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黄粱一梦,今朝骤醒,恍若隔世。殷晚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
正躺在现代社会的医院病床上,听着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父母压抑的哭泣声渐渐远去。
再睁眼时,刺鼻的消毒水味已被潮湿的霉味取代,她成了这个古色古香世界里,
浣衣局里一个刚因犯错被杖毙的小宫女。浑身骨骼仿佛碎裂重组,死亡的余痛尚未消散,
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抓住了脑中响起的那个声音。【欢迎绑定‘气运之子’攻略系统。
】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感情,
略本世界四位气运之子:摄政王萧衍、镇北将军谢珩、清微观道尊玉衡子、大佛寺圣僧玄悯。
全部攻略成功,即可获得新生,回归原世界。任意一人攻略失败,宿主将即刻肉身湮灭。
】彼时,刚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殷晚,对“生”有着近乎贪婪的渴望。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二十年。七千多个日夜,她像一个最高明的骗术师,
精心编织着情网;又像一个最蹩脚的演员,在别人的剧本里流着自己的泪。
在不同的角色间切换,早已心力交瘁。第一年,
她盯上了权势最盛、也看似最易接近的摄政王萧衍。那是个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男人,
眉眼间沉淀着化不开的戾气与看透世情的风流。她摸清了他夜半独自饮酒的习惯,
在他常去的冷寂梅林,赤着冻得通红的双足,披着月白色的单薄寝衣,在雪地与月辉间,
跳了一支支离破碎、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的舞。他捏着她的下巴,指尖冰凉,眼神玩味,
像打量一件新奇的玩物,气息带着醇厚的酒意喷在她脸上:“想爬本王的床?”他低笑,
意味不明,“胆子不小。”她成功了,成了他见不得光,却也一时无人能替代的暖床人。
可他的床帏之外,是数不尽的姬妾和美婢,她不过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个。系统面板上,
萧衍的好感度卡在85%,再也上不去。他给她锦衣玉食,给她旁人没有的纵容,
却像吝啬的商人,从不给她承诺,更不给她纯粹无杂质的“爱”。第五年,
系统提示镇北将军谢珩这边进度停滞,她必须分心他顾。谢珩,
那个心中有个早逝白月光表妹的少年将军,阳光爽朗的外表下藏着偏执的深情。
她费尽心思模仿那表妹的一言一行,连微笑时嘴角的弧度都反复练习。在一次宫宴上,
她“无意”间露出了与那表妹一般无二的、绣着并蒂莲的绢帕。谢珩果然红了眼,
不顾萧衍隐隐的不悦,执意将她从摄政王身边讨要走。她成了将军府里最受宠的“替身”。
他带她策马扬鞭,教她挽弓射箭,在她耳边一遍遍喊着表妹的名字,
诉说着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意与遗憾。殷晚配合地演着,心里却一片麻木的荒芜。
谢珩的好感度一度因这移情作用飙升到90%,可她知道,那浓烈滚烫的感情,
是透过她这具皮囊,献给另一个早已冰冷的魂灵。第十年,
她不得不开始攻略远在深山道观的玉衡子。这位道尊清冷出尘,据说早已半步登仙,
唯一的心魔是多年前为救苍生而魂飞魄散的红颜知己。她兵行险着,
在一次玉衡子入宫讲法时,算准时机,故意从高台跌落,额角撞上尖锐的石角,
鲜血汩汩涌出——那位置,恰与他红颜知己当年殒命时的伤处一模一样。她忍着钻心的剧痛,
抬眸看他,用尽全部力气模仿着系统资料里那女子的神态气韵,低低唤了一声他的俗家名讳。
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玉衡子古井无波的眼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冰封的道心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她被他带回了清微观,成了他座下唯一的弟子,
被他用各种珍贵灵药小心温养着,试图在她身上找到故人归来的痕迹。
好感度艰难地爬到了80%,然后停滞不前。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困惑,
有时是透过她容颜的狂喜与痴迷,有时又是发现她灵魂并非故人时的冰冷失望与疏离。
而玄悯,是她最后一个目标,也是最难攻克的一座孤峰。他是大梁的国师,
是百姓口中行走在人间的活佛,是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圣僧。他悲悯众生,眼神温和包容,
却又仿佛与所有众生隔着无法逾越的、由清规戒律垒砌的距离。她试过无数方法:伴作虔诚,
日日去大佛寺听他讲经,
试图在精微的佛法义理上与他产生共鸣;她“无意”中展露过人的才情,
吟诵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足以惊才绝艳的诗句;她甚至在他必经之路假装受伤,
寻求他的帮助……可他给予她的,
远是与给其他芸芸众生一样的、平等的、温和的、如同阳光普照大地般毫无私情的“慈悲”。
系统面板上,玄悯的好感度,从一开始就是0%,二十年过去,
依旧固执地、嘲讽般地停留在0%。像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审判。她越来越疲惫。
周旋在四个男人之间,就像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每一步都战战兢兢,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萧衍阴晴不定的占有欲,谢珩炽热却属于他人的移情,玉衡子透过她探寻故人的执着目光,
都让她喘不过气,仿佛灵魂被撕扯成碎片。
而玄悯那亘古不变的“0”和毫无波澜的“慈悲”,更是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开始频繁地梦见现代的家人,梦见病床上父母哭红的双眼,梦见那个充满科技感的世界。
回家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如同野火燎原。【警告:任务时限剩余最后一年。
检测到攻略目标‘玄悯’好感度持续为零,任务失败风险极高。】系统的警告越来越频繁,
如同催命的倒计时。她终于被逼到了绝路。于是,
有了佛前那场孤注一掷的、刻意为之的“调戏”。
她选了玄悯最在意、也最象征着其身份的“戒律清规”下手,用最不堪、最亵渎的方式,
