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一句玩笑,把我三个月的认真踩碎了林夏夹着手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
我正坐在烧烤摊的塑料凳上,手心都是汗。夜风把油烟吹得乱七八糟,
我眼前那盘烤腰子已经凉透了,手机屏幕还停在她和另一个男生的聊天框上。“宝,
今天也跟他说你在加班吗?”我把手机举高一点,对着林夏。林夏拎着她那杯柠檬水,
吸管含在嘴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像是在听什么无聊的段子。“你翻我手机?
”林夏把包往椅子上一丢,坐下,短裙被她顺手往下拽了拽。“我问你,为什么骗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怎么就骗你了?
”林夏慢吞吞地把柠檬片戳下去,冰块在杯子里碰得叮当响。我把聊天记录往前翻了几行。
“你跟他说,你一个人租房,很辛苦,想要有人陪你。”“你跟我说,你跟你妈住,
不方便我去。”“还有,你跟他说,你从不上夜店,你讨厌吵,
你跟我说……你大学就混酒吧。”我抬头盯着林夏,“林夏,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林夏这才抬眼看我。夜市的那盏黄灯刚好打在她脸上,妆有点花,嘴唇却红得扎眼。
她盯了我几秒,突然笑了一声,笑得没什么温度。“周野,你这么紧张干嘛?”她往前探身,
从我手里把手机抽走,低头滑了一下,确认聊天界面,轻飘飘看了我一眼。“骗你这点,
算多吗?”她抬起下巴,眼尾轻轻挑着,“骗你还少吗?”那一刻,
耳边烧烤摊的吆喝声忽然就远了。油烟味、孜然味、隔壁桌喝醉的嗓门,
全都退到很远的地方去,我的脑子里只剩她这句话,一遍一遍地撞。骗你还少吗。
仿佛我是个被默认可以拿来练手的傻子,骗习惯了,现在被质问,
还得反省自己怎么忽然开窍了。我捏着一次性筷子,手背上的青筋一点点鼓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问。“就字面意思啊。”林夏耸耸肩,拨开桌上的辣椒,“第一次见面,
我说我二十三,实际上二十六,你信了;”“我说我不抽烟,只是偶尔跟朋友玩两口,
其实一天一包,你也不在意;”“我说我跟前任是和平分手,
实际上是他发现我同时聊了仨人,闹得挺难看的,你也不问。”她眯着眼睛看着我,
像在数着一道道算术题。“周野,你从来不想知道真相的。”我喉结上下滚了一下。
第一次在酒吧见到林夏,是我同事拉我去的局。那天加完班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我只想回租的那间十几平小房间躺平。结果王凯在微信语音里吼:“来,带你见个仙女。
”酒吧里灯光乱晃,低音炮一响,我就知道我不该来。林夏靠在吧台,手里晃着杯酒,
头发扎成高马尾,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脖子。王凯冲我招手:“周野,这是林夏,我朋友。
”“你好。”林夏冲我笑,眼睛弯成月牙,“你是周野?名字挺帅的。
”那时候她说自己二十三,在学日语,准备以后出国打工,让父母过好日子。我记得很清楚,
她说“父母”两个字的时候,手指在杯沿上轻轻绕了一圈,像是在安慰自己。
我那会儿还特懂事地点头:“挺好的,有目标。”后来才知道,她爸欠债跑了,
她妈天天以她为提款机,出国打工只是一个练得很熟的说辞,用来遮住那些不体面的东西。
但那都是后话了。我回过神的时候,林夏已经点了一支烟。烧烤摊的老板从我们身后挤过去,
端着一大盘烤串。“小两口别吵,吃点串。”我苦笑了一下,“我们不是小两口。
”“那更别吵。”老板摆好盘子,拍拍我的肩,“找到对象不容易。”林夏看着老板,
笑了一下。“听见没,人家都知道你捡到宝了。”林夏弹了下烟灰,“你这种男生,按理说,
早就该被我玩的。”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叫‘玩的’?”我盯着林夏。
“认真的、老实的、按点上班、按点发工资。”林夏慢悠悠地说,
“这种人最适合当备胎、冤大头、提款机。”她说得太顺口,像在背多选题答案。
“那你答应做我女朋友的时候,也是玩?”我问。三个月前,我在她租的房间里,
拎着一袋她爱吃的草莓,支支吾吾问她:“那…我们算在一起了吗?”林夏那天靠在窗边,
穿着我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细白的胳膊。她没正面回答,
