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塘后我成了敌国太傅谢凛把我沉塘那晚,我攥着他通敌的密信。
五年后敌国女太子指着我说:“此乃孤的太傅,尔等岂敢放肆?
”他盯着我腰间玉佩:“夫人竟还活着?”满殿哗然中,我拔下他当年所赠的玉簪。
“谢将军,今日该沉塘的是你。”---冰冷的塘水,带着淤泥和腐烂水草特有的腥气,
凶狠地灌入我的口鼻。那瞬间的窒息感,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肺腑,
痛得眼前炸开一片混沌的金星。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撕扯中浮沉,每一次徒劳的挣扎,
都只是让浑浊腥臭的水更深地涌入喉管。黑暗粘稠如墨,沉沉压下。就在这溺毙的边缘,
一点微弱的、几乎要被黑暗吞噬的亮光,却固执地穿透浑浊的水幕,
刺入我的眼底——是谢凛。他站在塘边,身姿挺拔如寒松,
轮廓被岸边摇曳的火把勾勒得清晰又遥远。那身玄色常服,是我亲手浆洗熨烫过的,
此刻却冰冷得像一层铁甲。火光跳跃着,映在他脸上,
那双曾经盛满我所有眷恋与温情的眼眸里,此刻却只剩下一种东西——冰封千里的漠然。
没有挣扎,没有嘶喊,甚至连一丝一毫情绪的涟漪也无。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的结发妻子,像处理一件废弃的杂物般,被投入这污浊的深渊。
沉重的麻袋口被迅速扎紧,石头坠着,拖着我加速沉向那无光的淤泥深处。
隔着冰冷刺骨的水,隔着生与死的界限,我最后看到的,是他平静转身离去的背影,
决绝得没有半分留恋。岸上嘈杂的人声——那些属于谢家族人、仆役的,
或惋惜、或窃喜、或麻木的议论——瞬间被奔涌的水流隔绝,模糊成一片遥远的嗡鸣。
彻底沉入黑暗前,我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是右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刺痛。
那里面,死死攥着一角被塘水浸透、几乎要化开的硬纸。那是片刻之前,
在他书房暗格里翻出的,沾着异国火漆印记的密信。冰水刺骨,却远不及这纸片灼烫,
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我的皮肉,直抵心脏深处,将过往五年所有的温情与信任,
烧成了灰烬。***记忆的碎片,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尖锐的棱角,
狠狠扎进濒死的混沌里。是春日暖阳下,谢凛策马穿过城外十里桃林,马蹄踏碎落英,
他俯身向我伸出手,朗笑声盖过了枝头鸟雀的喧闹。他宽厚的手掌握住我的,干燥温暖,
轻易便将我提上马背,稳稳圈在身前。马蹄踏过满地粉白的花瓣,
带着我们一路奔向灿烂的春光,风里裹挟着桃花的甜香和他身上清爽的气息。是盛夏荷塘边,
他笨拙地为我剥着莲子,指尖染上青绿的汁液,剥好的莲子却颗颗饱满圆润,
小心地放入我掌心。他的目光专注,仿佛在对待最精密的军阵图。我笑他手指不够灵巧,
他却一本正经:“夫人玉手,岂能沾此粗活?为夫甘愿代劳。”那清甜微苦的滋味,
仿佛还在舌尖残留。是冬夜围炉,窗外风雪呼啸。他披着大氅从军营匆匆赶回,
带着一身寒气,却在靠近暖炉前先仔细拍打干净,唯恐凉着我。他将我微凉的双足捂在怀中,
用他温热的掌心一点点焐热,低声讲着边塞的星子和雪原上孤狼的长嗥。炭火噼啪,
映着他眼中跳动的暖光,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严寒。是那支羊脂白玉簪。
他凯旋归来的庆功宴后,避开喧嚣的宾客,在月色如水的庭院里,亲手为我绾上发髻,
簪入这支触手生温的玉簪。他指尖拂过我耳畔,声音低沉,
带着酒后的微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知微,结发为夫妻,此生不渝。此簪为证。
”玉簪温润的触感贴在发间,像一句无声的誓言。那些画面,那些声音,
那些触感……曾经是我生命里最坚实温暖的底色。如今,在这冰冷的、吞噬一切的塘水中,
它们却像最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凌迟着仅存的意识。
结发为夫妻……此生不渝……冰冷的嘲讽无声地在心底炸开,带着撕裂般的剧痛。信任?
多么可笑又昂贵的祭品!我竟用五年韶华,用一颗毫无保留的心,
去供奉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那封密信上扭曲的字迹和刺目的火漆,如同恶鬼的狞笑,
彻底撕碎了所有温情的假面。巨大的悲恸和滔天的恨意,
如同两头凶兽在濒死的躯壳里疯狂撕咬冲撞。肺里的空气早已耗尽,
死亡的阴影沉甸甸地压下来。然而,那攥紧密信的掌心,传来的尖锐刺痛,
却像黑暗中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带着这滔天的冤屈和彻骨的恨意,无声无息地烂在这塘污浊的淤泥里!
