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七月的蝉鸣撕扯着闷热的空气,林夏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高考成绩,
数学卷上那个鲜红的58分像道狰狞的伤口。母亲端着绿豆汤推门进来时,
正看见她把自己蜷在窗帘后的阴影里,
校服领口下露出手腕上淡粉色的划痕——那是上周用圆规尖刻的,浅得像道没愈合的吻。
"小夏,"母亲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飞蝴蝶,
"张老师说复读班还有名额......"话没说完就被父亲的咳嗽打断,
书房传来钢笔帽重重扣在玻璃台板上的声响。林夏知道,那是父亲又在计算补习费用,
计算器的蓝光映着他日益稀疏的发顶,像片即将荒芜的盐碱地。三天后,
父亲把"晨曦青少年成长基地"的宣传册拍在餐桌上。烫金标题下,
戴红领巾的少年们对着镜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背景是青山环抱的白色建筑群,
像座远离尘嚣的乌托邦。"军事化管理+心理干预+文化补习",
父亲的手指划过这行字,指甲边缘泛着常年握粉笔留下的青白,"每年升学率92%,
问题孩子的重生摇篮。"林夏盯着宣传册上那句"给我们三个月,还您一个阳光少年",
突然想起去年深秋在医院走廊听见的对话。穿白大褂的医生对母亲说:"中度抑郁,
建议药物治疗结合家庭干预。"母亲攥着缴费单的手指节发白:"她只是青春期叛逆,
我们当老师的怎么会养出心理有问题的孩子?"2父亲连夜整理行李时,
林夏听见父母在阳台低声争吵。"六万块是全部积蓄,"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要是没用怎么办?"父亲叹着气:"总比她每天割腕强,
你没看见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时,满地的血......"玻璃门开合的轻响中,
月光把父亲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即将绷断的琴弦。军用卡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时,
林夏数着窗外掠过的第27个弯道。父亲的公文包搁在膝头,
里面装着凑了半个月的六万块转账单,还有房产证复印件——那套住了十七年的学区房,
昨天刚签了买卖合同。母亲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手腕生疼:"小夏,
等你治好网瘾和厌学......"话尾消失在急刹车的刺耳声响里。铁门打开的瞬间,
穿迷彩服的教官像道移动的阴影。林夏的手机被收走前,
最后看见母亲发来的消息:"忍一忍,爸爸妈妈在攒钱给你买新笔记本电脑。"她想笑,
却发现嘴角比生锈的铁门还要僵硬。宿舍是八人间,上下铺的铁架床泛着油腻的光。
墙角的女孩突然凑过来,左眼下方有道指甲抓痕:"新来的?记住别在熄灯后说话,
王教官会让你围着操场蛙跳二十圈。"她转身时,迷彩服领口滑下,
后颈处青紫色的淤痕像朵枯萎的鸢尾花。第一周的心理辅导课上,
戴金丝眼镜的"李教授"把抗抑郁药倒进马桶:"看看,这就是你们软弱的证据。
"水流声中,林夏盯着瓷砖上的水锈斑,
突然想起父亲在家长会后说的话:"全班五十个学生,怎么就你得了抑郁症?
"3第三十七天,林夏在洗衣房遇见陈默。这个总把帽檐压得极低的男生,
正对着洗衣机里的血渍校服发呆。"别用漂白剂,"她鬼使神差地开口,"会让伤口感染。
"陈默猛地抬头,帽檐下露出半道结痂的伤口,从眉骨延伸到颧骨,
像道被刻意缝合的裂痕。从此每个周二的洗衣时间,成了他们唯一的交流机会。
陈默会把偷藏的面包分她一半,用牙刷在洗衣盆边缘画简易地图:"后山的铁丝网锈蚀了,
暴雨夜值班的教官会躲在门卫室打扑克。"他的指尖划过盆底积水,倒映出两张苍白的脸,
像两朵长在阴沟里的蒲公英。直到那天,林夏在队列训练中晕倒。迷迷糊糊间,
她听见李教授对教官说:"加大电击治疗的强度,这次家长加了钱,
要彻底根治她的消极情绪。"消毒水的气味涌进鼻腔时,
她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的话:"再坚持两个月,我们就能搬进新买的学区房了。
"——原来父母为了"疗效",偷偷签署了所谓的"强化治疗协议",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那张协议上的指纹,是父亲在办公室熬了三个通宵按下去的。
4秋分前夜,山雨来得猝不及防。林夏攥着陈默用铁丝磨成的开锁工具,
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掩盖心跳。102宿舍的五个孩子在走廊汇合时,
穿堂风掀起晾衣绳上的迷彩服,像排被剥去皮肉的躯体在游荡。
铁丝网断裂的声音混着雷声炸响。陈默第一个翻过去,转身要拉林夏时,
探照灯的强光突然扫来。"抓住他们!"王教官的怒吼惊飞了树梢的夜鸟。
林夏被按在泥地里时,看见陈默被拖回铁门的方向,他的白球鞋掉在她手边,
鞋跟处刻着歪歪扭扭的"逃"字——那是他用三天时间,在床板边缘磨出来的希望。
禁闭室的墙壁渗着潮气,林夏数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第七十八个时,铁门开了。
李教授的皮鞋尖碾过她的手指:"你父母今天又打了三万元追加治疗费,他们卖了车,
借了高利贷,就为了让你变回正常孩子。"他蹲下来,镜片反光遮住眼睛,"现在,
你要怎么报答他们?"——此时的父母正在山脚下的小旅馆里,
对着新增的债务单沉默相对,母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却不敢让父亲看见她偷偷塞进枕头下的抗抑郁药瓶,那是从林夏床头偷拿的,还剩半瓶。
5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手,掐住林夏的喉咙。她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
听着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觉得自己像被剥去外壳的蝉,
透明的内脏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妈妈每天清晨都会把温好的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玻璃杯底与木质桌面接触时发出轻响,像某种无声的讨好——这是她在基地昏迷三天后,
第一次在正规医院醒来,而父母是在接到陈默父亲的匿名电话后,连夜驱车三百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