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循环的起点第一日:失效的预案傅寒声最后一次见到温念,
是在他们结婚三周年的晚餐桌上。烛光摇晃,她穿着他去年在米兰拍下的那条烟灰色长裙,
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一切都符合他对于“纪念日晚宴”的预设——餐厅是他秘书预订的米其林三星,
酒是1982年的拉菲,礼物是今早助理送回家的宝格丽高级珠宝套装。
他甚至提前结束了会议,准时在七点落座。完美的计划,完美地执行。直到主菜撤下,
温念轻轻放下银质餐刀,抬起眼看他。她的眼睛在烛光下像两块浸在水里的墨玉,
平静得让他忽然有些不安。“寒声,”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餐厅低柔的爵士乐,
“我们离婚吧。”傅寒声握着酒杯的手指顿住了。三秒后,他放下杯子,
大脑迅速启动危机处理模式:“理由?”“合约第三款第七条,”温念的语气像在背诵条文,
“‘如一方认为合作关系无法继续,可提前三十日书面提出终止’。这是书面通知。
”她从手包里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推到他面前。傅寒声没有打开。他看着她的脸,
试图寻找一丝情绪波动——愤怒、委屈、哪怕是被他忽略后的赌气。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种彻底的、完工般的平静。“条件不满意?”他问,“赡养费可以重新谈。
或者你父亲的公司最近需要新一轮融资?我可以……”“傅寒声。”她打断他,
第一次在对话中打断他,“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的私人物品,和我自己名下的存款。
”“为什么?”这个问题脱口而出后,傅寒声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很少问“为什么”,
他只看结果和解决方案。温念沉默了片刻,然后很浅地笑了笑:“因为三十天到了。
”她起身,拿起椅背上的羊绒披肩:“我今晚住酒店。协议你看完签字,律师会联系你。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烟灰色的裙摆掠过地毯,像一缕即将散去的雾。当晚,
傅寒声在回家路上遭遇车祸。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
他脑海里闪过的竟是温念那个平静的眼神——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失望。
只是一种……完成了某项重要工作后的释然。然后是世界翻转,玻璃碎裂,剧痛袭来。
2循环开始第二日·循环开始傅寒声在熟悉的头痛中醒来。阳光透过卧室的遮光帘缝隙,
在地板上切出一道锐利的光。他撑起身,额角传来钝痛——车祸的伤?等等。他环顾四周。
这是他和温念的主卧,但属于她的那侧床头柜空空如也,只有一盏灯。而此刻,
那上面放着她的香薰机,旁边还有一本看到一半的《古籍修复技术与伦理》。
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10月15日,上午6:30。三十天前。傅寒声猛地坐起,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抓起手机确认日期,然后冲进浴室看向镜子——额角完好,
没有车祸伤痕。梦?还是脑震荡后遗症?他走出卧室,听见楼下厨房传来细微声响。
走下旋转楼梯,他看见温念站在晨光里的料理台前,正在往吐司上抹黄油。
她穿着浅米色的家居服,头发用一支木簪随意挽起,侧脸柔和。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
对他笑了笑:“早。咖啡刚煮好。”一切如常。和他记忆中过去三年的每一个早晨一样。
傅寒声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这是梦,细节未免太真实——空气里咖啡豆的焦香,
窗外园丁修剪草坪的声音,温念手腕上那串他从未注意过的、已经有些磨损的檀木珠。
“温念,”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今天几号?”“十五号呀。”她将吐司装盘,
语气自然,“你昨晚不是说今天要和峰会的筹备组开早会?现在出门的话,应该不会堵车。
”她记得他今天的日程。她总是记得。傅寒声走到餐厅,在她对面坐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那双手白皙纤细,但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有薄茧,
指关节处有淡淡的化学试剂灼痕。这是修复古籍留下的痕迹。他过去三年从未仔细观察过。
“你……”他开口,却不知该问什么。问“我们是不是要离婚了”?
