音效果很差。“……你说那个新来的,陈立?”是一个女同事的声音,
我听着有点耳熟,好像是隔壁组的。“对啊,就他。感觉有点怪怪的。”另一个声音响起。
我的脚步骤然停住。“怎么怪了?看着挺正常的啊,还有点小帅。”“不是……我跟你说,
你别告诉别人啊。”第二个声音压低了,“他老是盯着季玥看。就那种……直勾勾的,
眼神特别奇怪。”“啊?不会吧?看上季玥了?也正常,季玥那么漂亮。”“不是那种看!
就是……怎么说呢,感觉像在看一个怪物。我好几次都看见了,他看着季玥发呆,脸都白了。
”“这么玄乎?你是不是想多了?”“绝对没有!而且我跟你说个更怪的。昨天下午,
季玥不是帮他弄打印机嘛,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正好路过,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什么?”“那个陈立,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猛地哆嗦了一下,人都往后缩了。那反应,
绝对不是被美女拍一下的正常反应!”**在冰冷的墙壁上,心里咯噔一下。
她们说的是真的。昨天下午,打印机卡纸了,我搞了半天没弄好。季玥走过来,
三两下就抽出了卡纸。她弄好之后,随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说:“好了。
”就在她的手接触到我肩膀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死气沉沉的能量,
顺着她的手掌传了过来。那不是人体该有的温度。那感觉,
就像是摸到了一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冻肉。我当时确实是吓了一跳,没控制住自己的反应。
没想到被人看见了。“可能是他比较害羞吧?”第一个声音还在替我找补。“害羞?拉倒吧。
我觉得他有问题。”第二个声音很笃定,“反正,离他远点好。季玥那么好的人,
别被他带坏了。”里面的冲水声响起,然后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我赶紧闪身躲进一个隔间,锁上门。两个女同事说说笑笑地走了出去。我坐在马桶盖上,
心脏怦怦直跳。她们觉得我有问题。也好。如果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怪人,
那我说不定就能安全一点。我在隔间里待了很久,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敢出去。
回到工位,季玥已经回来了。她依然在专注地看着屏幕,
头顶的白色光球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坐下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快下班时,
部门主管老王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各位,通知个事。下周一,
赵总要来我们部门视察工作。大家这两天辛苦一下,把手头的工作都整理好,
桌面也收拾干净,给赵总留个好印象。”办公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我心里却咯噔一下。
赵总要来?那个头顶紫气缠金边,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的赵总?也好。我想看看,
当这个公司里真正的“王”,和季玥这个“白光人”待在一起时,他们头顶的气,
会发生什么变化。这可能是我找到答案的唯一机会。我转头,看了一眼季玥。
她也正抬头看着老王,脸上挂着一贯的、完美的微笑。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
她头顶的白光,似乎更亮了一些。亮得……有些刺眼。3为了迎接赵总的视察,整个周末,
部门都在加班。我也只能跟着耗在公司。这正好给了我更多观察的机会。我发现,
季玥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其他同事加班到半夜,一个个都哈欠连天,
头顶的气也变得萎靡不振,像快烧尽的炭火。只有季玥,从周六早上九点,到周日晚上十点,
她始终保持着挺拔的坐姿和高效的工作状态。她头顶的白色光球,亮度、大小、形状,
没有丝毫改变。她就像一架加满了油、被设定好程序的永动机。周一早上,
办公室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大家把桌面擦得一尘不染,文件码得整整齐齐。
我也把自己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泡了杯浓茶,提提神。上午十点,
赵总准时出现在我们部门的门口。他大约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
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他一出现,部门主管老王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我坐在角落里,
假装在认真看文件,实际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赵总的头顶。没错,
跟面试时看到的一样。一团篮球大小的紫色气团,氤氲流转,外面还泛着一圈淡淡的金光。
这是大富大贵、手握权柄的气象。但这次,我看得更仔细了。我发现,在那片紫气深处,
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一些极细的、像蛛网一样的黑色丝线,盘踞在紫气的核心。
它们很隐蔽,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是什么?我正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赵总已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开始在办公区里巡视。他挨个工位走过去,偶尔停下来,
跟员工亲切地交谈两句。我注意到,每个被他拍过肩膀的员工,
头顶的气都会兴奋地跳动一下,颜色也变得更鲜亮。这很正常,被大老板夸奖,谁都会高兴。
然后,他走到了我们这一排。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先是路过了我的工位,
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赶紧回以一个拘谨的笑容。接着,
他停在了季玥的旁边。“小季,听说你上个季度的业绩,是全部门第一啊。
”赵总的声音充满了赞许,“很不错,年轻人,有干劲。”“谢谢赵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季玥站起身,微笑着回答。她的声音和表情,一如既往地完美。我的眼睛,
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头顶的气。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当赵总的紫金之气,
靠近季玥的纯白光球时,那个白色光球,竟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就像信号不好的电视雪花屏,非常快速地闪了一下。在闪烁的瞬间,我似乎看到,
