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梧桐叶落时见你九月的风卷着细碎的梧桐叶掠过图书馆三楼的窗台,
林溪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浅蓝色的墨水在米白色的纸页上晕开小小的墨团,
像朵突然绽放的蒲公英。她抬起头,看见斜对面靠窗的位置不知何时坐了个男生。
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他正垂着头看一本厚厚的专业书,
封面上印着烫金的《电磁学通论》,书页边缘有些微微卷起,像是被反复翻阅过。
侧脸的线条在午后的阳光里柔和得像幅水彩画,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有片调皮的梧桐叶借着风势飘进来,恰好落在他摊开的书页上,盖住了其中一道复杂的公式。
男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溪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初秋的碎光,瞳孔里映出她惊讶的表情,
带着点茫然的笑意朝她看过来。“你的叶子。”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捏皱了刚写好的笔记边角。男生低头看到那片闯入的梧桐叶,
挑了下眉梢。他用两根手指捏起叶子,起身朝这边走过来。木质地板被踩出轻微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溪的心尖上。他走路时肩膀会微微晃动,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快。“谢谢。
”他把叶子放在她的笔记本旁,声音干净得像刚滤过的泉水。
林溪注意到他食指第二节有个浅浅的茧,“我叫陈屿。”“林溪。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说出自己的名字,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旧书气息,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她飞快地瞥了眼他胸前的校牌,
照片上的他表情严肃,和此刻的笑容判若两人。陈屿笑了笑,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林溪看着他重新坐下的背影,忽然发现他刚才看书时微微蹙起的眉峰,
在放松时会形成好看的弧度。他把那片梧桐叶夹在书里当书签,
指尖在叶面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她偷偷把那片从他书页滑落的梧桐叶捡起来,夹进笔记本,
压在刚写了一半的《西方哲学史》笔记里,那里刚好有段关于“存在与时间”的论述。
从那天起,三楼靠窗的位置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据点。林溪总会提前十分钟到,
假装不经意地选在斜对门的位置,把画夹靠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夹着的速写本。
陈屿多半是踩着闭馆音乐的前奏离开,他收拾东西时动作很快,
却总会在拉链合上的瞬间抬头看她一眼,目光相触便会各自红了耳根移开视线,
像两只受惊的小鹿。有次林溪画得太投入,直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的画纸上。
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画了整整一页的他:低头演算时的专注,抬手揉太阳穴的疲惫,
甚至是打哈欠时微微张开的嘴。慌忙合上速写本时,纸页发出哗啦的声响,
引得陈屿朝她看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像被夕阳烤过的玻璃。霜降那天,
林溪抱着刚借来的画册下楼,在旋转楼梯转角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
怀里的书哗啦啦散了一地,
《印象派大师作品集》《雷诺阿素描全集》《色彩理论基础》……她惊呼着去扶,
却被一只手先一步按住了乱晃的书脊。“小心点。”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笑意。
林溪抬头就撞进陈屿带着关切的眼眸里。他半蹲下来帮她捡书,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他的手指很长,
捡起《睡莲》画册时,指尖轻轻拂过莫奈笔下的紫色花海。当他把最后一本书递给她时,
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两人都迅速缩回了手。
陈屿手里还捏着她掉落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她扎着马尾辫,嘴角抿得紧紧的,
是刚入学时拍的。“又见面了,林溪同学。”陈屿站起身,晃了晃手里的学生证,
“原来你是美术系的,难怪总带着画夹。”“你呢?”林溪接过学生证时,
注意到他证件照里严肃的表情和现在判若两人,“物理系的学霸?”“勉强算吧。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校徽,上面用小字刻着“物理系2022级”,
“不过我经常来这边看杂书,三楼的艺术理论区藏着很多宝贝。
”那天他们并肩走在铺满落叶的林荫道上,梧桐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屿说他喜欢观察光影变化,不同时间的阳光穿过树叶的角度,
会在地面投下完全不同的图案。这让学油画的林溪眼睛亮了起来,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印象派如何捕捉瞬息万变的光线,讲莫奈为了画睡莲搭建了专属的花园,
讲雷诺阿笔下的光斑如何带着温度。“光其实是有质量的。”陈屿忽然说,
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梧桐叶,对着阳光举起,“根据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
光子虽然静止质量为零,但运动时会产生能量质量。所以你画的那些光斑,
其实都是有重量的。”林溪愣住了,看着阳光透过梧桐叶的脉络在他掌心投下的细碎纹路,
突然觉得那些枯燥的物理公式也变得浪漫起来。
他们从图书馆的旧书味道谈到食堂三楼的糖醋排骨,
陈屿说他能精准分辨出食堂师傅放了多少克糖,林溪则笑他把吃饭变成了实验。
直到暮色漫过教学楼上的钟楼,敲响六点的钟声,惊飞了落在银杏树上的麻雀。
“明天还去图书馆吗?”分别时,陈屿踢着脚下的梧桐叶问,脚尖把叶子碾出细微的声响。
“去。”林溪用力点头,看见他眼里绽开的笑意比路灯还要亮,像揉碎了的星星。
之后的日子像被浸在蜜里的棉花糖。他们会在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时,
一起去抢图书馆最好的位置。林溪会带两个水煮蛋,在陈屿啃面包时塞给他一个,
看着他蛋黄沾在嘴角的样子偷偷发笑。陈屿则会帮她占好有插座的位置,
因为她的画具总是需要充电。午休时他们会分享同一副耳机,听着舒缓的轻音乐。
林溪喜欢德彪西的《月光》,陈屿则偏爱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
他们会为了谁选下一首歌猜拳,输的人要被弹一下额头。林溪总是输,却乐此不疲,
因为陈屿的指尖落在她额头上时,总是轻轻的,带着点犹豫的温柔。
傍晚他们踩着夕阳的余晖,绕着操场一圈圈散步。陈屿会给她讲实验室里的趣事,
比如哪个同学把烧杯炸了,哪个教授讲课总跑题到星际旅行。林溪则给他看自己画的速写,
有操场边卖冰棍的大爷,有跳广场舞的大妈,还有偷偷牵手的情侣。“这个画得不像。
”陈屿指着那个男生的背影,“他的肩膀更窄一点。”“那你说怎么画才像?