可她现在显然认为一切都好。问“昨天发生了什么”?那会显得他精神失常。
温念将咖啡杯推到他面前,抬眼看他:“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没事。
”傅寒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过于精准的温度让他心下一沉——她连他喜欢的咖啡温度都记得一丝不差。
这顿早餐吃得异常沉默。温念似乎习惯了这种沉默,安静地吃完自己那份,
起身收拾餐具时轻声说:“我今晚要去工作室,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不用等我吃晚饭。
”“工作室?”傅寒声下意识追问,“什么项目?”温念动作顿了顿,
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过去从未过问她的工作细节。“一批明代地方志,虫蛀很严重,
需要紧急处理。”她简单解释,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疏离,“不是什么大事。
”她端着盘子走进厨房。傅寒声坐在原地,听着水流声和碗碟轻碰的脆响,
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家里有这么多他从未在意的声音。出门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温念正站在玄关的镜子前,整理衣领。镜子里的她,表情平静,眼神空旷。
那不是一个即将开始充实一天的女人的眼神,而像一个……已经完成所有任务,
只是在等待下班的员工。第三日?不,还是第二日傅寒声度过了极其诡异的一天。
他在会议上走神,反复确认手机日期。他让助理调取昨天的行程记录——一切正常,
没有车祸,没有医院记录。下午四点,他提前结束工作回家。别墅空无一人,温念果然不在。
他走上二楼,第一次推开她书房的门。房间整洁得过分。
书架上按照朝代和类别排列着专业书籍,工作台上铺着白色的防护垫,
放着各种镊子、毛笔、喷壶。空气里有淡淡的草药和化学品混合的味道。
他的目光被工作台角落的一个木盒吸引。盒子没有上锁,他打开,
里面是厚厚一沓手绘的设计稿。最上面一张,画着一个徽标——展开的古籍书页中,
生长出一株嫩芽。旁边手写:“‘新生’非遗保护基金会——让每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徽标下方有小字备注:“启动资金已到位。待个人事务处理完毕,
即可提交注册。”个人事务?傅寒声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继续翻看,
找到一份简易的项目计划书,时间表上标注着几个关键节点。最后一个节点旁边打了一个勾,
日期是……昨天。10月14日。也就是“昨天”,温念向他提出离婚的那天。
所有线索像拼图一样突然吻合。她不是一时冲动,这是一场筹备已久的“撤离”。
她的世界早已自成体系,而他的存在,甚至不是需要处理的障碍,
只是一个……需要走完流程的“个人事务”。傅寒声放下图纸,手指冰凉。就在这时,
楼下传来开门声。他迅速将一切复原,走出书房,在走廊上“恰好”遇见刚回家的温念。
“今天这么早?”她有些意外,但还是笑了笑,“吃过了吗?”“还没。
”傅寒声看着她换鞋,挂外套,动作流畅自然,“你呢?”“我在工作室吃过了。
”她走上楼梯,经过他身边时,带来一阵淡淡的纸浆和草药的味道,“有点累,我先去洗澡。
”“温念。”他叫住她。她回头,眼神询问。傅寒声张了张嘴,想问关于基金会的事,
想问她计划了多久,想问她这三年到底是怎么看待这段婚姻的。但最终,
他只说出一句:“你手上的伤……记得擦药。”温念愣住了。几秒后,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指腹的薄茧,再抬眼时,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傅寒声看不懂的情绪。
“好。”她轻声说,然后转身进了卧室。当晚,傅寒声在书房处理邮件到深夜。
零点钟声敲响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发黑,意识抽离。再次睁开眼,
他躺在主卧的床上。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出熟悉的光斑。
电子日历显示:10月15日,上午6:30。枕边,属于温念的那侧,
香薰机安静地吐着白雾。楼下厨房,传来咖啡机工作的声音。傅寒声缓缓坐起身,
看向自己的双手——没有伤口,没有血迹。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这不是梦。这是一个牢笼。
3循环的试错第一轮:机械的弥补再次在6:30醒来时,傅寒声已经冷静了许多。
或者说,是他那习惯于处理危机的商业大脑,强制进入了分析模式。
他迅速总结了已知信息:他被困在了10月15日,温念提出离婚的三十天前。
循环会在午夜重置。温念有一个即将启动的非遗保护基金会,离婚是计划中的关键一步。
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在原本的时间线里。那么,目标明确:打破循环。
而打破循环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阻止温念在三十天后提出离婚。傅寒声坐起身,
思路清晰起来。这就像处理一个项目危机:识别问题根源,制定干预策略,执行,评估结果。
而问题的根源,显然是温念对婚姻的不满。“不满”是可以被修正的变量。他走进衣帽间,
第一次仔细打量温念的那一侧。衣物按颜色和季节排列,大多是素雅的莫兰迪色系,
材质柔软。首饰盒里除了几件他送的昂贵珠宝,
更多是些朴素的手工制品——一枚青玉平安扣,一串褪色的檀木珠,
一只银丝缠绕的珊瑚耳钉。他过去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在他认知里,
他提供了足够丰厚的物质条件,她理应满意。现在他知道,她可能从未在乎过这些。早餐时,
傅寒声调整了策略。“今天有什么安排?”他主动开口,语气尽量温和。
温念正在往面包上涂果酱,闻言抬眼,
有些意外:“上午要去图书馆查一批清代医书的底本信息,下午在工作室。
”“需要我送你吗?”她手中的银勺顿了顿:“不用,我打车就好。”“晚上呢?