那白色光球的内部,并不是空的。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暗。就像一个黑洞。
那感觉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白色光球就恢复了原样,依旧是那个稳定、完美的球体。
而赵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只是满意地拍了拍季玥的肩膀:“好好干。”然后,他带着一群人,走向下一个区域。
我坐在椅子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我看到了。我绝对看到了。那个白色光球,
只是一个外壳。一个伪装。它的核心,是空的,是黑的。季玥……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来,另一件事发生了。赵总巡视到我们部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停在了一个叫张伟的同事面前。张伟是我们部门的老员工了,技术不错,但性格有点刺头,
平时没少跟主管老王顶嘴。我偷偷看过他的气,一团倔强的深红色,经常冒火星子。“张伟。
”赵总看着张伟乱糟糟的桌面,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赵总。
”张伟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赵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我看到,
赵总头顶那团紫气里的黑色丝线,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
但很清晰:“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张伟愣住了,脸涨得通红:“赵总,你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桌子乱?我……”“老王。
”赵总没理他,直接对部门主管说,“给他办离职。N+1,一分不少。”说完,
他转身就走,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所有人都惊呆了。我看到的,却是更恐怖的景象。
就在赵总说出“你不用来上班了”的那一刻,张伟头顶那团倔强的、燃烧的红色火焰,
“噗”的一下,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熄灭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缕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灰气。像风中的残烟,随时都会散去。他的气……没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气,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就算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他的气也只是变得暗淡、衰败,但它依然存在,
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彻底消散。可张伟,他就站在那里,呼吸着,心跳着,
但他的“生命之火”,却已经被人为地吹灭了。他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空了灵魂。
眼神变得呆滞,空洞,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比杀了他,还让我感到恐惧。
我看着赵总离去的背影,他头顶的紫气依旧强大,但里面的那些黑色丝线,
似乎……又壮大了一点点。我明白了。这家公司,有大问题。它不是在招人,
它是在……收集什么东西。而那些不合格的,或者说,不听话的“藏品”,
下场就是像张伟一样,被抽走一切,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任何人。
我感觉,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这栋大楼里慢慢收紧。而我,一个能看见这张网的人,
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4张伟被开除的事情,像一块石头扔进了池塘,
激起了一阵涟"luan"。但很快,水面就恢复了平静。第二天,张伟的工位就被清空了。
没有人再提起他,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大家敲键盘的声音都轻了许多。每个人头顶的气,都比平时暗淡了一些,
还带着一丝丝恐惧的青灰色。只有季玥,一如既往。她的白色光球,依旧完美无瑕。
我开始刻意地躲着她。她跟我说话,我能用一个字回答,就绝不用两个。她看过来,
我就立刻低头看电脑。我怕她。更怕她背后的那个赵总。我能感觉到,
赵总在“吹灭”张伟的气时,用的是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那力量,
源自他紫气核心的那些黑色丝线。那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萌生了辞职的念头。
这个地方太邪门了。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我开始悄悄地在招聘网站上更新简历。这天下班,
我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走。我想去张伟原来的工位看看,希望能发现点什么线索。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应急灯发出昏暗的光。我走到张伟的工位前。
桌子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电脑也搬走了。我拉开抽屉,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处理得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有人在刻意抹去他存在过的痕迹。我有点不甘心,又趴在地上,
想看看桌子底下有没有掉什么东西。就在我低下头的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
瞥到了桌子腿内侧,似乎……刻着什么。我赶紧凑过去,用手机的手电筒一照。
那是一行用小刀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数字。“13F”。13F?F是Floor,
楼层的意思。13楼?我们公司在18楼。整栋写字楼,有电梯按钮,
但13楼和14楼的按钮,是按不亮的。据说这两层一直空置着,没有公司入驻。
张伟在被“处理”掉之前,为什么要留下这个记号?13楼,有什么秘密?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形成。我要去看看。
我知道这很危险。但如果搞不清楚这家公司到底在干什么,我感觉自己就算辞职了,
也可能随时会被“处理”掉。毕竟,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办公室。
