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沈聿走进卧室时,我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一条宽松舒适的连衣裙。我坐在梳妆台前,正慢条斯理地涂抹着护肤品,从镜子里,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青黑和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昨晚一定是一夜未眠。
“醒了?”他走过来,从背后拥住我,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窝,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有点兴奋。”我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手抚上他略带胡茬的下巴,故作心疼地说,“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是不是昨晚太激动,也没睡好?”
我将“激动”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沈聿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脸上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是啊,一想到要当爸爸了,怎么可能睡得着。后半夜满脑子都是在想,我们的宝宝会像你还是像我。”
他的谎言说得越来越自然,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无懈可击。
“像你像我都好。”**在他怀里,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嗯。”他应了一声,帮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我已经让陈助理在楼下等了,吃完早餐就让他送你去医院。我已经跟安和的李院长打过招呼,他会亲自给你安排最好的医生。”
“李院长?”我故作惊讶,“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傻瓜,你的事,就是我的头等大事,再麻烦也值得。”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宠溺。
我心中冷笑。李院长,安和医院的院长,也是沈家的世交。沈聿这是要动用自己最信得过的人脉,来亲自导演这场戏了。他大概以为,只要掌控了医院这一环,就能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可惜,他不知道,我早已不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天真不察的苏晚了。
早餐依旧丰盛,沈聿体贴地为我布菜,将虾壳剥好,将鱼刺剔净,照顾得无微不至。饭后,他亲自将我送到楼下,交给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陈助理。
“小陈,太太就交给你了,务必照顾好。医院那边我已经安排妥了,所有检查都用最好的,明白吗?”沈聿叮嘱道,语气严肃。
“是,沈总,您放心。”陈助理恭敬地点头。
我上了车,摇下车窗,对沈聿挥了挥手:“老公,你去忙吧,路上小心。”
“好,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站在车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直到车子缓缓驶离。
那副依依不舍的深情模样,演得真好。
车里,陈助理从副驾驶回过头,对我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太太,我们现在就去安和医院。”
“嗯,麻烦你了,陈助理。”我客气地点点头,随即拿出手机,开始回复一些工作上的消息,仿佛对这次检查没有任何疑虑。
但我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陈助理的动静。我看到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飞快地拿出手机,低头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他在向沈聿汇报。
车子平稳地驶向安和医院。这家南城顶级的私立医院,环境清幽得像一座度假酒店。陈助理将车停在VIP通道,立刻有一位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
“是沈太太吧?李院长已经打过招呼了,请跟我来。”护士的态度十分恭敬。
我跟着她走进一间独立的VIP诊室,里面早已有一位看起来经验丰富的女医生在等候。
“沈太太,您好,我是妇产科的张主任。”女医生对我温和地笑了笑,“我们先来做一些基础的检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配合着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抽血、验尿、B超。
在做B超的时候,我躺在检查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涂在我的小腹上,我的心跳得有些快。我看着屏幕上一片模糊的影像,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
而那位给我做检查的医生,手法娴熟,表情平静,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一丝异样。
检查结束后,我回到诊室,张主任拿着一叠报告单,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
“恭喜您,沈太太,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您确实是怀孕了,孕周大概在七周左右。胎心胎芽也都很正常,宝宝非常健康。”
她将一张B超的黑白照片递给我,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孕囊。
我接过那张照片,指尖微微颤抖。
这张照片,是真的。但里面的那个孩子,却不是我的。
沈聿的动作真快。他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为我准备好了一份天衣无缝的“怀孕证明”。这张B超单,十有八九,是属于苏柔的。他只需要让医生在上面换上我的名字,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
“谢谢您,张医生。”我将那份伪造的“喜悦”收好,脸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不客气。”张医生叮嘱道,“您现在是孕早期,一定要多注意休息,避免劳累。我给您开一些叶酸和保胎的药物,记得按时服用。”
保胎药。又是保胎药。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原来沈聿买的那些安胎药,一部分给了苏柔,另一部分,是准备用在我这个“假孕妇”身上的。他真是思虑周全,体贴入微。
从诊室出来,陈助理立刻迎了上来:“太太,检查还顺利吗?”