”傅寒声追问,“一起吃饭?我知道新开了一家甬菜馆,听说很地道。
”温念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她看着他,眼神里有细微的审视,
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她认识了三年的傅寒声。“好。”她最终点头,但补充道,
“不过可能会晚一点,那批医书状态不好,我得盯着脱酸处理。”“几点?我去接你。
”“八点吧。”她报出一个地址,是城西一个老旧的文化创意园区,傅寒声从未听说过。
一整天,傅寒声都在执行他的“修正计划”。他让秘书订了餐厅最好的包间,
准备了温念喜欢的白葡萄酒,甚至路过花店时,
亲自挑了一束铃兰——他模糊记得她提过喜欢这种花。晚上七点五十,
他准时出现在那个名为“纸寿千年”的工作室门口。工作室在一栋红砖老楼的二层,
楼道狭窄,灯光昏暗。他敲门,等了片刻,温念来开门。她穿着深蓝色的工装围裙,
手上戴着棉质手套,额发有些汗湿。“稍等,我洗个手。”她侧身让他进来。
傅寒声第一次走进她的世界。房间不大,大约四十平米,却塞满了书架、工作台和各种仪器。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糨糊和某种化学药水的混合气味。工作台上摊开着一本破旧不堪的古书,
纸张脆黄,边缘虫蛀严重,但她用极细的毛笔和镊子,正在将一片片破碎的纸屑归位。
灯光下,她的侧脸专注到近乎神圣。傅寒声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空间格格不入。
他的高定西装、手工皮鞋,以及手里那束娇贵的铃兰,在这里都显得突兀而可笑。
“马上就好。”温念没看他,声音平静,“最后一处粘连要固定。
”他看着她用一把极小的刷子,蘸取透明的胶液,轻轻点在纸页破损处。
动作稳得像外科医生。十分钟后,她长舒一口气,摘下放大镜灯,小心地将书页合上,
盖上无酸纸。“抱歉,久等了。”她终于看向他,脱下围裙和手套,
露出里面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傅寒声将花递过去。温念接过,低头闻了闻,
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笑:“谢谢。很香。”但她的眼神里没有惊喜,只有礼貌性的愉悦。
傅寒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接收了这份“好意”,但并未真正被触动。
去餐厅的路上,两人并排坐在车后座。傅寒声试图找话题:“那本书……修复要多久?
”“看损坏程度。今天这本大概还要二十个工时。”温念看着窗外流逝的夜景,
“不过能救回来,总是值得的。”“你很喜欢这份工作。”“嗯。”她简单应了一声,
没有展开。晚餐进行得客气而疏离。傅寒声努力找话题,从餐厅的装修聊到近期艺术展览,
温念都会回应,但从不主动延伸。她小口吃着菜,偶尔抬眼看他,
眼神平静得像在观察一个不太熟悉的客户。直到甜点上来时,傅寒声决定切入正题。“温念,
”他放下叉子,“你觉得我们的婚姻……怎么样?”温念握着甜品勺的手指,
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反问,语气依然温和。“只是觉得,
我们应该多沟通。”傅寒声用上了谈判桌上的技巧,“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一起解决。
”温念沉默了片刻。餐厅柔和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她垂下眼睫,看着盘子里精致的抹茶慕斯。
“傅寒声,”她轻声说,用的是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语气,“我们的婚姻,就像这顿晚餐。
环境很好,菜品精致,服务周到。但……”她抬起眼,直视他:“但吃完之后,除了饱腹感,
什么都不会留下。”傅寒声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想要什么留下来?”温念笑了,笑容很浅,
却让傅寒声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我想要的是,”她慢慢地说,“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是因为想和对方分享这段时光,而不是因为‘应该’一起吃饭。你明白吗?