朝我勾勾手指:“你想算,就算。”我当时激动得差点把草莓袋子扯破。现在回想,
那根本不是承诺,只是她懒得拒绝我。“我有逼着你吗?”林夏把烟按在一次性烟灰缸里,
抬眼看我,“你追我的时候,我说过无数遍,我很复杂,你别太当真。”我张了张嘴。确实,
她说过。“我烂透了”“我不适合谈感情”“你会后悔的”……每一句都像是郑重的警告。
可我那时候只当是她缺安全感。“那你现在想要什么?”我问,“继续这样?一边跟他撒娇,
一边让我帮你搬家、修灯泡、半夜接你回家?”“挺好的啊。”林夏笑,
“你们各有各的优点。”她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他有钱,会带我去玩,我开心;你靠谱,
深夜两点我喝醉了,你会来接我,也开心。”“我不想当哪个。”我咬牙,“林夏,
我不想当谁的替补。”林夏盯着我,眼睛里终于有一点点不耐烦。“周野,你们一个个的,
都以为自己是例外。”她把吸完的烟扔进旁边的啤酒瓶,发出“滋”的一声。
“你追我的时候,以为自己比别人真诚,就能感动我;”“他给我转钱的时候,
以为多几个零,就能换我专一。”“结果呢?谁都没搞懂,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缺爱,我贪心,我怕穷,我也想有人给我撑腰。你能给哪一个?
你说。”我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拿什么跟别人比?
一个在小公司写方案、加班到夜里十一点,工资卡还得每个月往家里打生活费的普通打工人。
我连请她去正经餐厅吃一顿的次数都数得过来。“所以你就可以骗?”我最后只挤出这句话。
“我也没拿刀架你脖子。”林夏说,“你愿意信,就说明我演得还行。
”“那你有没有哪怕一刻,对我是认真的?”我声音有点发抖。林夏愣了半秒,
忽然笑了一下。她没回答。她转头去跟老板要了一双新筷子,把凉了的烤翅拨到我这边。
“吃吧。”她说,“别浪费钱,你一个月挣那点儿,多心疼啊。”这一句,
比任何脏话都难听。我盯着那只烤翅,胃里一阵翻涌。我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
我和她就不在同一个故事里。我以为我们在谈一场辛苦但真诚的恋爱,
她只当自己在打一场熟练的仗,手里拿着的是人心和算计。“林夏。”我抬起头,
第一次把她的名字喊得这么重,“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骗我了。
”她眉梢一挑:“你要分手?”我苦笑:“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过?”林夏盯着我看了很久。
夜市的灯一闪一闪,我突然有种很可笑的错觉:好像只要她现在说一句“别走”,
我还是会留下来。可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低下头,继续剥一只已经凉透了的小龙虾,
手指被辣得通红。“周野,”林夏在壳碎开的那一瞬间,淡淡开口,
“以后别问我为什么骗你。”她抬眼看我,声音轻得像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叹气。
“因为你从来没逼我对你诚实。”我坐在那儿,听着她这句总结,忽然有点喘不上来气。
手机震了一下,是王凯发来的消息:“野哥,兄弟们在你租房楼下喝啤酒,来吗?
”我看着那行字,指尖发麻。我把手机收进口袋,慢慢站起来。
塑料凳在地上拖出刺耳的一声。“串你吃吧。”我说,“我去找我兄弟。”我转身的那一下,
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我没回头。只是走到马路边的时候,风一下子灌进脖子里,
我才发现手还在抖。我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快过去。我也知道,那句“骗你还少吗”,
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但那一刻,我终于有点明白,原来有些人,
不是你不够好才被骗。而是他们本来,就习惯了用谎话生活。2被惯出来的骗子,
都是有人给她擦**的我下楼的时候,王凯他们已经在路边摊支起了第二箱啤酒。
秋夜的风有点凉,吹得塑料桌子哗啦啦响,啤酒混着花生皮的味道,在路灯底下一股子散漫。
“野哥,这边!”王凯冲我招手,手里还夹着一串刚上来的烤鸡皮。我走过去,
在他旁边坐下。**刚挨到板凳,王凯就凑过来低声问:“你脸色这么差,林夏跟你吵架了?