”林溪把笔递给他。陈屿接过画笔,笨拙地在纸上涂抹着,
结果把男生画成了歪歪扭扭的火柴人。林溪笑得直不起腰,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抽象派,你不懂。”陈屿会记得她不爱吃香菜,
每次打饭都仔细挑出来,哪怕食堂的香菜切得碎碎的,也要用筷子一根一根夹走。
林溪知道他对紫外线过敏,总会在书包里备着防晒霜,在他去实验室的路上追上去,
强行往他胳膊上挤一点,看着他无奈又宠溺的表情。有次下雨,他们共用一把伞去图书馆。
陈屿把伞几乎全偏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肩膀湿透了却浑然不觉。林溪发现时,
他的白衬衫已经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轮廓。她把伞往他那边推,
他却固执地推回来:“我是男生,淋点雨没事。”直到进了图书馆,他才打了个喷嚏,
惹得林溪又气又心疼,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外套上还留着林溪的香水味,
淡淡的栀子花香,让陈屿的耳朵红了一下午。十一月的画展那天,
林溪站在自己的作品前紧张得手心冒汗。画的是图书馆的窗景,
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角落里有个模糊的白衬衫背影,
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这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完成的作品,画布上的颜料还有些微微发黏。
“画得真好。”陈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个背影有点眼熟。”林溪的脸颊瞬间烧起来:“我……我随便画的。
”她的手指绞着裙摆,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很喜欢。”他忽然凑近,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风从展厅的落地窗涌进来,卷起地上的宣传页。林溪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烫,
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周围的赞叹声。她看见陈屿眼里清晰的自己,
看见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在他身后打着旋儿。原来那些偷偷看他的目光,那些画满他的速写本,
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他都懂。“我也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异常坚定。
陈屿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浅浅的纹路。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暖,带着常年握画笔和实验器材的薄茧,却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林溪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像她此刻的心情。那天傍晚,
他们走在落满梧桐叶的小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他,
哪个是她。陈屿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梧桐叶,用手指在叶面上轻轻划着什么。
叶脉被他的指甲压出浅浅的痕迹。“你看。”他把叶子递给她。
叶脉间被细心地刻出两个小小的名字,“溪”和“屿”依偎在一起,
像两颗靠得很近的星星。林溪的指尖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她踮起脚尖,在他微凉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落下一片轻盈的羽毛。
远处的钟楼传来整点的钟声,惊起一群栖息在梧桐树上的飞鸟。陈屿把她拥进怀里,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以后每个秋天,我都陪你捡梧桐叶好不好?
”林溪在他怀里用力点头,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她知道,
这个秋天落下的梧桐叶,会在记忆里永远鲜亮,就像此刻他怀抱的温度。
2初雪吻过的路灯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林溪正在画室赶期末作业。
玻璃窗上凝结着细碎的冰花,像无数细小的钻石在闪烁。
她呵出的白气在画板上晕开一小片水雾,很快又结成薄冰。
画布上的陈屿穿着白衬衫站在梧桐树下,背景是金黄的落叶,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看她时的眼神应该更温柔些,像融化的蜂蜜。画架旁堆着十几个揉成团的素描纸,
都是不满意的废稿。林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发梢沾到了未干的颜料,
在耳后留下一点淡绿色的印记。窗外传来同学们的欢呼声,她探头看去,
雪花正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落,像无数白色的蝴蝶在飞舞。“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林溪手一抖,松节油溅在米白色的毛衣上,
留下一块深色的污渍。她慌忙转身,撞进陈屿带着雪粒子的怀抱里。他刚从实验室跑过来,
眼镜片上沾着细碎的雪花,鼻尖冻得通红,像熟透的草莓。“你怎么来了?