”傅寒声想说他明白。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他确实不明白——在他的认知里,
履行“丈夫”的责任,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定期共进晚餐,已经是婚姻的全部。
温念看穿了他的沉默。“没关系。”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我没有在指责你。
我们只是……对婚姻的理解不同。”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你给了我足够的自由和空间,我很感激。”感激。傅寒声捕捉到了这个词。在商业语境里,
“感激”往往意味着距离和交易完成后的客套。晚餐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回家路上,
温念靠在车窗边,似乎有些疲倦。傅寒声想伸手揽她,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抬起。
到家后,温念径直上楼:“我先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傅寒声在书房待到午夜。
零点钟声响起时,眩晕感如期而至。再睁眼,电子日历显示:10月15日,上午6:30。
床头柜上,香薰机吐着白雾。楼下,咖啡机开始工作。循环,没有打破。
第二轮:失控的质问第二次循环,傅寒声换了策略。既然温和的“修正”无效,
他决定直面核心问题。早餐时,他单刀直入:“温念,你有没有想过……结束这段婚姻?
”温念正在倒咖啡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几秒后,她放下咖啡壶,抬起眼看他。这一次,
她的眼神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审视。“你为什么这么问?”她的声音很轻,
却让傅寒声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只是觉得,”傅寒声强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
“你好像并不快乐。”温念沉默了。长久的沉默,沉默到傅寒声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然后,她忽然笑了。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疏离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淡淡嘲讽和疲惫的笑。
“傅寒声,”她说,“我们结婚三年,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我快不快乐。”傅寒声愣住了。
“过去的三年里,”温念继续,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事,
“你问过我最多的问题是‘明天什么安排’、‘需要司机吗’、‘礼物喜欢吗’。
你从未问过‘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工作顺利吗’、‘开心吗’。
”“我……”傅寒声想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因为她说的是事实。“所以,
”温念端起咖啡杯,垂眼看着杯中深色的液体,“现在为什么突然要问呢?
是因为你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因为……你自己遇到了什么问题?”她的洞察力让傅寒声心惊。
他这才意识到,过去三年里,他一直小看了她。她不是没有情绪,
她只是将一切观察、分析、归档,然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而那个结论,显然对他不利。
“我没有遇到问题。”傅寒声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僵硬,“我只是……想改善我们的关系。
”“改善?”温念重复这个词,像是品味它的含义,“傅寒声,关系不是项目,
不能靠‘改善方案’来推进。它需要的是真实的投入和共鸣。
”她站起身:“我今天要去工作室,可能会很晚。不用等我吃饭。”她离开餐厅,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方向。傅寒声坐在原地,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
他引以为傲的逻辑和执行力,在温念面前像撞上了一堵柔软却无法穿透的墙。那天晚上,
温念果然没有回来吃晚饭。傅寒声等到九点,终于忍不住去了工作室。楼下的灯还亮着。
他走上楼梯,透过门缝,看见温念正伏在工作台前,戴着头戴式放大镜,
用一把极细的镊子夹起一片比指甲还小的碎纸。她的侧脸在台灯下显得异常专注,
嘴唇微微抿着,呼吸轻缓,仿佛怕惊扰了手中沉睡了几百年的文字。
傅寒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忽然,他注意到工作台角落放着那个木盒,盖子打开着,
里面“新生基金会”的徽标设计稿露了出来。一个念头猛地击中他。
如果……如果他能支持她的基金会呢?如果他能用实际资源帮助她实现这个计划,
她是否会对婚姻重新评估?他推门进去。温念被惊动,抬起头,看见是他,