”“没吵。”我拧开一瓶啤酒,冰气往外冒,“只是发现自己挺傻的。
”陈禹在对面笑得前仰后合:“这话你也就现在承认,明天又当舔狗。”“闭嘴。
”王凯踹了他一脚,“让他说。”我把刚才在烧烤摊那一幕说了一遍。
从我问“为什么骗我”,到她那句“骗你还少吗”。说完,桌上安静了几秒。
耳边全是旁边桌吹牛的声音:“兄弟我跟你讲,
我那会儿一个月赚两万……”王凯“砰”一下把酒瓶往桌上一摁。“行。”他咬牙,
“这女的真行。”陈禹没笑了,摸了根烟出来点上:“你当时怎么说的?”“还能怎么说。
”我苦笑,“我站起来走了呗。”“走得干脆吗?”“……腿挺软的。”他们都笑了一下,
但那笑里带着点替我难受的味道。王凯抿了口酒:“其实吧,我早看出来她不简单。
”“那你早干嘛去了?”我看他一眼。“你追她的时候,我要是劝你别追,
你肯定觉得我嫉妒你。”王凯翻了个白眼,“你那时候一说到她,眼睛都冒光。”我没吭声。
我当然记得。那会儿我天天在办公室给客户改方案,改到凌晨,
第二天早上还要被领导骂“字太小看不清”。唯一的乐趣,就是中途偷摸看一眼手机。
林夏发来的消息:“下雨了,好冷。”我就把自己那件唯一像样的外套脱下来,
冒雨骑着小电驴给她送过去。她站在小区门口,穿着宽大的卫衣,头发扎成丸子头,
看到我的时候还傻笑:“你怎么真的来了啊?”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所有的疲惫都有意义。
陈禹看我沉默,叹了口气:“你这种人啊,就是把喜欢当成勤工俭学。”“什么意思?
”我皱眉。“出力不讨好。”他夹起一块烤肉,
“你给她当保镖、司机、搬家工、免费心理咨询,还顺带当垃圾桶,
她情绪不好了就来找你吐。”“你以为这种付出会感动她。”“结果人家只会觉得:挺好,
有人接盘我所有烂摊子。”王凯点头:“她就是被这种人惯出来的。
”我被说得心里一阵发虚。“可我也不是完全没收获。”我抬头,硬撑着说,“至少这次,
我看清她了。”“你确定?”陈禹瞟我,“她要是半夜给你发消息‘我头好晕’,
你还能不去?”这个问题,像一拳打在我软肋上。我想了两秒,没说话。
手机刚好在这时候震了一下。我下意识拿出来看。屏幕上跳出来的是微信通知。
【林夏】:你到家了吗?简简单单一句话。王凯凑过来,看了一眼,冷笑:“你看,开始了。
”【林夏】:刚才说重了,对不起。【林夏】:你别往心里去,我就嘴欠。
我盯着那两条消息,指尖动了动。以前的我,这时候肯定立刻回一句“没事,我没事”,
然后顺带关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回家要注意安全。现在,我只是把手机扣在桌上。
“你不回?”陈禹问。“先放着。”我闷了一口啤酒。酒顺着喉咙往下烧,胃里暖了一点。
“你要是真想断,就别扮酷。”王凯说,“直接说清楚。”“怎么说?”我苦笑,
“说‘你是骗子,我是傻子,我们不合适’?”“也不是不行。”陈禹说,“至少押韵。
”我被他逗得笑了一下,笑完又有点酸。王凯把酒瓶对着我举了举:“这样吧,
今晚把该骂的骂完,把该喝的喝完,明天你拉黑她。”“别一边拉黑,
一边在好友申请那里等她来加你。”我没答应,也没拒绝。我只觉得脑子很乱。
散摊的时候已经快一点。回到出租屋,楼道里灯坏了一半,
只有最顶上的那一盏忽明忽暗地闪。我掏钥匙的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林夏】:睡了没?
【林夏】:你不说句话,我心里挺难受的。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个委屈的小表情。
**在门上,盯着那张小脸看了很久。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她可能也不容易。
”另一个声音立刻怼回去:“她不容易,就有理由拿你当备胎?”我最终只回了四个字。
【周野】:到了,在喝酒。【林夏】:别喝太多。过了几秒。【林夏】:我刚才那些话,
是随口说的,你别太当真。我闭上眼睛。“随口说的。”这些字眼,
在我脑海里和“骗你还少吗”重叠在一起,像两把刀在同一个地方来回剁。我没再回。
第二天一早,我迟到了二十五分钟。部门早会已经开到一半,
领导指着屏幕骂:“谁写的这份方案?逻辑乱得跟我妈的菜谱一样。”同事们齐刷刷看向我。
“是我。”我硬着头皮说。领导眯眼:“周野,你最近心不在焉啊,失恋了?