”林溪伸手帮他擦掉镜片上的雪,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不是说今晚有实验报告要写吗?
你上周还说这个报告占期末成绩的百分之三十。”“想你了。”陈屿说得理直气壮,
从背包里掏出用保温袋装着的热奶茶,袋子上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路过甜品店看到的,
你喜欢的珍珠双皮奶,加了双倍珍珠。”画室里的暖气烘得人发困,林溪吸着温热的双皮奶,
看陈屿蹲在地上研究她的画。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画布上的梧桐叶:“这里的光影角度不对,
上个月十五号下午三点,阳光应该是斜着穿过第三根枝桠,在地面形成的光斑是椭圆形的,
不是圆形。”林溪愣住了。她记得那天确实是十五号,陈屿帮她在图书馆占座时,
她偷偷画过窗外的他。没想到连阳光穿过枝桠的角度,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放下奶茶杯,
杯底在画桌上留下一圈浅浅的水渍。“物理系的都这么可怕吗?
”她戳了戳他冻得发红的耳垂,指尖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连光线角度都精确到日期。
”陈屿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嘴边呵着气取暖:“因为那天你看了我十七次。
”他的气息温热,拂在她的手背上,“第一次是在九点十五分,
你假装看窗外;第二次是十点半,你用笔杆敲了敲额头;第三次……”林溪的脸腾地红了。
原来那些假装不经意的偷瞄,早就被他尽收眼底,还被精确地记录了时间。
她抽回手去收拾画具,却被陈屿从身后轻轻环住腰。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呼吸间带着奶茶的甜香。“别赶画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雪下大了,我们去看路灯。我查过天气预报,今晚的雪会下到十点。
”教学楼后的小径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踩上去咯吱作响,像咬碎了冰糖。陈屿牵着她的手,
把她的mittens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焐着。他的口袋里很暖和,
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暖手宝,隔着布料传来持续的温度。路灯在雪幕里晕出橘黄色的光晕,
雪花打着旋儿从光里穿过,像无数细碎的星辰在坠落。“你看。”陈屿停下脚步,
指着路灯下的积雪,“每片雪花的结晶都不一样,就像……”“就像每个人的指纹?
”林溪抢着说,她记得在生物课上学过这个知识点。“不。”他转过头,
睫毛上沾着的雪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层碎钻,“就像我每次见到你时,心跳的频率。
”林溪突然想起昨天在陈屿的笔记本里看到的公式,
上面写着“当距离小于0.5米时,
心率会从70次/分钟上升到110次/分钟”,
当时还嘲笑他把恋爱写成物理题。现在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明白那些复杂的符号里,
藏着怎样笨拙又真诚的喜欢。雪越下越大,陈屿把围巾解下来绕在她脖子上,
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围巾上还留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皂角香,
在呼啸的寒风里织成温暖的屏障。林溪闻到围巾上还有点淡淡的消毒水味,
知道他刚从实验室出来,那里每天都要用酒精消毒。“冷不冷?”他低头看她,
呼出的白气拂在她脸上,带着点奶茶的甜味。林溪摇摇头,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雪花落在唇上,冰凉的触感混着他皮肤的温度,像含了颗会融化的糖。陈屿愣了两秒,
突然俯身加深这个吻,他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带着雪花的冰凉。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雪地上缠绵交织,像一幅流动的画。回到宿舍楼下时,
林溪的头发上沾着雪花,像落了层细密的糖霜。陈屿帮她拍掉发梢的雪,
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盒子是用胡桃木做的,
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本来想等平安夜再给你的,但是忍不住了。
”是枚用梧桐木雕刻的书签,上面刻着小小的“溪”字,边缘被打磨得光滑温润,
摸起来很舒服。林溪认出这是上次他们在木工房做的,当时陈屿说要雕个物理模型,
原来一直在偷偷准备这个。她能看到上面残留的细小刻痕,想象着他一点点打磨的样子。
“我也有东西给你。”她从背包里翻出个画框,里面是片压平的梧桐叶,
叶脉间用金粉描着“屿”字,金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等了三个星期才干透,
金粉总是掉,我刷了五层保护漆。”陈屿捧着画框的手指微微颤抖,雪落在他睫毛上,
像落了层细碎的星光。他忽然把她紧紧抱住,声音闷闷地从胸腔传来:“林溪,
我好像比昨天更喜欢你了。”宿舍楼的灯光次第亮起,雪片在橘黄色的光晕里飞舞。
林溪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她想起画室里那幅没完成的画,现在终于知道该怎么画了——陈屿看她时的眼神里,
应该盛着整个冬天的星光,温暖而明亮。她抬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她,
眼里的笑意比路灯还要亮。雪花落在他们的睫毛上,慢慢融化,像幸福的眼泪。
3春日实验室的阳光三月的风带着暖意穿过实验室的窗棂,
陈屿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电路图皱眉。桌上的保温杯里,
林溪早上泡的柠檬片还在慢悠悠地旋转,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杯身蜿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