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我来接你。”傅寒声走到工作台边,
目光落在那张设计稿上,“这个基金会……需要帮助吗?我可以投资。”温念摘下放大镜,
静静地看着他。几秒后,她问:“傅寒声,你知道这个基金会是做什么的吗?”“非遗保护。
”傅寒声迅速回答,“我可以提供场地、资金、甚至帮你搭建管理团队。
这比你一个人做要有效率得多。”温念笑了。这一次,笑容里是真的带上了讽刺。“效率。
”她轻声重复,“是啊,在你眼里,一切都应该追求效率。连保护一段快要消失的历史,
也要计算投入产出比,对吗?”“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温念站起身,
她比他矮一个头,但此刻的眼神却让他感到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傅寒声,
你根本不懂我在做什么。你只是觉得,这又是一个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就像你觉得,
我们的婚姻也是一个可以用‘改善方案’解决的问题一样。”她的声音依然平静,
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傅寒声的皮肤里。“让我告诉你,”温念拿起那张设计稿,
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上的嫩芽图案,“这个基金会,是我用了三年时间,一页一页修复古籍,
一个字一个字考证资料,一点一点攒下启动资金准备的。它不是为了‘效率’,
是为了让那些快要被忘记的东西,有机会被重新看见。”她抬眼看他,
眼神清澈而坚定:“就像我用了三年时间,一点一点地确认,我们的婚姻里,
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被记住,也没有任何东西需要被修复。”傅寒声的心脏猛地一缩。“所以,
谢谢你的‘帮助’,”温念将设计稿放回盒子,盖上盖子,“但我不需要。我只需要三十天。
”她拿起外套和包:“我自己打车回去。晚安。”傅寒声站在原地,
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工作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纸张和旧木头的味道,
混合着刚才那场对话留下的、冰冷的余韵。他输了。输得彻底。不是输给了她的拒绝,
而是输给了她的清醒。午夜,眩晕感再次袭来。再睁眼,电子日历显示:10月15日,
上午6:30。第三轮:规则的摸索第三次循环,傅寒声放弃了所有“干预计划”。
他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每一个行动,都是基于一个错误的前提:他认为自己知道问题是什么,
也知道如何解决。但现在他明白了,他根本不懂温念,也不懂他们的婚姻。
他像一个拿着错误地图的旅人,越努力,离目的地越远。早餐时,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安静地吃饭,安静地观察。温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也没有多问。
两人在沉默中完成了早餐,然后各自出门。傅寒声没有去公司。他让司机开车,
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转。经过市中心图书馆时,他忽然想起温念说过上午要来这里查资料。
他走进去,在古籍阅览区的角落,找到了她。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面前摊开几本厚重的目录和影印本。阳光透过老式的木格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低着头,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滑动,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专注,沉浸,与世界隔绝。
傅寒声远远看着,忽然想起结婚第一年,他曾偶然看见她在书房看书,也是这样专注的侧影。
他当时想:很好,她有自己的事做,不会来打扰我。现在他才明白,那不是“不打扰”,
那是她已经在他的世界里,为自己划出了一片独立而完整的领土。而他,
三年来从未申请过入境许可。下午,他去了那个文创园区。没有进工作室,
只是在楼下的咖啡馆坐了一下午,透过窗户,能看见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傍晚时分,
温念从楼里出来。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
和一个同样穿着工装围裙的年轻男人说话。那人递给她一个文件袋,两人交谈了几句,
温念笑了起来——不是那种礼貌的微笑,而是真实的、放松的笑容。
傅寒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笑容。在他面前,
她永远是温和的、得体的、带着距离感的。那个男人是谁?同事?朋友?
还是……嫉妒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他想冲过去,想宣示**,
想用最直接的方式抹除那个碍眼的笑容。但他没有动。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没有资格。
一个三年来从未真正关心过妻子的人,有什么资格嫉妒那些能让她真心笑出来的人?