”办公室一阵哄笑。**笑了一声:“差不多。”“失恋是吧?失恋也要还房贷的。
”领导摆摆手,“下班前改完,今晚可能要通宵。”我坐回工位,打开电脑,
屏幕上跳出消息提示。【王凯】:兄弟,坚持住,别怂。【王凯】:今天拉黑了吗?
我正准备回他“等忙完”,微信界面往下滑的时候,蹦出了一条朋友圈。【林夏】:有些人,
把谎言当成求生欲。你骂她坏之前,先想想是谁把她逼成那样。配图是一张昏暗的房间角落,
桌上放着一杯酒,旁边半包烟。底下已经有好几条评论。【姐妹A】:谁又惹你了?
我去骂死他。【姐妹B】:别难过,你不是一个人。
【男人C】:你永远是最值得被好好对待的那个。我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视线顿了一下。
这个头像,我在她聊天记录里见过。“宝,今天也跟他说你在加班吗?”就是他。
我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原来在她的世界里,我不是那个被骗的人。
我是那个“把她逼成这样”的加害者。我把手机屏幕锁黑。五分钟后,我还是忍不住又点开,
点进她的头像。我们没有任何合照。只有一张她在路边摊吃小龙虾的照片,是我随手拍的。
那天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手指被辣得通红,还冲我喊:“周野,你再不给我倒水,
我就把你卖了。”我当时在心里默默想:你要真缺钱,把我卖了也行。现在回想起来,
只觉得自己可笑。午休的时候,王凯端着盒饭走过来,放在我桌上。“喂,吃饭。
”我摇头:“没胃口。”“你再这么挂着,
到时候真成她朋友圈里说的那种‘被她逼疯的前任’。”王凯撇嘴,
“她说她被你们害成这样,你要是再自虐,就等于替她证明她说的没错。
”我被他这句话戳中。“那我该干嘛?”我抬头看他。王凯扒了一口饭:“先有点底气。
”“晚上下班,跟我去个地方。”“哪儿?
”“你不是总好奇她以前那段‘很难过的感情’吗?”王凯压低声音,“带你见见她前任,
活体案例。”“你怎么认识他?”我皱眉。“朋友圈共同好友,你俩都加过的。
”王凯翻手机给我看。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头像,
正是刚才在林夏动态下面那条“你值得最好”的评论。“他当初追她,付出比你多十倍。
”王凯道,“最后被折腾得差点抑郁,换了城市,换了工作。
”“你要是还觉得她只是‘嘴欠’,我也没话说。”我盯着那张头像,
心里慢慢浮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单纯的愤怒。更像是一种迟来的自尊心,
在缓缓醒过来。“晚上见。”我说。王凯“啪”地一声合上饭盒:“行,那今晚开始,
你学会第一件事。”“什么?”“先别急着心疼别人。”他看着我,“先学会心疼你自己。
”这一句话,在我胸口炸开。我忽然意识到,从我喜欢上林夏那天起,我对她所有的温柔,
都是从自己身上扣的。扣时间,扣睡眠,扣钱,扣尊严。我从来没想过,原来有一天,
有人会站在我这边,提醒我:你也值得被好好对待。电脑屏幕上的方案文档,光标一闪一闪。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丢到抽屉里。“行。”我在心里说,“那就从今天开始,
学着别再给她擦**。”只是我还不知道,一个被惯坏的骗子,很快就会用她熟练的演技,
让这件事变得更难。3见到她前任那晚,我仿佛看见了三个月后的自己晚上八点,
王凯把我从工位上薅起来的时候,我还在改那份被骂得一无是处的方案。“走了。
”王凯拍我肩,“方案可以改一辈子,你的脑子改不过来。”我合上电脑,
眼睛酸得像被砂纸糊过。“真要去见?”我问。“都约好啦。”王凯把背包一甩,
“他也挺想找人聊聊的。毕竟你们俩是同一个版本的傻子。”我叹了口气,跟着他出门。
写字楼门口的风吹过来,一下把我困意吹散了。王凯叫了一辆网约车。司机问:“去哪儿?