试图在他那片平静无波的心湖里,哪怕只是砸下一块激起涟漪的石头。哪怕激起的是愤怒,
是厌恶,也好过这死水般的、令人绝望的0。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看她,没有斥责,
没有回避,只是那捻着佛珠的指尖,微微顿了一瞬。仿佛她的一切努力,都只是蚍蜉撼树,
毫无意义。【任务失败。惩罚执行:肉身湮灭。灵魂可回归原世界。】机械音落下时,
殷晚心里竟是一片奇异的、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也好。这偷来的二十年,
这不断扮演、失去自我的二十年,这提线木偶般被人操控喜怒哀乐的二十年,终于要结束了。
她站起身,裙摆拂过冰冷的蒲团,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依旧跌坐如山、仿佛已与身后悲悯佛像融为一体的男人。
他的侧脸在长明灯下显得格外静谧,也格外无情。然后,她转身,
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殿外那场仿佛要洗净一切人间罪恶的滂沱暴雨之中。目标明确——浣衣局,
那棵老槐树。那里是她在这个世界一切的起点,也该是这一切荒唐的终点。
她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扭曲的恶意,在将脖颈套入白绫时,
为自己在胸前打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一个属于殷晚本人的,而非任何其他人替身或影子的,
最后的、带着嘲弄意味的印记。她奋力踢开垫脚的石头,瞬间的窒息感凶猛袭来,
身体本能地挣扎,意识在痛苦与黑暗中急速下坠……模糊间,
仿佛真的看到了现代医院那刺眼的白光,听到了父母带着狂喜哭腔的呼唤……回家……终于,
可以回家了。然而,就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承载了无尽痛苦与绝望、几乎要喊破喉咙的呼喊,
如同惊雷般劈开了雨幕,也狠狠劈入了她即将涣散的神智——“殷晚——!”是谁?
声音……好像是他……那个永远平静的圣僧……可惜,她已无法分辨,也不想再分辨了。
黄粱二十载,大梦……该醒了。系统让我同时攻略四个男人,失败即死。
意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刹,那声绝望的嘶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混沌,
在她灵魂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消毒水那熟悉又陌生的气味钻入鼻腔。
殷晚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惨白的天花板,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平稳的“嘀嗒”声。
手腕上埋着留置针,冰凉的液体正一点点输入血管,带来真实的生命力。“晚晚!你醒了?
老殷,快!女儿醒了!”母亲带着哭腔的、熟悉到令人心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是父亲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呼喊和按铃叫医生的嘈杂。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现代社会的阳光透过病房窗户照进来,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父母憔悴的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医生护士匆匆赶来,检查着她的各项指标,
说着“奇迹”、“不可思议”、“情况稳定好转”。一切都那么真实,
那么……触手可及的美好。可殷晚的心,却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那二十年的光阴,
那四个男人的面孔,他们的声音、眼神、气息,
尤其是最后那声仿佛能震碎魂魄的“殷晚——”,如同无法驱散的幽灵,
在她每一个恍惚的瞬间,每一个寂静的夜里,叫嚣着存在。她试图重新融入正常的生活,
却总在不经意间走神。看到电视里的古装剧会心悸,闻到类似檀香的气味会恍惚,
甚至听到某些沉稳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都会让她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仿佛在等待谁的审判。父母只当她是大病初愈、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后遗症,加倍地疼爱她,
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纳入温暖的羽翼之下。直到那天,她身体大致恢复,独自一人,
整理住院时的私人物品。在一个很少使用的旧背包夹层里,她摸到了一个硬物。触手冰凉,
初时刺骨,随即又泛起一种奇异的、温润的暖意,仿佛有生命般,
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波动。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缠绕上脊椎。颤抖着手拿出来——那是一枚玉佩。通体剔透,宛如凝脂,
雕着繁复古老的云纹,玉质中心一点天然殷红,如同美人泣血,又似佛陀眉心朱砂。
是萧衍在她某年生辰时,随手赏给她的。他当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然后丢进她怀里,
说:“这玩意儿衬你,戴着玩吧。
”她当时只当是摄政王库房里一件不算顶珍贵却也稀奇的物件,时日久了,几乎遗忘。
却不知何时,竟跟着她穿越了时空,回到了现代,沉寂在这背包角落。玉佩在她掌心,
仿佛被体温唤醒,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莹莹光华,
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属于那个世界的气息萦绕不散。就在她握着玉佩,心神剧震,
几乎要喘不过气之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突兀地在她脑海中炸响——【检测到异常能量残留……连接稳定……重新载入……】【警告!
检测到关键节点‘因果未绝’!强制回归程序启动失败!】【错误!错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