温念和那人告别,走向地铁站。傅寒声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看着她走进地铁车厢,找了一个角落站着,戴上耳机。
他看着她在拥挤的人潮中微微蜷缩的肩膀,看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平静而疲惫的侧脸。
那一刻,傅寒声忽然明白了循环的意义。这不是为了让他“修正”什么,
而是为了让他“看见”。看见那些他三年来视而不见的细节:她的疲惫,她的孤独,
她默默构筑的另一个世界,以及她在那个世界里,如何成为一个他从未认识过的、完整的人。
列车到站,温念随着人流下车。傅寒声跟在后面,看着她走进小区,刷卡,上楼。
他没有跟进去。他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下,看着那扇属于他们卧室的窗户亮起灯,然后又熄灭。
夜晚的风很凉。傅寒声坐在黑暗里,第一次认真地、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地,
思考他和温念的婚姻。思考他是如何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简化成“妻子”这个角色,
然后按照自己设定的剧本,要求她完美演出。思考她是如何用三年时间,温柔而坚定地,
在他制定的规则里,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自己的“撤离”。零点将至。傅寒声没有感到恐惧,
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他知道循环还会继续。但他也知道了,他真正该做的,
不是去改变结局,而是去理解过程。理解他是如何,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她。
眩晕感如期而至。再睁眼前,傅寒声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我要重新认识她。
不是作为我的妻子。而是作为温念。4看见的代价第六次循环:观察者模式这一次,
傅寒声彻底改变了策略。早晨6:30,他醒来后没有急于起床,而是侧过身,
第一次真正地、不带任何目的性地,观察还在睡梦中的温念。晨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
在她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她睡得很安静,呼吸轻浅,
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被角——这个小动作,傅寒声从未注意过。她睡觉时习惯蜷缩着,
像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7点整,她准时醒来。闭着眼在床头摸索,
准确地按掉了还未响起的闹钟。然后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眼神从朦胧到清醒,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傅寒声意识到:她有一套自己精密运转的作息系统,
而他从未参与其中。早餐桌上,他不再试图主导对话,而是选择了倾听。
“今天还是去工作室?”他问,语气平常得像在问天气。“嗯。”温念正在给吐司抹蜂蜜,
“那批明代地方志今天要开始加固书脊,工序不能断。”“需要帮手吗?
”傅寒声说完立刻补充,“我是说,你们工作室有助理吗?”温念看了他一眼,
似乎有些意外他会对这个细节感兴趣。“有一个实习生,小周。美院古籍修复专业的研究生,
很踏实。”她顿了顿,“他今天也会在。”小周。傅寒声记下了这个名字。“我能去看看吗?
”他问得尽量随意,“不会打扰你工作,就是……好奇。”温念沉默了几秒。
她的手指在咖啡杯沿轻轻摩挲,像是在评估这个请求的真实意图。“如果你真的感兴趣,
”她最终说,“下午三点左右过来吧。那时候正好要处理一批虫蛀特别严重的书页,
工序比较有代表性。”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开放她的工作领域。虽然是有限度的。
傅寒声点头:“好。”上午,他去了公司,但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他让助理调来了所有能查到的、关于古籍修复和非遗保护的资料,一页页地看。
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精细的工艺流程、漫长的时间投入,
让他第一次对这个领域有了模糊的认知。下午两点五十,他准时出现在工作室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周师兄,这个补纸的帘纹方向是不是反了?
”一个年轻的男声:“我看看。嗯,确实,要转90度。温老师说过,
帘纹方向必须和原纸一致,否则干燥后应力不均,会加速老化。”“温老师好严格啊。
”“她是要求高,但教得也细。你上周补的那页,她还特地拍了照,说可以当教学范例。
”傅寒声推门进去。工作室里除了温念,还有两个人。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生,
应该就是小周;另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看起来更小一些。温念正站在工作台前,
戴着头戴式放大镜,用一把极细的镊子夹起一片几乎透明的补纸。听见声音,她抬起头,
对他点了点头:“来了。”“温老师,这位是?”小周好奇地看向傅寒声。“我先生。
”温念简单介绍,语气平常得像在说“这位是张先生”。小周和女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很快恢复礼貌的笑容:“傅先生好。”傅寒声点头回应,目光却落在温念身上。
她穿着深蓝色的工装围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有力的小臂。
她的手指正稳定地操作着那些精细的工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专注而沉静的气场。
这是傅寒声从未见过的温念——专业、权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领域中。“正好,
”温念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周,你给傅先生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在做什么。
”小周立刻进入状态,指着工作台上那本摊开的古籍:“这是一本明嘉靖年间的地方志,
虫蛀非常严重,尤其是这几页,已经呈网状碎裂。我们现在做的,
就是用特制的补纸——您看,
这种纸的纤维、厚度、颜色都尽可能接近原纸——把缺失的部分补上。”傅寒声凑近看。
在放大镜下,那些纸张的破损触目惊心,但温念的修补几乎天衣无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