“很顺利。”我对他笑了笑,“宝宝很健康。”
“那就好,沈总也能放心了。”陈助理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点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陈助理,我有点口渴,这附近有咖啡厅吗?我想喝杯热牛奶。”
“有的,太太,就在三楼的休息区。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买。”陈助理立刻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顺便走动一下,医生说对身体好。”我微笑着拒绝,“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便转身走向了电梯。
我当然不是真的要去咖啡厅。
在电梯里,我没有按三楼,而是按下了六楼的按钮。
六楼,是妇产科的VIP住院部。
阿哲昨晚连夜给我发来了消息,苏柔就在这里,608病房。
电梯门打开,长长的走廊铺着柔软的地毯,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压低了头上的渔夫帽,戴上口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
我很快就找到了608病房。病房的门是关着的,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我没有贸然进去。我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这里刚好有一个消防通道。我推开门,闪身躲了进去,只留下一道细细的门缝,刚好能让我观察到608病房门口的动静。
我在等。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一个护士推着餐车走了过来,在608病房门口停下,敲了敲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护工。
“苏**的午餐。”护士说道。
“好的,谢谢。”护工接过餐车,推了进去。
门再次关上。
我没有动,继续耐心地等待。我知道,沈聿不可能让苏柔一个人待在这里,他一定会派人看着她。除了护工,一定还有别人。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的腿都站得有些发麻了。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是沈聿的司机,老王。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径直走到了608病房门口,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了门。
在他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我清楚地听到了从门缝里传出的、苏柔那娇滴滴的声音。
“姐夫,你总算让人送汤来了,我都快饿坏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将后面的话语都隔绝在了里面。
我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姐夫。
她叫得多么亲热,多么自然。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早已发展到了这一步。我的丈夫,我的妹妹,他们联手给我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将我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我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然后拨通了苏柔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苏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喂,姐,什么事啊?”
“小柔,你在哪儿呢?”我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充满了关切,“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不接?身体好点了吗?”
“我……我在家啊,能在哪儿。”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心虚,“就那样吧,还是没什么力气。”
“是吗?”我轻笑一声,话锋一转,“可是我刚刚好像在安和医院看到你了。六楼,妇产科。”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好几秒,苏柔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姐……你,你看错了吧?我怎么可能在医院……”
“是吗?那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我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不过也巧了,我也在安和医院。我怀孕了,刚刚做完检查。”
“什么?!”苏柔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是啊,我也很意外呢。”我慢悠悠地说道,“医生说,已经快七周了。小柔,我要当妈妈了,你也要当小姨了,开不开心?”
电话那头,只剩下苏柔粗重的呼吸声。
我能想象得到,此刻的她,会是怎样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没有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对了,我刚刚好像还看到姐夫的司机王叔了,他提着一个保温桶,好像也是往妇产科这边来的。你说巧不巧,他也是来看朋友的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苏柔的心理防线上。
“姐……我……”她已经语无伦次。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轻快地打断她,“我老公还在等我呢,他知道我怀孕了,高兴坏了,说要给我和宝宝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小柔,你也替我开心吧。先挂了,拜拜。”
说完,我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按下了停止录音键。
**在墙上,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苏柔这条线,已经被我点燃了。以她那沉不住气的性子,一定会去找沈聿大闹一场。
而我,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等着看他们如何狗咬狗。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和情绪,走出消防通道,从另一侧的楼梯下了楼。
回到一楼大厅,陈助理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太太,您去哪儿了?我到处找您。”看到我,他明显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我抱歉地笑了笑,“刚刚碰到一个朋友,多聊了两句。我们回去吧。”
“好的,太太。”
回去的路上,**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聿,苏柔,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