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家里供奉的保家仙,长了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那是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周五,
我提前下班,想给爸妈一个惊喜。我没有提前打电话,用钥匙打开门时,客厅里空无一人,
只有电视机还在播放着聒噪的午间新闻。爸妈的卧室门关着,弟弟陈瑞的房间也静悄悄的。
我换了鞋,正准备喊人,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不是饭菜的香气,
也不是寻常的空气清新剂,而是一种……类似于寺庙里常年燃烧的檀香,但更加浓郁、甜腻,
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味道让我很不舒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循着味道的来源,一步步走向了家里那间常年上锁的储藏室。
那扇门平日里总是挂着一把老旧的铜锁,爸妈说里面放的都是些陈年旧物,怕落灰,
也怕弟弟淘气弄坏。可今天,那把铜锁不见了,门虚掩着,
浓郁的香气正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出来。我的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储藏室里根本没有什么旧物,而是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却诡异的佛堂。正中央的案台上,
没有供奉任何我认识的神佛,只有一个半人高的木质神像。神像被雕刻得栩栩如生,
穿着一身古朴的仕女服,眉眼低垂,嘴角带着一抹悲悯又温和的微笑。而那张脸,
分明就是我。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从眉形到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复刻得精准无比。
神像的前方,摆着一个巨大的香炉,里面插满了烧了一半的香,厚厚的香灰堆积如山。
香炉旁边,是一个红色的托盘,上面放着我的生辰八字,用朱砂写在一张黄色的符纸上。
而在那张符纸下面,压着一张照片,是我十八岁生日时拍的,笑得灿烂又无忧。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冷得像刚从雪水里捞出来。这是什么?
恶作剧吗?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邪恶的仪式?“晚晚?你怎么回来了?
”妈妈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我猛地回头,看见她和爸爸,
还有我那个被他们视若珍宝的弟弟陈瑞,都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地看着我。我指着那个神像,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是什么?”爸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快步走进来,
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挡住了我的视线,语气严厉地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这里不许你乱闯!”“为什么不许我乱闯?”我甩开他的手,
胸中的恐惧被一股巨大的愤怒所取代,“这个东西,这张脸,为什么是我的脸?!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妈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走过来,试图拉住我的胳膊,
声音哽咽:“晚晚,你别生气,我们……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啊。
”“为了我好?”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冷笑出声,“为了我好,
就把我雕成一个神像,天天在这里烧香跪拜?你们是在拜我,还是在咒我?”“胡说什么!
”爸爸的脸色铁青,“这是我们家请来的保家仙,能保佑我们全家平安顺遂,
特别是能保佑你弟弟!”我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陈瑞的脸上。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却下意识地往爸妈身后缩了缩。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了。
从小到大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每一次我生病,妈妈都只是随便给我找点药,
却在我弟弟哪怕只是打个喷嚏时就紧张得连夜送医院。每一次我考试得了第一名,
他们都只是淡淡地说一句“知道了”,转头就因为弟弟游戏打赢了一局而大肆庆祝,
给他买最新的游戏机。我拼了命考上重点大学,他们却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
想让我把上学的机会让给成绩一塌糊涂的陈瑞。**着奖学金和助学贷款读完了大学,
找到了体面的工作,每个月给家里寄回三分之二的工资,他们却觉得理所当然,
还时常抱怨我给得太少,不够弟弟零花。而我的人生,似乎也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高考前莫名其妙地发高烧,错过了最心仪的大学;工作上一个重要的晋升项目,
我在临门一脚时出了个匪夷所思的岔子,机会拱手让人;谈了三年的男朋友,在谈婚论嫁时,
对方突然悔婚,理由是觉得我“命不好,克他”。当时我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差,
现在看着眼前这个顶着我的脸的神像,还有那张写着我生辰八字的符纸,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保佑陈瑞?”我死死地盯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问,
“用我的什么去保佑他?我的运气?我的健康?还是我的命?!”“姐,你别说得那么难听。
”一直沉默的陈瑞终于开口了,他从爸妈身后探出头,一脸理所当然,“爸妈请大师算过了,
说你命格好,福气厚。分一点福气给我,不是应该的吗?我们是一家人啊!你好了,我好了,
我们家才能好。”“分一点?”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厚厚的香灰,“这叫分一点?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从我十八岁生日就开始了?用我的照片,用我的生辰八字,
把我当成祭品,偷走我的人生,去填你这个无底洞?!”我的质问像一把尖刀,
撕开了他们脸上最后的伪装。妈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不再辩解,只是哭诉着:“晚晚,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你弟弟是男孩,是咱们家的根啊!他要是不好,我们家就绝后了!
你是个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你的福气再多,也是便宜了外人。
不如……不如拿来帮你弟弟,这才是亲人啊!”“所以,就因为我是个女孩,我的福气,
我的人生,都活该被你们拿去喂给他?”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冷得像一块冰。“什么叫喂!
”爸爸勃然大怒,仿佛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我们生你养你,给你一条命,
现在让你为家里做点贡献,你怎么就这么自私!你弟弟好了,将来他能不给你养老吗?