我没有坐电梯,而是走向了消防通道。楼梯间里,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一盏盏亮起,
又在我身后一盏盏熄灭。空旷的通道里,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我从18楼,
一层一层地往下走。17楼,16楼,15楼……到了15楼和14楼之间的楼梯平台,
我停下了脚步。再往下,就是传说中空置的14楼。我继续往下。14楼的防火门,
被一把大锁锁着,门上贴着“装修中,请勿靠近”的告示。告示已经有点泛黄,
像是贴了很久。我绕过14楼,继续向下。很快,我站在了13楼的防火门前。
和14楼一样,这扇门也被锁着。但不同的是,这扇门上,没有贴任何告示。
它就是一扇普普通通的灰色铁门,门把手上落满了灰尘。但当我把手电筒的光,
照向门锁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锁孔周围,有细微的划痕。是新的划痕。
这说明,这把锁,最近有人打开过。我心里一动,从口袋里掏出我的工卡。恒安科技的工卡,
是整栋楼的门禁卡。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工卡贴在了门边的感应器上。
“滴”的一声轻响。门锁,竟然开了。我的手心瞬间全是汗。这扇门,
是为我们公司的人准备的。我犹豫了。门后,可能就是这家公司最核心的秘密。但也可能,
是我永远无法回头的深渊。几秒钟后,我咬了咬牙,伸手,缓缓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防火门。
一股奇怪的味道,从门缝里飘了出来。那是一种……混合着福尔马林和灰尘的味道。
像一间很久没有打开过的标本室。我屏住呼吸,走了进去。门后,是一条漆黑的走廊。
我用手机照亮前方。整层楼,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装修的痕迹,就是个水泥毛坯房。
地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我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我顺着走廊往里走。走廊两侧,
是一间间没有装门的房间。我用手电筒一一照过去。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的。不对。
我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门。是唯一一扇装了门的房间。一扇厚重的,
像是冷库用的那种金属门。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小小的,像猫眼一样的观察窗。
我的好奇心,压倒了恐惧。我踮起脚,凑到那个观察窗前,向里面望去。然后,我看到了。
看到了让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5我从那个小小的观察窗里,看到了一个房间。房间不大,四面墙壁都是白色的,
泛着金属的冷光。正中央,摆着一张床,也像是手术台。床上,躺着一个人。或者说,
曾经是人。那个人,全身**,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蜡黄色。他的眼睛紧闭着,
胸口没有任何起伏。他的四肢和头部,都连接着许多透明的管子。管子里,
有淡黄色的液体在缓慢地流动。这些管子的另一头,汇集到一个床边的、嗡嗡作响的机器上。
我认得那张脸。是张伟。那个前几天,还在我面前活蹦乱跳,
因为顶撞老板被当场开除的张伟。他没有死。但他现在这个样子,比死了更可怕。
他就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植物标本,被精心地保存在这里。而最让我头皮发麻的,
是我看到了他的“气”。我能看到。即使隔着一扇门,我也能看到。他头顶上,
那缕本该在被开除时就消散的,微弱的灰气……还在。它没有散。
它被一根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看不见的线索,牵引着。这根线索的另一端,
连接着那台嗡嗡作响的机器。那台机器,正在从他身上,抽取最后一点残存的“气”。
我明白了。所谓的开除,所谓的N+1补偿,全都是屁话。这家公司,
根本就不是在开除员工。它是在……“回收”。回收那些他们认为“不合格”的,或者说,
“有瑕疵”的“产品”。把他们最后的一点价值,榨干。我吓得魂飞魄散,
连滚带爬地逃出了13楼。我甚至都忘了去关那扇防火门。我一口气跑回了18楼的办公室,
拿上我的包,冲进了电梯。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回到家,
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全身都在发抖。张伟那张蜡黄色的脸,和那台嗡嗡作响的机器,
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第二天,我没去公司。我给主管老王打了个电话,说我病了,要请假。
老王在电话里,语气很平淡,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我不敢出门,
拉上所有的窗帘,屋子里一片昏暗。我就这样在家里躲了两天。到了第三天,
我的食物吃完了。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出门去超市。我戴上帽子,戴上口罩,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超市里人很多,这让我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
我买了足够一个星期吃的泡面和面包,结账后,匆匆往家赶。就在我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季玥。她就站在我们小区门口的花坛边。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裙,
化着精致的淡妆,和在公司里一模一样。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第一反应,
就是她来找我了。公司发现我没去上班,派她来堵我。我吓得立刻转身,
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心脏狂跳。我偷偷探出头观察她。她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看手机。
她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一堵……空墙。我们小区门口的宣传栏,
前几天刚拆掉,现在只剩下一堵光秃秃的墙。她就在看着那堵墙。她的表情,
是我从未见过的。不再是那种完美的、公式化的微笑。而是一种……虔诚。对,是虔诚。
她的眼睛里,透着一种狂热的光芒,仿佛那堵空无一物的墙上,有什么神圣的东西。
她站了大概有五分钟,一动不动。然后,她开始……说话了。她的嘴唇在动,但我离得太远,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不是在打电话,她的手里空空如也。她就是在对着那堵空墙,
窃窃私语。我看着她头顶那个白色光球。它依然是那么纯净,那么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