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南省西阳市郊外的一个小村庄里,七十岁的王淑芳独自躺在小平房的床上。矮桌上放着一杯水,她吃力地撑起身子想去拿,却用尽全身力气也够不着,只能颓然倒回床铺,一滴浑浊的泪沿着眼角滑落。
她心中满是不甘。这一生,实在是太过失败——婚姻、子女、生活,没有一样顺遂。
丈夫不到五十岁就早早过世。那时,大女儿林寻尚未成家,二女儿林真正在读书,小儿子林远则早已辍学,整日跟着街上的混混游荡,最终锒铛入狱,被判了十年。出狱后他无法适应社会,终日郁郁寡欢,不到四十岁就患上肝癌,也撒手人寰。
二女儿林真爱读书,也够努力,奈何读书终究需要些天分。尽管她刻苦,成绩却始终平平。那时自己是怎么说的?“你这成绩,读也读不出名堂,不如早点回来干活。”硬是将刚满十六岁的二女儿从学校拽回来,天天跟着自己下地。后来,林真早早去了广东打工,最终跟了一个带着孩子的二婚男人。女儿是孝顺的,却有心无力,一大家子的重担早将她压弯了腰,加上路途遥远,只能一年半载才回来看她一次。
想到大女儿林寻,王淑芳的泪水更止不住地流。林寻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聪明又漂亮,她一直寄予厚望,三个孩子里最偏心的也是她。可最终,却硬生生将这好好的女儿逼得离家出走,三十年杳无音信。
“寻儿啊,你在哪儿……若有来生,妈一定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能好好过完这一生……”
王淑芳不知道,她最牵挂的大女儿林寻,早在五年前,就因为丈夫嗜赌成性欠下巨债,整日对她非打即骂,最终不堪忍受,已跳河自尽。
“若有来生……”王淑芳睁着眼,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口中喃喃自语。
最终,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妈妈,妈妈……”一阵孩童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
“是到地府了吗?地府也有孩子?”王淑芳迷迷糊糊地想着,慢慢睁开眼。昏暗的灯光下,屋里的陈设有些眼熟。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迫使她又闭上了眼睛。
“妈妈,你醒了吗?”惊喜的小奶音再次响起。
一双温软的小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那触感……如此真实!她猛地睁眼,正对上一双葡萄般乌黑的大眼睛。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她的寻儿!王淑芳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瘦小的女儿紧紧搂进怀里,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寻儿,寻儿……你是来看妈妈了吗?”
“妈妈,你怎么了?寻寻饿了,爸爸还没回来。”
这时,王淑芳才察觉不对劲。她看看自己的手,虽有些粗糙,却并非病榻上那般枯瘦如柴。再看看林寻,分明只有五岁左右的模样。她猛地抬头,墙上那本日历清晰地印着:1985年。
王淑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抚上小林寻细软的头发,一切感觉都无比真实。难道……是重生了?她想起生前偶尔刷到的小视频,里面常有穿越的题材,她还挺爱看那些。她仔细打量着屋子。这是她和丈夫林国强刚买下三哥家的两间小平房。一年前,他们被分家出来,起初只有两间与婆婆、大哥家挤在一起的土坯房。夫妻俩辛苦一年,才总算买下了三哥这两间小房。房子虽小,却是砖房,而且远离老宅,少了许多烦心事。王淑芳猛然记起,八五年七月,她曾因宅基地的事和二嫂起冲突,被推倒摔破了头,缝了五针。想到这里,她下意识伸手摸向额头——果然,伤口还在!
她愣住了。是真的……老天怜悯她前世的不幸,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王淑芳抱紧林寻,温柔地问:“寻儿,弟弟妹妹呢?”
“妹妹在外面玩,弟弟在奶奶家。”林寻奶声奶气地回答。
王淑芳心头一沉。前世,儿子从小就最亲婆婆。婆婆一辈子生了十个儿女,养活了七个:大哥林国富、二哥林国民、三哥林国仁、大姐林永红、二姐林永英、三姐林永兰,自己丈夫林国强是最小的儿子。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可自家老太太却与众不同。她谁也不爱,只爱自己——不,或许还有她那刚满两岁的宝贝孙子,那是疼进了骨子里。
儿子前世的结局,老太太“功不可没”。当年她为儿子的事没少跟婆婆闹,却一点用也没有,最终自己也只能放弃,想着“宠就宠点吧,总归没啥大坏事”。结果,儿子长大时,她和丈夫都已无法管教,最终落得那般不堪回首的下场。
“寻儿,跟妈妈去奶奶家把弟弟接回来。”
说完,王淑芳拉着林寻的小手出了门。
要说王淑芳婆婆,也是个人物。幼时是本地富户刘家大**,不夸张地说,半个县城的地都是她家的。可惜生不逢时。林家是1920年左右从梁西省那边搬过来的,也算颇有家产。当时连年战乱,刘家家产多数被充了公,林家自然也逃不脱。刘林两家本就认识,孩子们到了年纪也顺理成章地结了婚。婚后不久生下大伯林国富,大伯也算是过了几年富家少爷的日子。
可惜战争越来越激烈,普通人想活着都艰难。没办法,林家去投奔乡下亲戚,自此安家农村。说来话远,这些后面会慢慢再讲。
话说王淑芳带着林寻来到位于村子中间的老宅,一座灰色砖瓦房。两边偏房是毛坯房,当时她们分家就是分的两间偏房。
小林远正撅着**在老太太旁边,拿着几根玉米芯搭房子。老太太一边看一边夸张地夸:“我乖孙真厉害,搭得真高!”
“妈,我来接林远回家……”
“接什么接,我乖孙今晚在这边睡。”
“咋了?妈,我一个做妈的接自己儿子回去还不行啊?”再次看到老太太,王淑芳心里滋味不知如何形容。
王淑芳突如其来的强势把老太太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