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上,无人机从高空传回的画面剧烈地抖动着,充满了电流的杂音。画面的中心,是一片被浓郁得如同墨汁的黑暗所笼罩的区域。那黑暗并非静止,它在缓缓地蠕动、扩张,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任何靠近它的物体——无论是建筑、车辆还是联邦派出的侦察机器人——都在无声无息中被吞噬、分解。
而在这片黑暗的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个孤高的身影。
我的儿子,陈念。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新闻里主持人用急促而恐惧的声音播报着最新战况,联邦军队已经封锁了整个“隔离区”,并出动了三名B级英雄试图与“深渊君主”交涉,但都在靠近其“暗影领域”千米范围内失去了联络。
隔离区……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刺入我的记忆深处。
十年前,东海市曾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空间裂隙事件,虽然很快被平息,但逸散出的异空间能量污染了那片区域,使其变得不再适合普通人居住,因此被划为隔离区。而我的妻子,念儿的母亲,就是在那次事件中,为了保护民众疏散而牺牲的。
今天,是她的忌日。
一瞬间,所有线索都在我脑海中串联起来。
他不是在与军方冲突,他也不是在无差别地破坏。他只是……回来看妈妈了。只是他选择的方式,是如此的极端,如此的……寂寞。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个夺走了他所有亲人的世界,发出无声的咆哮。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必须去见他。我必须亲眼看看他。
我立刻拨通了王虎留下的加密号码。电话几乎是秒接,传来王虎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队长?”
“给我准备一辆不起眼的车,要快。另外,我需要一套基础的潜行装备,包括夜视仪和低频信号干扰器。十五分钟内,到我楼下。”我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
“是!”王虎没有任何废话,立刻去执行命令。
这就是我需要他的原因。他或许不是个好兵,但绝对是个合格的、懂得审时度势的下属。
十五分钟后,一辆破旧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楼下。我下楼时,王虎已经把一个黑色的背包放在了副驾驶座上,自己则坐在驾驶位,看到我后立刻下车为我拉开车门。
“队长,都准备好了。”
“去隔离区,找个离封锁线最近、最隐蔽的位置。”我坐进车里,直接下令。
王虎的脸上闪过一丝骇然,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发动了汽车。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越靠近城西,气氛就越是紧张。空中不时有军方的飞行器呼啸而过,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被劝返,一道由装甲车和高强度能量护盾组成的封锁线,已经将整个隔离区围得水泄不通。
“队长,前面过不去了。”王虎将车停在一个小巷的阴影里。
我透过车窗,看着远处那片被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的封锁线,以及那片与灯光形成鲜明对比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区域。我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那是属于陈念的力量,冰冷、霸道,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
“你在这里等我。”我拿起背包,推门下车。
“队长,您要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王虎忍不住劝道。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对我来说,没有比看不到他更危险的事了。”
说完,我转身消失在另一条更加黑暗的巷子里。
联邦的封锁线固若金汤,足以抵挡A级异兽的冲击。但他们防备的是来自正面的敌人,却忽略了这座城市本身的历史。
我凭借着林枫脑中模糊的记忆和自己身为战士的直觉,很快找到了一个被铁栅栏封死的、早已废弃的下水道入口。这种老式的城市排污系统,在大灾变时代后就被新的地下管网所取代,早已被世人遗忘。它的路线图,恐怕只存在于某些市档案馆最底层的故纸堆里,以及……我这种老兵的脑子里。
我轻易地撬开生锈的锁,闪身进入了那片散发着霉味的黑暗中。
戴上夜视仪,整个地下世界瞬间清晰起来。我沿着主管道,凭借着对城市地理的记忆,在如同迷宫般的地下管网中快速穿行。空气污浊,脚下湿滑,但我毫不在意。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根据能量波动的强度,找到了一个通向地面的维修竖井。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头顶的井盖,探出头去。
我成功了。
我已经身处封锁线之内,这里距离那片“暗影领域”的边缘,直线距离不足五百米。我所在的位置是一栋半塌的居民楼废墟,正好可以作为绝佳的观察点。
我爬出竖井,像一只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三楼,躲在一堵断墙后面,举起了背包里带来的高倍望远镜。
然后,我看到了他。
十年了。我终于再一次,亲眼看到了我的儿子。
他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在那片庞大的、不断吞噬光明的暗影领域中心。他穿着一件式样简单的黑色风衣,衣角在能量的余波中微微摆动。他的身形比我记忆中高大了许多,肩膀宽阔,脊背挺直,像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
他的脸,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轮廓分明,俊美得如同神话中的堕落天使。只是那份俊美,被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所覆盖。他的双眼紧闭,似乎在感受着什么,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他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什么也没做,但以他为中心,整个空间都在微微扭曲。影子被赋予了生命,它们从建筑物的缝隙中流淌出来,汇入他身后的黑暗,让那片领域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可怖。
这就是S级天赋“暗影操控”完全觉醒后的力量吗?
