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狂风卷起雨幕,狠狠砸向古刹的窗棂。
寺庙内,周秀琴浑身泥泞地跪在褪色的观音像前,她双掌合十,口中喃喃祈祷: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求您垂怜,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
话音未落,一道瓮声自头顶传来:“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周秀琴心头剧震,她猛地抬头,声音发颤:
“菩萨……莫非是菩萨显灵了?是您吗?观世音娘娘?”
轰隆——
电光划破天幕,观音像低垂的眉眼,被阴影切割成诡异的弧度。
雨势渐停,地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水洼。
城中一处四合院内,孩童的啼哭与妇人的怒喝交织。
“我没有偷婶婶的簪子,真的不是我——呜呜呜!”
七岁的雯姐儿哭得肝肠寸断。
一名五短身材、丰乳肥臀的妇人死死掐着她纤细的胳膊,此女名为潘柳儿,乃雯姐儿大伯的遗孀。
潘柳儿另一手握着支玉兰素银簪,厉声骂道: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小小年纪便学人偷鸡摸狗!你娘平日便是这般教你的?”
雯姐儿身后,五岁的弟弟晖哥儿已吓得呆立当场。
雯姐儿涕泪滂沱,只一味哭喊道:
“我没拿过!我没拿过!我要找我娘!”
她奋力挣开潘柳儿的手,便往门外奔去。
“还敢跑?”潘柳儿猛地薅住她的头发,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雯姐儿被打得扑倒在泥地里。
这下连晖哥儿也吓得嚎啕大哭,潘柳儿的女儿霏姐儿立在屋檐下,作壁上观。
婆婆胡大娘子听得动静,佝偻着身子蹒跚走来,惊道:
“哎哟,我的天爷!这是怎生了?”
霏姐儿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悠悠道:
“二妹偷了阿娘的簪子不承认,阿娘正教训她呢。”
雯姐儿满身泥水,她蜷缩在地,只反复念叨:
“我没有,我没有……”
潘柳儿拧着她的耳朵,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小巧的耳垂拧下来,她怒喝道:
“还敢嘴硬?”
她正欲再打,木门“霍”地被人从外踹开。
一名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的妇人立在门外。
她周身气息阴沉,湿发一缕缕贴在脸上,发丝后那双眸子透着彻骨寒意,竟如地狱爬出的厉鬼。
潘柳儿身形一僵,她不由自主后退,脱口而出:
“你……你还活着?”
除了雯姐儿姐弟,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雯姐儿认出那人,哭着爬到她脚边:“阿娘!阿娘你回来了!”
晖哥儿也飞奔上前,抱住妇人的腿:“阿娘!”
周秀琴搂住两个孩子,声音沙哑地安抚道:
“没事了,娘回来了……”
她说罢,缓缓抬头,目光落在脸色发白的潘柳儿身上。
胡大娘跌跌撞撞走下台阶,扶住周秀琴的胳膊,颤声道:
“秀琴!真的是你?二郎说你被山贼掳走,我们都当你凶多吉少了……”
周秀琴拨开湿漉漉的头发,语气不冷不热:
“那些并非山贼,不过是些流浪汉。他们见我可怜,只取了我身上财物,便放我走了。”
潘柳儿惊得打断:
“这不可能!”
她话一出口,才觉失言,忙捂住嘴。
周秀琴冷笑:
“怎么就不可能?莫非大嫂认识那些人?”
潘柳儿顿时跳脚:
“你胡说!我怎会认识他们?”
“我不过随口一说,大嫂何必如此紧张?”
周秀琴语气淡漠,她低头瞧见女儿红肿的脸颊,眉心骤然拧紧。
“雯姐儿,你的脸怎么了?”
雯姐儿哽咽着,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周秀琴猛地抬眼,她怒视潘柳儿,寒声道:
“我的女儿,断不会偷你的东西!你未查明便动手打人,我与你没完!”
潘柳儿被她这眼神一慑,竟哑口无言。
她只觉眼前的周秀琴与往日不同,往日纵是争辩,也绝无这般威严决绝的气度。
片刻后,潘柳儿重整气焰,叉着腰泼骂道:
“你自然偏袒自家孩子!簪子是从她房里搜出的,不是她还有谁?”
霏姐儿帮腔:
“自你们来了,我母亲便时常丢失胭脂水粉。其他便也罢了,这簪子是我父亲生前送母亲的念想,连这个都偷,委实丧尽天良!”
雯姐儿委屈得嚷道:
“我没有……”
周秀琴捂住她的嘴,颔首道:
“敢情好,原来你们一直当我们是小偷。既如此,咱们便去县衙,请青天大老爷辨明是非!”
说罢,她拽起雯姐儿便出门。
周秀琴边走边朗声道:
“雯姐儿别怕,阿娘定为你讨回公道!谁敢冤枉你,我叫她吃不完兜着走!”
胡大娘与潘柳儿这才回过神,胡大娘大惊失色,追出去喊道:
“二嫂!别啊!何必为这点事叨扰大老爷?”
潘柳儿骂骂咧咧跟上去:
“我不过训斥她几句,你犯得着闹大吗?”
周秀琴不为所动,她边走边高声吆喝:
“我闺女向来乖巧懂事,你们竟敢污蔑她是小偷!我不能让她含冤受辱!管你什么胭脂簪子,今日定要掰扯清楚!”
她脚下生风,雯姐儿几乎是被她半夹着走,胡大娘与潘柳儿在后头,竟是撵之不上。
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围观,更有好事者,索性跟上去瞧热闹。
此时,城东一家绸布庄内,一名三十出头的青年正拨弄着算盘记账,一乡亲急匆匆闯进来,道:
“孙掌柜,你家娘子和大嫂吵起来了!”
孙毅手中一顿,诧异地抬头。
“我娘子?她回来了?”
“可不是!你大嫂说你家雯姐儿偷东西,你娘子不服,闹着要见官呢!”
孙毅骇然失色,扔了笔抢出门外。
周秀琴这边,眼看就要到县衙,潘柳儿再也顾不上别的,扑上去拉扯她:
“周秀琴!家丑不可外扬,有事咱关起门说!别在外头丢人现眼,叫旁人看笑话!”
她的语气已软了几分。
周秀琴根本不在乎,她豁出去道:
“你冤枉我闺女是贼,如今倒怕丢脸了?我偏就让人看笑话!”
潘柳儿见她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心知真到了官府,自己讨不到好,只得搬出孙毅,
“你一意孤行,就不怕二叔回来找你算账?”
周秀琴被这话一激,怒火更盛:
“雯姐儿是他亲闺女!他要算账,也是找你!我雯姐儿才七岁,要你那胭脂水粉何用?我娘家是番商,我的头面皆是赤金打造,你那破簪子,谁稀罕?分明是你栽赃嫁祸!”
潘柳儿被她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周秀琴正要乘胜追击,一声怒喝骤然传来:“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