”“城西那家小酒馆,‘老街口’。”王凯报地址。这个名字我有印象。林夏曾经发过定位,
说“好想去那里喝一杯”,配图是店门口的霓虹牌。当时我还存了下来,
跟她说:“等我发工资,带你去。”结果现在,我是跟王凯去见她前任。路上王凯翻手机,
看了一眼消息:“他已经到了,让我们别太晚。”“他现在怎么样?”我问。“外表还行,
里头废了半截。”王凯说,“你别跟他提什么‘她也不容易’这套,他听多了,可能会打你。
”车停在一条老街口。街道两旁都是旧房子,墙皮掉了一块一块,地上潮气很重。
“老街口”酒馆缩在一个拐角,门口挂着一串昏黄的小灯,里面传出吉他的声音,
唱得不算好听,却意外安静。推门进去,空气里全是烟和酒混在一起的味道。
王凯一眼就看见靠窗那张桌子上的人。“景哥。”王凯走过去,喊了一声。我这才知道,
林夏前任叫“秦景”。秦景三十出头,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更累一点。胡茬刮得干干净净,
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子,眼睛里那层倦意怎么都盖不住。“周野吧?”秦景朝我伸手,
“我听王凯说过。”我赶紧伸手:“秦哥。”手掌一接触,
我就知道这人平时不是在办公室摁键盘的。手指有薄茧,握得稳,不是那种软趴趴的无力感。
“先喝点?”秦景招手叫老板,“来一扎啤酒,再加点花生毛豆。”啤酒上来的时候,
窗外街道已经暗得看不清人脸。我们三个人碰了下杯。气氛安静了几秒。
还是秦景先开口:“听说你是做策划的?”“嗯,小公司写方案。”我说。
“那跟我以前差不多。”秦景笑了一下,“我以前在广告公司,加班到凌晨是常态。
她那会儿还老说心疼我。”他的“她”,不加名字,我也听得懂是谁。“后来呢?”王凯问。
秦景指尖轻轻敲着杯壁:“后来,我以为我努力一点,赚多一点,就能让她踏实一点。
”“那段时间,我接了特别多私活。”“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熬到两三点。她睡了,
我还在写文案。第二天早上,她抱着我说‘你千万别累坏了,我舍不得’,
我当时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顿了顿,笑了一声,笑容苦得厉害。“再后来,
有一天,我在她手机上看见一条聊天记录。”我听到这里,脊背莫名发紧。
“那男的问她:‘他这么拼,不会是想赶快娶你吧?’”“她回:‘他爱奋斗就让他奋斗呗,
反正以后我也不一定跟他结婚。’”杯子轻轻碰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那一刻啊,
我就知道,我不是在为我们拼命。”秦景看着我,“我是一个人,在为一场迟早结束的恋爱,
打白工。”我攥紧筷子的手心出汗。这话说得太准了。我知道那种感觉。
你每天想着怎么让她过得好一点,心里画着房子车子的蓝图,
结果别人压根没把自己放进那个未来。王凯问:“你当时怎么做的?”“先是大吵一架。
”秦景喝了口酒,“她哭,说她只是嘴快,说的都是气话,让我别当真。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烧烤摊那句“随口说的,你别太当真”。一模一样。
秦景继续道:“后来我说要冷静一段时间,她就天天在朋友圈发那种很丧的文字。
”“什么‘我可能不配被爱’啊,‘我对谁都是真心的,只是别人不懂’啊,
底下无数人安慰她。”“其中有几个男的,你也见过。”他说“你也见过”的时候,
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想起那条留言:你永远是最值得被好好对待的那个。胃里腾地一阵翻。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秦景问。“什么?”我盯着桌面。“我那会儿看她发那些,
心里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是心疼。”秦景轻轻笑了一下,“我还自责,
觉得是不是我说话太冲,把她说得这么难过。”“好几次,我差点给她打电话,说‘算了,
我们别吵了’。”“然后呢?”“然后我忍住了。”秦景说,“我拿她朋友圈的那条动态,
去问了我一个做心理咨询的朋友。”他抬头看着我:“你猜我朋友说什么?”我摇头。
“他说这种人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她用情绪控场,用可怜包装自己,
这样别人就会主动放下界限,为她让路。”“她嘴上说‘不想伤害任何人’,做的每一件事,
却都在让别人替她承担后果。”“你要是心软,她就会知道,你愿意为她付出更多一点。
”“久而久之,她反而会觉得:你被她折腾,是你活该。”听到这里,我后背一凉。
我突然想起那晚在烧烤摊,她那句“我也没拿刀架你脖子”。是啊。她从头到尾,
都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她从不替你负责,只会提醒你,你是自己选择留下来的。
秦景抬手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慢慢道:“我是花了一年,
才彻底从那段关系里断出来的。”“一年?”我愣了一下。“对。”“我从拉黑她,
到不再偷偷看她的朋友圈,到看见她的名字,心跳不再加速。”“每一步都很慢。
”“中间复发了无数次。”秦景笑了笑,“所以我刚听说你的事,就跟王凯说,
我们得早点把你拉出来。”“要不然,过半年你再见我一面,你会发现,你整个人都塌了。
”空气安静得有点压抑。我抓着酒杯的指节泛白。“那你现在,还恨她吗?”我开口。“恨?