我们做这一切,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我好?”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最恶毒的谎言。他们不是在供奉一个神,
他们是在豢养一个祭品。用我的血肉,我的气运,我的一切,
去浇灌他们那个宝贝儿子的未来。而我,只是一个容器,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工具。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妈妈在哭,爸爸在怒斥,弟弟在他们身后露出一副委屈又贪婪的嘴脸。
他们是我的至亲,却像三只围着我,准备分食血肉的鬣狗。“我明白了。
”我慢慢地收起笑容,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可怕,“我彻底明白了。”过去的二十六年,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却总是离幸福差一步之遥。
为什么我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好,却永远换不来他们的一点真心。原来,在他们眼里,
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祭品。我的痛苦,我的挣扎,我的一切不幸,
都是他们为了陈瑞的美好未来,献上的祭品。“晚晚,你明白了就好。”妈妈看我平静下来,
以为我想通了,连忙上来劝道,“我们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你帮帮你弟弟,
他会记你一辈子的好的。”爸爸也缓和了语气:“是啊,晚晚,这件事是我们不对,
不该瞒着你。但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以后,你弟弟出人头地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瑞也跟着帮腔:“对啊姐,等我将来发财了,我给你买大房子,买名牌包,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他们还在说着那些虚伪又可笑的承诺,
仿佛是在安抚一个即将被送上屠宰场的牲口。我看着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无比恶心。
我没有再和他们争辩一个字。我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案台。“晚晚,你想干什么?
”妈妈察觉到了不对劲,惊恐地叫道。爸爸也厉声喝道:“林晚!我警告你,你别乱来!
这神像动不得,动了会反噬的!”反噬?我心中冷笑。我的人生已经被你们偷得一干二净,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的?就算有反噬,那也该是你们这些偷盗者来承受!我走到案台前,
死死地盯着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那悲悯的微笑,此刻在我看来,充满了讽刺。
它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嘲笑我这二十六年来,对这群豺狼虎豹所抱有的可笑的亲情幻想。
“住手!林晚你给我住手!”爸爸嘶吼着冲过来,想要抓住我。可他晚了一步。
我抄起旁边那个沉重的铜制香炉,用尽全身的力气,没有丝毫犹豫,
狠狠地朝着那张虚伪的笑脸砸了下去!“砰——!”一声巨响,木屑四溅。神像的脸,
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啊——!
”妈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瘫软在地。“你疯了!你这个孽障!你疯了!
”爸爸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就要打我。我没有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决绝,让他扬在半空中的手,竟然迟迟没有落下。“姐!
你……你干了什么!”陈瑞的脸色比纸还白,他指着裂开的神像,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大师说了,神像不能毁,毁了我的运势就全完了!”“你的运势?”我转过头,看着他,
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你的运死,本就是偷来的。现在,
我不过是把它拿回来而已。”我说着,再次举起香炉,对着神像的裂缝,又是一下,
狠狠砸落!“咔嚓——!”这一次,整个神像从中断裂,上半身滚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那张曾经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滑稽又可悲。
“完了……全完了……”妈妈瘫在地上,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爸爸看着一地的碎片,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指着我,
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滚!你给我滚出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从今天起,
你跟我们林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给我滚!”“这正是我想要的。”我扔掉手里的香炉,
铜器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在为这场荒唐的亲情闹剧敲响丧钟。我看着他,
看着瘫软的母亲,看着惊恐万状的弟弟,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地说道:“从我砸碎它的那一刻起,你们的‘家’,就跟我再无关系。我的人生,
是好是坏,是富是贫,都由我自己做主。你们偷走的,我会一点一点拿回来。而你们,
就抱着你们的宝贝儿子,守着这一地碎片,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说完,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我转身,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地走出这个令人作呕的房间,
走出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家。外面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乌云散去,
一道灿烂的彩虹挂在天边,前所未有的明亮。我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
感觉压在身上二十六年的枷锁,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我没有回头。从此以后,我的人生,
再也没有家,只有我自己。我从那个所谓的“家”里走出来,身上只带了手机和钱包。
我没有回我的出租屋,而是直接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
来消化这一切,并思考我的未来。在酒店的浴缸里泡了整整两个小时,热水冲刷着我的身体,
却无法温暖我冰冷的心。我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储藏室里那一幕。
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爸妈狰狞的表情,
弟弟理所当然的嘴脸……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噩梦。可我知道,那不是梦。
那是我过去二十六年人生的残酷真相。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地震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我任由它响着,直到它耗尽电量,自动关机。
我不想再听到他们的任何声音。第二天,我请了假,去了一家著名的寺庙。
我不是要去烧香拜佛,我是想找个真正懂行的人问问,我家里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寺庙里香火鼎盛,我辗转找到了一个看上去颇有道行的老师傅。我没有说得太详细,
只说家里人可能用我的生辰八字和样貌做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导致我近年来运势极差。
老师傅闭着眼睛听完,捻着佛珠,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睁开眼,叹了口气:“女施主,
你所说的,并非正道法门,倒像是一种极其阴损的‘偷龙转凤’之术,也叫‘气运嫁接’。
”“偷龙转凤?气运嫁接?”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简单来说,就是将一人的气运,
强行嫁接到另一人身上。”老师傅解释道,“此术极为霸道,被取运者,轻则百事不顺,
霉运连连,重则疾病缠身,甚至……折损阳寿。而被嫁接者,则会凭空获得好运,心想事成。
但此法有违天和,强行窃取的气运终是无根之水,一旦施术的‘媒介’被毁,
窃运者不仅会将偷来的运气尽数还回去,还会遭到剧烈的反噬。”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反噬……会怎么样?”老师傅摇了摇头:“偷了多少,就要还多少,甚至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