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声的启明(凌哲苏婉)全文完整版阅读
十二月二十四日，清晨。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江城上空，
细小的冰粒被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抽打在脸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而紧张的气氛，街道上行人稀少，个个步履匆匆，神色惶然。
刺耳的警笛声时不时划破城市的死寂，预示着某种风暴的来临。江城宪兵司令部门口，
空旷的广场上，气氛更是凝固到了冰点。一队荷枪实弹、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本兵排成两列，
刺刀闪着寒光。几辆军用卡车引擎轰鸣着，车斗里站着更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杀气腾腾。
广场中央，几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人被反绑着双手，用粗麻绳串在一起，
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的羔羊。他们的脸上带着绝望的麻木，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
还残留着一丝活物的气息。凌哲也在其中。
他身上的灰布长衫早已被血污和刑讯的痕迹染得看不出本色，破烂不堪，勉强蔽体。
脸颊深深凹陷，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如同两个黑洞，嘴唇干裂结着血痂。他佝偻着身体，
被两个士兵粗暴地架着胳膊，几乎是被拖行着推搡到广场中央。
寒风卷起他凌乱花白的头发（仅仅几天，仿佛老了二十岁），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
但他却站得异常挺直，仿佛体内有一根无形的钢梁在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目光，
穿透模糊的视线，努力地在铅灰色的天地间搜寻着。中村一郎站在司令部门前的台阶上，
穿着笔挺的军大衣，戴着白手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冷酷的漠然。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又扫视了一眼广场上集结的队伍和那几个即将被处决的囚犯，
眼神如同在看一堆无用的垃圾。他挥了挥手，用日语清晰地命令道：“时间到！开始执行！
‘清霜’行动，同步开始！”“哈依！”一个挎着军刀的军官猛地立正，
转身对着士兵吼道：“准备行刑！”一排日本兵端起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拉动枪栓，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广场中央那排被捆绑的囚犯。刺骨的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冰粒，
发出呜呜的哀鸣。凌哲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
他的目光依旧在广场周围那些被士兵驱赶着、被迫围观的人群中急切地搜索。没有！
没有他期待的身影！难道……情报没有送出去？
苏婉和周婆……她们也……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要将他淹没！
他几乎要站立不住。就在这时！广场边缘，靠近一条小巷的拐角处，
几个被士兵推搡着围拢过来的市民中，一个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穿着臃肿破旧棉袄、围着厚厚头巾的身影，身形瘦小，
大半张脸都埋在头巾的褶皱里，看不清面目。她微微侧着身，像是被寒风和恐惧冻僵了。
然而，就在她侧身面对广场中央的瞬间，凌哲模糊的视线猛地捕捉到了！她的左手，
看似无意地垂在身侧，被宽大的袖口遮挡着。但就在那一刹那，
那只手极其隐蔽、却无比清晰地动了一下！袖口微微掀起，露出了几根纤细的手指！
食指和中指并拢伸直，如同利剑，
快速地在身侧——在围观人群视线的死角——极其隐蔽地敲击了一下自己棉袄的下摆！
动作快如闪电！只有凌哲这个角度，这个距离，才能勉强捕捉到那瞬间的轨迹！
敲击的节奏和位置，清晰地印入凌哲的脑海！嗒、嗒嗒嗒！
（---.....--.-.--）——代表“火”！嗒嗒、嗒！
（----..---..--.-）——代表“种”！嗒嗒嗒、嗒嗒！
（-.---.-----..-.）——代表“已”！嗒嗒嗒嗒！
（-.--.--.-.--...）——代表“存”！火种已存！
是“启明”内部最高级别的确认信号！意味着情报已安全送达，组织已采取行动，
“清霜”计划的核心目标——摧毁地下网络——已宣告失败！火种，保住了！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凌哲濒临崩溃的身体！
那冰冷的绝望潮水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岩浆般滚烫的释然和胜利感！是苏婉！
一定是她！她成功了！她和周婆，把消息送出去了！同志们都安全了！敌人精心策划的毒计，
落空了！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挺得笔直！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早已黯淡无光的眸子，
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光芒，是欣慰，是狂喜，是穿透死亡阴影的解脱和无憾！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裹在破旧棉袄里的瘦小身影，嘴角努力地向上牵动，试图扯出一个笑容。
尽管干裂的嘴唇因此撕裂，鲜血涌出，但那笑容却无比灿烂，如同黑暗中绽放的绝美花朵！
“预备——！”行刑军官冰冷的声音响起，高高举起了指挥刀。凌哲的目光从苏婉身上收回，
最后扫过广场上那些冰冷的刺刀，扫过中村那张漠然的脸，扫过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和满足。他猛地低下头，
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的手指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枚冰冷的旧怀表。
表壳的冰冷触感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他用拇指摸索着，感受着表蒙碎裂的纹路。
就是现在！他要用最后的时刻，确认那个时间！行刑军官的手臂猛地挥下！“放！
”震耳欲聋的枪声骤然撕裂了江城的清晨！一排火光在阴沉的背景下闪现！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凌哲用尽最后一点意识，猛地掏出了怀中的怀表！他不需要看清，
只需要触摸！手指颤抖地摸索着表盘上指针的位置！
就在意识被永恒的黑暗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刹那，指尖清晰地感受到——那早已锈死的分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