”秦景想了想,“以前恨过。”“现在……”他望向窗外那条昏暗的街道。
“现在更多是觉得可惜吧。”“可惜什么?”“可惜有些人,本来可以好好谈一场恋爱,
偏要把自己活成一个没安全感的骗子。”“骗着骗着,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哪句是真话了。
”秦景把目光收回,认真看着我。“你问我意见,我只能说一句。”“别再试图去救她。
”“你救不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先把你自己从这个局里抽出来。”他顿了顿,
补充一句:“越快越好。”这话像一颗钉子,钉在我心里。我那一瞬间,
仿佛看见两个版本的自己。一个是现在的我,还能坐在这儿,难受是难受,但至少工作还在,
身体还撑得住。另一个是半年后的我,整天刷她的动态,半夜喝酒,
到处跟人说“她其实不是坏人,只是太缺爱”,然后把所有自尊都耗干。
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真的变成那样。但我不想试。我拿出手机。
在微信列表里滑到那个熟悉的头像。手指停在“删除”上。
秦景看着我:“不用急着今天就删。”“先想清楚,你删了,是为了让她心慌,
还是为了让你自己轻松。”我愣了一下。确实。这两种动机,差别很大。前者是报复,
后者才是真正的结束。我没有按下去,只是把她的聊天框拖到最底下。关了置顶,
关了消息提示。“先从这个开始吧。”我说。王凯松了口气:“也行,
总比你半夜守着她的消息好。”我们又喝了一会儿,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街道比来时更冷,人也更少。王凯去路边买单,我和秦景站在店门口。“哥。”我喊他。
“嗯?”“你后来,怎么走出来的?”“时间一半,自己一半。”秦景想了想,
“我开始把精力放回自己身上。”“锻炼,学东西,换行业。”他看着我,
“你可以从最简单的开始。”“比如,下次她发那种‘我好难过’的消息,
你先别急着冲过去。”“你先问问自己,你现在难不难过。”我点点头。
手机在这时候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林夏】:你今天怎么都不理我?紧接着第二条。
【林夏】:我刚刚在你公司楼下,没见到你。我心里一惊,抬头看时间。十一点零五分。
她居然来过。第三条消息跳出来。【林夏】:我有点怕。今天回家的路上,
总觉得有人跟着我。【林夏】:你在哪儿?可以来一下吗?这一次,她没发委屈表情。
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一条昏暗的巷子,路灯坏了,影子拉得老长。
手机屏幕上的那团黑影,突然让我背上一凉。秦景看见我脸色不对:“怎么了?
”我把手机递给他。他看完,沉默两秒。“你打算去吗?”秦景问。我喉结滚了一下。
理智在脑子里狂吼:这是她一贯的手法。情绪却在胸口抓挠:万一她是真的遇到危险呢?
王凯从后面走过来,看清手机上的内容,骂了一句脏话。“她是真的会挑时间。”“你要去,
现在就又陷回去了。”“你要不去,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肯定一辈子记得今天晚上。
”我站在冷风里,手机在掌心震个不停。【林夏】:周野,我真的有点怕。
【林夏】:你能不能,来接我一次?就这一次。我盯着那句“就这一次”,心跳得飞快。
我知道,很多故事,就是在这种“就这一次”里,一次又一次重演。只是那天晚上,
我还不知道,我做出的选择,会把后面的人生,扯开一道不小的口子。4那条昏暗的小巷里,
她一次性叫来了两个“救命的人”风有点灌。我拎着手机站在路边,指节绷得发白。
“你要去?”王凯盯着我。“她说有人跟着她。”我喉咙发紧,“真有事怎么办?