一股蛮横的、源自生命最底层的求生本能,猛地冲垮了溺毙的绝望。
被绳索捆绑的双手在麻袋里拼命扭动挣扎,粗糙的麻绳摩擦着腕骨,瞬间便磨破了皮肤,
**辣地疼。嘴里堵着的布团被牙齿死死咬住,用尽全身力气向外顶!
浑浊腥臭的塘水再次大量灌入,窒息感更重,但那一丝松动,却带来了微弱的希望!
双脚也在疯狂地蹬踹,试图踢开坠在麻袋底部的石块。一次,两次……沉重的石头纹丝不动,
只是带着我更决绝地沉向那漆黑的深渊。冰冷的绝望再次攫紧心脏。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之际,脚踝似乎猛地勾到了什么!坚韧、纠缠……是水草!
是那些长在塘底,密匝匝如同鬼手般的水草!求生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双腿不再盲目踢蹬,而是凭着感觉,拼命地缠绕、勾住那丛救命的水草!身体下沉的势头,
奇迹般地,被这柔韧的阻力,硬生生地滞缓了一瞬!就是这一瞬!被捆缚在身后的双手,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肉里,借着那水草带来的微弱浮力和牵引,拼尽残存的所有力气,
狠狠向麻袋的缝合处撕扯!粗糙的麻布纤维割裂着指甲和指腹,鲜血混入污浊的水中,
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刺啦——!”一声沉闷的撕裂声在水中响起。麻袋,
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豁口!冰冷的塘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灌入,冲撞着身体,
但也带来了……久违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自由”!身体本能地蜷缩,
从那致命的麻袋中奋力挣脱出来!口鼻终于脱离了布团的堵塞,贪婪地想要呼吸,
却只吸入更多腥臭的污水,呛得胸腔剧痛。窒息的黑暗再次笼罩。肺像要炸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双腿猛地蹬开缠绕的水草,凭着模糊的方向感,
朝着头顶那微弱火光映照的方向,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不顾一切地向上挣扎、泅去!距离,
从未如此漫长。每一次划水,都沉重得像拖着千斤巨石。冰冷的塘水如同无数双鬼手,
拉扯着衣袍,拖拽着身体下沉。意识在缺氧的剧痛中飘摇,眼前阵阵发黑,
只有那水面之上摇曳跳动的、象征人间的火光,是唯一的锚点。
近了……更近了……“哗啦——!”头颅猛地冲破水面!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
大口大口带着腥味的空气疯狂涌入火烧火燎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濒临破碎的痛楚。
冰冷的夜风刀子般刮过湿透的脸颊和脖颈,激得浑身筛糠般颤抖。岸边的火把还在燃烧,
人声却已远去,只留下凌乱的脚印和一片狼藉。谢府后花园这偏僻的角落,
只剩下死寂的黑暗和污浊塘水刺骨的寒冷。我扒住塘边湿滑冰冷的石头,指甲抠进石缝里,
身体抖得几乎无法支撑。不能停!谢家的人随时可能回来查看!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铁锈味在口中弥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挣扎着爬上岸,湿透的沉重衣裙如同铁枷。
冰冷的夜风瞬间穿透湿衣,带走仅存的热量,冻得骨头都在打颤。不敢停留,
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吞噬一切的漆黑塘水。我辨认着后花园最荒僻小径的方向,
像一缕从地狱爬回的幽魂,踉跄着、跌撞着,消失在沉沉的夜色深处。每一步,
都踏在冰冷的泥地上,也踏在由五年恩爱浇铸而成、如今已彻底粉碎、冰冷刺骨的废墟之上。
那封被塘水泡得字迹模糊、却已深深刻入骨髓的密信,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沉甸甸地坠在心底最深处。***五年光阴,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让稚子长成少年,
亦足以让一个从污浊塘水中爬出的“亡魂”,在异国的土地上,淬炼成一把寒光凛冽的剑。
大梁,上京。皇城东侧,一座规制严谨、气象森然的府邸,是太子太傅的官邸。
朱漆大门厚重肃穆,门楣上悬挂的御赐匾额“文韬武略”,在秋日澄澈的阳光下,
流淌着沉甸甸的金辉。府内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处处透着一种低调的威严。书房内,
光线明亮。紫檀木大案上,奏报文书堆积如山,却码放得一丝不苟。我坐在案后,
身着大梁三品文官特有的深青色云雁补服,束发一丝不乱,
只用一支式样极其简洁的青玉簪固定。脸上薄施脂粉,
恰到好处地遮掩了眼底因常年殚精竭虑而留下的淡淡倦痕,
更衬得眉宇间沉淀出一种近乎冷峭的疏离与沉静。五年,足以磨平惊惶,重塑筋骨。
指尖掠过一份边境军情急报的封口火漆,目光落在上面熟悉的印记纹路上,心湖深处,
只余一片冰冷的死寂。那曾经能掀起惊涛骇浪的痛楚与恨意,如今已被压缩、凝练,
化作支撑这副躯壳行走于权力漩涡最深处的唯一燃料。“太傅,
”心腹侍卫萧十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低沉而恭谨,“西境六百里加急,
北境……似有异动。”“呈进来。”我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门被轻轻推开,
萧十一快步上前,将一份插着三支染红翎毛的军报放在案上,旋即垂手侍立一旁。
他跟随我多年,深知我习惯,除了必要的军情政务,从不赘言。展开军报,
目光迅速扫过那熟悉的边境地名和调动迹象。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温润的羊脂白玉,雕着古朴的螭龙纹。
这是当年从谢府冰冷塘水中爬出后,贴身藏匿带走的唯一旧物。它曾是“情”的象征,如今,
只是提醒我“仇”未雪的冰冷信物。“传令兵部,”我放下军报,提笔在空白笺纸上疾书,
墨迹力透纸背,“着令西境守将,按丙字第七号预案,加固烽燧,深沟高垒,严查往来商旅,
但有可疑,立时扣押。所需粮秣军械,三日内务必调配到位。延误者,军法从事。”“是!