强大,冷酷,带着君临天下的霸道。
我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我宁愿他还是那个会因为考试不及格而哭鼻子的普通男孩,也不愿看到他像现在这样,将自己放逐在无尽的孤独里,与整个世界为敌。
我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投向他所面对的方向。
那里,是隔离区第十七号研究所的废墟。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记得那个地方。十年前,我妻子牺牲后,她的遗体就被送到了那里进行“能量污染检测”。当时我因为在前线执行紧急任务,没能第一时间赶回来。等我回来时,只拿到了一捧骨灰。军方的解释是,她的遗体被异空间能量严重侵蚀,为了防止二次污染,只能就地进行紧急净化处理。
当时我悲痛欲绝,虽然心有疑虑,但在那种情况下也无法深究。
而现在,看着念儿一动不动地对着那片废墟,那片黑暗领域的力量,也正是有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那片土地,仿佛要将埋藏在地底深处的什么东西给挖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疯狂滋生。
当年的事,绝对有隐情!
念儿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今天来到这里,根本不是简单的祭奠,而是在寻找一个真相!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天空中传来一阵刺耳的音爆声,三台通体银白、造型极具科幻感的机甲成品字形从高空降落,将陈念包围在中间。
“代号‘审判者’,联邦最新研发的A级战斗机甲!”我心中一凛。这种机甲,我只在十年前的绝密档案里见过概念图,没想到已经投入实战了。
为首的机甲中传来一个冰冷的、经过电子合成的声音:“深渊君主,立刻收回你的领域,停止一切破坏活动!否则,我们将代表联邦,对你进行强制清除!”
陈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两颗寂灭的星辰,在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不屑,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虚无。
他甚至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地抬起了右手。
刹那间,他身后的那片暗影领域,活了过来。
无数道由高密度暗影能量构成的漆黑触手,如同巨蟒般从领域中爆射而出,遮天蔽日,瞬间就将那三台不可一世的“审判者”机甲淹没。
机甲的能量护盾在触手面前,脆弱得如同玻璃。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徒劳的炮火轰鸣声,以及驾驶员惊恐的惨叫声,从那片黑暗中传出,但很快就归于沉寂。
前后不过三秒钟。
三台代表着联邦最高科技结晶的A级战斗机甲,连同里面的驾驶员,被彻底吞噬,连一块残骸都没有留下。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我躲在断墙后,浑身冰冷。
我为那三名联邦战士的牺牲感到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为我儿子所拥有的恐怖力量而感到的战栗和……骄傲。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只有父亲才能理解的情感。
做完这一切,陈念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再次闭上眼睛,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三只碍事的苍蝇。
他继续将自己的力量,一遍又一遍地灌入那片研究所的废墟。
他到底在找什么?
我死死地盯着那片废墟,将所有的细节都刻入脑海。
不行,我必须搞清楚十年前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或许就是解开念儿心结,将他拉回来的唯一钥匙!
而我现在的身份,林枫,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十年前的军事机密。
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进**邦档案库,能让我重新接触到当年那些人的身份。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成为觉醒者,考**邦最好的英雄学院——“战争学院”。
只有在那里,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实力,并利用“天才学员”的身份,获得查阅机密档案的权限。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瞬间,一股更加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
一道金色的光柱,如同上帝之剑,撕裂了夜幕,精准地轰击在陈念的暗影领域之上!
光与暗的碰撞,爆发出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我所在的这栋残破居民楼,在这股风暴的余波中,瞬间化为齑粉。
我瞳孔急缩,在楼房倒塌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蜷缩进一个墙角,用尽了所有的卸力技巧来保护自己。
饶是如此,我依然被飞溅的碎石击中,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强忍着剧痛,我从废墟中抬起头,望向天空。
一个身穿金色战甲、背后展开着一对巨大光翼的男人,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如同神明。
S级英雄,“光辉之剑”——李耀阳。
他竟然也来了!
我看着那个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战友,又看了看下方在光柱冲击下,身影显得有些不稳的儿子。我的心,瞬间揪紧了。
不行,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S级英雄的战场,哪怕是余波,也足以将我现在这具身体撕成碎片。
更重要的是,我的计划,必须马上开始!
我不再犹豫,强忍着伤势,借着战场的混乱,悄无声息地退回了下水道,消失在黑暗之中。
回到车里时,王虎看到我满身尘土、嘴角带血的狼狈模样,吓得魂飞魄散。
“队长!您……”
“开车,回去。”**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声音沙哑但异常坚定,“另外,把我给你的那张药材清单,采购速度,加快一倍。所有的药材,我都要最好的。”
五十万,原本以为是一笔巨款。
但在见识了儿子那毁天灭地般的力量,和自己如今这孱弱不堪的身体后,我才发现,这点钱,远远不够。
我需要更多的钱,更多的资源,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武装起来!
念儿,等我。
爸爸很快,就会拥有能再次站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