”“真有事打110。”王凯一听就火了,“你又不是专职保安。”秦景一直没说话,
这时候忽然开口:“她发的定位在哪儿?”我点开那张模糊的巷子照片,手指一缩放,
右下角露出一截店招。【星河KTV】秦景看了一眼,嘴角勾了下:“老地方。
”我愣住:“你去接她的时候,她也在这儿?”“有几次。”秦景说,
“每次都是‘我好怕’‘有人跟着我’,你不去,她就说你不在乎她。”这句话太熟了。
熟到像刚才她发过来又删掉了一遍。我的理智和心软在脑子里打架。“哥。”我看向秦景,
“那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秦景沉默了几秒,问我:“你觉得今晚,
她给多少个人发了类似的消息?”心里像被人拿手指点了一下。我看向那张照片。巷子很暗,
但仔细看,画面最左侧有一点模糊的光斑,看着像另一道手机屏幕的亮。“你可以去。
”秦景说,“但别一个人去。”王凯立刻接话:“行,我叫车,我们仨一起。”我看着他们,
忽然有点想笑。在她嘴里,我大概是个“连出门都要带兄弟”的窝囊废。可现在,
如果我真当一个人冲过去,才是真正的傻。去车上的路上,手机又震了两下。
【林夏】:周野,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林夏】:我刚刚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我真的很怕。
那张巷子的照片被她又发了一遍,这次角度有点偏,远处多了半个男人的影子,一眼看不清。
车里昏黄的顶灯打在屏幕上,光线晃得我眼睛疼。王凯靠在座椅上:“我给你个建议。
”“你待会儿就当自己是看戏。”“别一上来就冲过去护着她。”“你先看清楚,
这场戏一共有几个角色。”我没吭声。车子驶进老城区,路灯稀稀拉拉,行人越来越少,
窗外的店招一个接一个黑掉。快到星河KTV的时候,司机减慢了车速。
“前面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巷子。”司机提醒。我让他在路口放我们下车。夜风潮得厉害,
墙根湿漉漉的,鞋底踩在地上有轻微的黏感。星河KTV的霓虹灯还在闪,
粉紫色的光映得门口几个抽烟的男人脸色怪里怪气。秦景抬手拦住我:“你把手机声音关了。
”我按了静音。“待会儿有什么情况,我们先在拐角看一下。”秦景说,
“别一上去就报自己名字。”我们绕着星河侧面走,巷子口果然像照片里的那样,
路灯坏了一半,只有尽头还亮着一点黄光。空气里全是烟味和潮霉味。我的心跳得很快。
刚走到拐弯的位置,就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不止一个。有女声,有男声。女声尖了一点,
带着哭腔:“我都说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了,你别再纠缠我行不行。
”男声压得很低:“你当我傻吗?你手机里那条转账记录是什么意思?”我脚下顿了一下。
秦景朝我摆手,让我先别出声。我们三个人贴着墙,探头往里看。巷子里面站了三个人。
离我们最近的是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的,头发抓得一丝不乱,腕上那块表,
在昏暗的灯光下都闪着冷光。对面是林夏。
她穿着前几天还在朋友圈里晒过的那条黑色小吊带裙,裸肩在路灯下格外显眼。
她身后还斜站着一个人,个子不高,穿着连帽卫衣,帽子扣在头上,看不清脸。
林夏的脚跟有点歪,高跟鞋踩在不平的地上,身体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演。
“我手机里怎么了?”她提高声音,“那是我朋友帮忙代收的,你凭什么质问我?
”男人冷笑:“‘宝贝’两个字也算新型代收备注?”我心里一沉。这场景,熟得可怕。
只是对象换了。之前在烧烤摊,我拿着她手机,问她“为什么骗我”。现在,
站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正用同样的语气问她。被问的那个人,还是她。
王凯低声嘟囔:“这不就是你重拍的版本?”连台词都差不多。林夏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你别逼我行不行。”她咬着嘴唇,“我都说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那你叫他来干什么?”男人抬起下巴朝巷子口方向一指,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别人发了定位?”我本能地一缩。这一指,指得太准了。
她知道我们来了。她甚至算好了。没等我反应过来,林夏忽然转身。
她一眼就看见巷子口的我们。下一秒,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跑了过来。“周野!
