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卫无言萧衍全文小说最新章节阅读卫无言萧衍
箭雨，是死亡的预告。
火光，是地狱的开场。
卫无言闭着眼，等着那些冰冷的铁矢穿透他的身体。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箭矢破风带来的，细微的刺痛感。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密集的「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是无数铁豆砸在了铁板上。
卫无言猛地睁开眼。
他看见了。
黑夜中，无数细小的石子，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精准地打在每一支箭的箭头上。力道之大，角度之刁钻，竟将那些足以穿甲的利箭，硬生生撞得偏离了方向，钉进了他们身后的柴堆和墙壁里。
「什么人！」
赵副将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亲兵们也慌了，他们握着弓，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射。敌人，藏在暗处，而他们，暴露在火光里。
卫无言身边的影子们，也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中，一条黑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卫无言的身边。
那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衣里，脸上戴着一张朴素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卫无言认得。
是师兄，鬼。
师父座下，最擅长暗杀和潜行的影子。
「头儿。」鬼的声音，像淬了冰，「跟我走。」
卫无言没有动。
他的目光，越过鬼的肩膀，死死地锁在赵副将的脸上。那眼神，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淬了毒的平静。
「赵副将。」卫无言开口了，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场上所有的嘈杂，「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赵副将看着他，像看一个傻子。
「为什么？将军的命令，就是为什么。」
「不是这个。」卫无言摇了摇头，他向前走了一步，完全暴露在亲兵们的弓箭前，「我要知道，祭天大典，献祭的真相。」
鬼伸手想拉他，被他甩开了。
「头儿！别冲动！」
赵副将看着卫无言那副不要命的架势，脸上的鄙夷和狠戾，慢慢变成了一种残忍的、猫捉老鼠般的快意。
「你想知道？」他笑了，笑声难听得像砂纸在摩擦，「好。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种夸张的、咏叹般的语调说道。
「我们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夫人仙去，他日夜思念，茶饭不思。为了能让夫人在黄泉路上走得更安稳，甚至能轮回转世，回到他身边……」
赵副将顿了顿，目光落在卫无言身上，充满了轻蔑。
「他决定，用一件最干净、最纯粹、和夫人最有渊源的祭品，来祭天。」
他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卫无言。
「那个祭品，就是你。」
「用影子的命，换阿窈来世安康，是最好的祭品。」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卫无言的脑海里炸开。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残忍的印证。
他不是敌人，不是叛徒，不是哪怕一个可以站着死的人。
他是一件祭品。一个物件。一件……用来取悦鬼神的东西。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连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为什么……是我？」卫无言的声音在发抖，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
「为什么？」赵副将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因为你这张脸！因为你这双眼睛！因为你是她留下来的，唯一的影子！」
他往前走了几步，逼近卫无言，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恶毒。
「你以为，将军真的爱你？不，他爱的是透过你，看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你跳得再好，学得再像，也只是一个赝品。一个用腻了，就可以随时烧掉的赝品！」
「烧掉……」
卫无言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想起了那双月白色的舞鞋。想起了萧衍温柔地说，「穿上它，你就像她了。」
原来，那不是赞美。
那是为她准备的……嫁衣。
为他准备的……寿衣。
「哈哈哈哈……」
卫无言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笑声在火光中回荡，悲怆，又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赵副将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后退了一步，喝道：「笑什么！给我杀了他！」
亲兵们再次拉满了弓。
这一次，再也没有石子了。
但就在箭矢离弦的瞬间，鬼动了。
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把将卫无言拽向身后，同时手中的短刀脱手飞出，精准地划伤了拉弓最近的两个亲兵的手腕。
「嗷！」
惨叫声中，鬼低吼道：「头儿！走！」
更多的黑影从柴房的屋顶、墙头、地底冒了出来。他们个个身手矫健，出手狠辣，像一群从地狱里杀出来的修罗。他们是师父的旧部，是沉寂了三年的，最锋利的刀。
「是叛贼！是影卫！保护赵副将！」
场面彻底乱了。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卫无言被鬼护在身后，他却挣脱了。
他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看着那些为了他而拼命的兄弟，看着那冲天的火光。
他知道，他不能走。
他一走，就是逃兵。
他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死在萧衍的算计里。
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这场棋局里，彻底脱身。变成一个……真正的死人。
「鬼。」卫无言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带兄弟们走。从南边的水路。」
「头儿！你疯了！」
「这是命令。」卫无言看着他，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告诉师父，他的弟子，卫无言，今天……为天下所有被当成影子的人，讨回一点公道。」
鬼看着他，沉默了。
他了解卫无言。这个头儿，平时比谁都沉默，比谁都能忍。可一旦决定了什么，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等你。在乱葬岗。」
他说完，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所有的黑影，像是接到了某种指令，开始且有计划地向后撤退，为卫无言腾出了一片空地。
赵副将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局面，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卫无言就那么站在那里，站在火光和阴影的交界处。他丢掉了手里的匕首，解开了身上的护具，然后，他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脱掉了那身属于影卫的黑衣，露出了里面最普通的白色里衣。
他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回到柴房的中央。
那里，火势更大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
萧衍，你现在，是不是也在看着这里？
是不是很满意？
卫无言笑了。
他对着那些惊魂未定的亲兵，张开了双臂，像一个拥抱光明的圣徒。
「来吧。」
他说，「让我死得，像个祭品的样子。」
赵副将看着他疯魔的样子，啐了一口，狠狠地挥下手。
「放箭！」
这一次，箭雨没有再停下。
数十支利箭，穿透了火光，穿透了黑夜，毫不留情地射进了卫无言的身体。
血花，在他白色的里衣上，一朵接一朵地绽放。
他摇晃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他只是站在那里，胸膛插满了箭矢，像一尊被万箭穿神的雕像。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让他绝望的世界，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进了那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火舌，瞬间吞噬了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