”萧十一双手接过墨迹淋漓的指令,躬身退下,步履无声。书房重归寂静。窗外的秋阳,
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新墨的微涩和线装书卷的淡淡清香。指尖再次拂过腰间那枚冰凉的玉佩。
螭龙盘绕,玉质温润依旧,却再也暖不了心肠分毫。谢凛……这个名字,
连同那夜冰寒刺骨的塘水,早已被锻造成心底一根淬毒的尖刺,日夜提醒着归途的方向。
快了。棋盘已布,风云将起。***深秋的寒意已悄然浸透大梁上京的宫墙殿宇。
御花园中精心培育的秋菊开得正盛,金蕊银瓣,在萧瑟的秋风里傲然挺立,
反倒显出几分孤峭的冷艳。此刻,皇宫深处专为接待邻国使臣而设的“撷英殿”内,
却是暖意融融,丝竹悦耳,一派歌舞升平。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映照着往来宫人身上繁复精美的宫装和使臣们色彩各异的礼服,流光溢彩。
大梁皇帝端坐于上首御座,面容平和,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仪与疏离。他身侧,
端坐着大梁的储君,太子萧令月。她并未刻意着女装,一身玄底金线绣四爪蟒袍的储君常服,
衬得她身姿挺拔,眉目间既有女子的清丽,更有一股寻常闺阁难觅的锐利英气。
她端坐的姿态沉稳如山,目光如静水深流,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殿中众人。下首右侧首席,
端坐着此番率使团前来的大周镇北将军,谢凛。五年时光,并未在他脸上刻下多少风霜,
反而沉淀出一种更为内敛的锋芒。依旧是那般挺拔的身姿,深邃的眉眼,
只是那曾经在沙场上淬炼出的铁血之气,似乎被一层属于庙堂高官的沉稳圆融所包裹。
他身着大周一品武官的紫袍玉带,腰悬佩剑——那剑鞘的形制,
隐隐透着大梁匠作特有的精细纹路。他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举杯与对面的梁国重臣寒暄,言谈举止,滴水不漏。我随侍在太子萧令月身侧稍后的位置,
一身深青太傅官袍,气息沉凝,如同殿角一尊沉默的玉雕。目光低垂,
落在面前几案上精美的御膳上,仿佛专注于盘中那朵用萝卜雕成的荷花。然而,
谢凛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腰间那柄隐约透着梁国匠作风格的佩剑,
以及他偶尔扫视殿中时那锐利而警惕的眼神,都像无形的细针,
密密地扎在早已结痂的心口旧伤上。“谢将军,
”萧令月清越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和谐的乐声,带着一丝听不出情绪的探究,
“孤闻将军去岁大婚,迎娶的乃是贵国礼部侍郎之女?当真是郎才女貌,可喜可贺。
未知新夫人可曾随行,也好让我大梁女眷,一睹风采?”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乐师识趣地停了丝竹。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了然,齐刷刷地投向了谢凛。
他当年沉妻于塘、旋即再娶高门贵女之事,虽是大周内务,但在两国高层之间,也并非秘闻。
谢凛持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杯中的酒液漾起细微的涟漪。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
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捕捉的阴翳,如同乌云瞬间遮蔽了寒星。
他放下酒杯,朝着萧令月的方向微微欠身,声音平稳无波:“太子殿下挂心了。
内子身体微恙,不耐舟车劳顿,故留于京中休养,未能随侍。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他的目光坦然迎向萧令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
萧令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不再追问,只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