”她一下扑到我身前,抓着我胳膊,指甲扣得我皮肤发疼。“你终于来了。”她声音发抖,
“他一直在跟着我,我好怕……”我喉咙一紧,下意识要抬手去扶她。秦景站在旁边,
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白衬衫男人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我一眼。“这位是?”男人冷冷问。
林夏脸色变了变,手指更用力地掐住我。“这……这是我同事。”她飞快说,
“我叫他送我回去。”“同事?”男人笑了一声,“那你手机通讯录里给他备注‘小野猪’?
”我愣住。林夏脸色一白。“你翻我手机?”她立刻把矛头转过去,“你有病啊?
”男人不理她,径直看向我:“你知道她跟我是什么关系吗?”我张了张嘴。我知道,
也不知道。她跟我说过这个人。说是“之前追过她的一个有钱人”,说她其实早不搭理他了,
只是对方太烦。“你哪位?”我尽量让自己声音冷一点。“她男朋友。”男人挑眉,
“至少在我这边,我是这么被告知的。”耳边“嗡”的一声。
林夏立刻急了:“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已经说好了先冷静一段时间。”“冷静?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冷静到你让他来接你?”他把手机递过来。
屏幕上是微信聊天记录。【林夏】:我有点怕,可以来一下吗?就这一次。发送时间,
是十分钟前。备注名是“阿程”。“十分钟前,我在公司地下车库。”男人说,
“这条消息一来,我立刻开车过来了。
”他抬手又指了指我:“结果路上看到你给别人发消息。”我的心往下一沉。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刚刚那几条,还静静躺在对话框里。“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男人淡淡问,“谁先到,谁当英雄?”这句话,很毒。
毒得连我这种一直以为自己在“救人”的人,都被说得脸上**辣的。林夏急得要死,
声音都拔高了:“你别胡说!我只是怕,就随便叫了一个人……”“随便?”我笑了一下,
自己都听出来那笑有多难看。“那你下次可以群发。”王凯忍不住插嘴,“这样效率更高。
”空气一下冷住。林夏这才注意到王凯和秦景。她的眼神在秦景脸上停住,瞳孔猛地一缩。
“你怎么在这儿?”她声音一下尖了。秦景只是看着她,没说话。那一刻,
我忽然有一种很怪的感觉。我站在这里,好像不是在参与一件新发生的事。
我是站在一段故事的尾声,看另一个曾经的“我”,在时间的另一头被同样地戏弄。“行了。
”阿程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夏,“戏演到这儿,也差不多了。
”“你不是说你跟他早就断了联系吗?”他指了指秦景。“你不是说,
那只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前任’,老想监视你?”“现在看,他倒挺安静。
”林夏脸彻底白了。她视线在我们三个男人脸上来回晃,像是忽然发现,
这条巷子不再是她熟悉的舞台。她的剧本,翻车了。“你们联合起来整我?
”她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开始发抖,“你们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这话说得,
把自己摆成了被害者。阿程笑得更冷:“有这心思,我不如加班。”秦景终于开口:“林夏,
我们什么都没计划。”“你只是运气不好。”“你用了同一套招数,只是刚好,
在同一个晚上,叫来了三个见过你所有桥段的人。”周围突然安静得可怕。
只有远处KTV门口那首烂大街情歌的尾音,在夜里虚飘飘地晃。
林夏的眼圈红了:“你们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明白?”王凯忍了很久,
“你到底想让多少人替你心疼?”她眼泪掉下来,顺着妆往下糊。“我就想让你们陪我而已。
”她哑着嗓子:“我害怕啊,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凶?”这句话,曾经是我心软的开关。
现在,我看着她眼角那滴泪,却忽然觉得有点累。我深吸一口气,
终于把手从她指尖下抽出来。“林夏。”我叫她。她立刻抬头看我,眼睛红红的,
里面是一闪而过的期待。她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替她挡在前面,替她解释,
替她收拾烂摊子。我却只说了一句:“你刚才到底被谁跟着?
”她愣了一下:“什……什么意思?”“你说有人跟着你,所以才叫我来。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个人呢?”巷子里风从我们几个人之间穿过去,
把地上的烟头吹得转了半圈。没人说话。她也没说话。她只是站在那儿,眼神闪了闪,
往后退了一步。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碎了。“没有人跟着你,对吧。
”我自己给出了答案。她嘴唇动了动,还是硬着脖子:“你怎么知道没有?
你没看见不代表——”“监控会看见。”秦景淡淡接话,“这个巷子口有摄像头,你忘了?
”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巷子外的街口。我顺着看过去,
果然在墙上看见一个小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