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冰冷,吹在泪痕未干的脸上。温静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雨,站在路边拦车。城市的霓虹在她模糊的泪眼中闪烁,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小雨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她颈窝,带着哭腔小声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爸爸……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温静的心像被刀绞一般。她用力抱紧怀里这个无辜受累的小小身体,下巴抵着孩子柔软的发顶,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和坚定:
“小雨不怕,妈妈在。妈妈……带你回家。”
这个“家”,不再是那个充满谎言和背叛的牢笼,而是一个需要她重新去定义、去建立的,只属于她和女儿的、安全的地方。至于周明远和林雅茹?他们之间的龌龊,已经与她无关。
律师事务所的冷气开得很足,却吹不散温静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寒意。她坐在宽大的会议桌旁,对面是经验丰富的离婚律师陈薇。桌上摊开的文件,像一页页无声的控诉书:周明远电脑里那个“**R_Project”文件夹的拷贝(里面除了那些刺眼的高中旧照,还有一些零碎的、充满怀念与暧昧气息的文字片段)、部分被技术恢复的暧昧聊天记录截图(时间跨度近半年,内容充斥着“当年错过”、“如果能重来”、“你懂我的遗憾”之类的危险信号)、林雅茹工作室的来电记录、甚至还有温静自己记录的关于香水味和异常行踪的备忘录。
“温**,从目前收集的证据链来看,”陈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冷静而专业,“足以证明周先生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存在精神出轨和严重违背夫妻忠诚义务的行为。这对于争取孩子的抚养权非常有利。小雨的意愿也是关键因素,她已满六周岁,法庭会充分听取她的意见。”
提到小雨,温静的心狠狠一抽。这几天,她把小雨暂时托付给了父母。父母得知真相后,震怒又心疼,母亲更是抱着温静大哭一场,自责当初没有更坚决地提醒她。小雨很乖,在外婆家不哭不闹,只是晚上总要抱着温静给她买的那个小熊玩偶才能入睡,白天也常常对着窗户发呆。温静每晚都会和小雨视频,孩子总是努力扬起笑脸,说“外婆做的饭很好吃”、“外公教我下棋了”,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藏不住的失落和不安,像针一样扎在温静心上。
“抚养权,我一定要拿到。”温静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小雨不能跟着他。他连最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而且,”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雅茹……那个女人,心思深沉,我不可能让小雨生活在一个有她的环境里。”
“我理解。”陈律师点头,“目前证据充分,我们有很大把握。财产分割方面,由于周先生是过错方,我们也可以争取最大权益,包括你们婚后购置的那套房产……”
温静抬手打断了她:“财产方面,该我得的,我一分不会少要,那是我应得的保障,也是为了小雨。但我不需要多占他一分不属于我的东西。”她的眼神疲惫却清醒,“我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带着小雨开始新生活。”
离开律师事务所,温静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胸口的窒闷。手机震动起来,是林雅茹的号码。温静盯着屏幕,眼神冰冷。那天中午所谓的“叙旧”,林雅茹姿态摆得很高,言语间充满了对周明远的“同情”和对温静“冲动”的“惋惜”,甚至暗示温静不懂周明远“内心的遗憾和挣扎”,字字句句都在撇清自己,却又在无形中将责任推给了温静的不够“大度”和“理解”。温静全程沉默,只在最后冷冷地说了一句:“林雅茹,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表演。我和周明远之间的事,轮不到你这个‘故人’来指手画画。管好你自己,离我的生活,离小雨远一点。”那顿饭,不欢而散。
温静直接挂断了林雅茹的来电。她不需要听任何解释或“劝告”。她打车去父母家接小雨。无论如何,她要亲自陪着女儿。
刚进父母家门,就听到周明远激动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爸,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我对雅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是她主动联系我,说忘不了高中的情分……我承认我意志不坚定,被她撩拨得心乱了!但我发誓,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我爱的是静静啊!还有小雨,她是我的命根子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听起来情真意切。
温静站在玄关,脚步顿住。她看到小雨被外婆紧紧搂在怀里,小脸埋在老人肩头,身体微微发抖。而周明远正跪在温静父母面前,涕泪横流地忏悔。
“一时糊涂?意志不坚定?”温静的母亲气得浑身发抖,“周明远!你当初隐瞒小雨的时候,也是一时糊涂?你背着静静跟那个女人暧昧不清的时候,也是一时糊涂?你的糊涂可真多啊!我们静静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一次次地伤她的心!”
“妈!我**!我该死!”周明远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求求你们,劝劝静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没有她们娘俩!小雨,小雨!”他突然转向小雨,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哀求,“小雨,你帮爸爸求求妈妈好不好?爸爸最爱你了!你不想爸爸妈妈分开对不对?你不想没有家对不对?”
小雨被父亲突然的激动吓到了,小嘴一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求助地看向门口刚进来的温静,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妈妈……”
温静的心像被撕裂一般。她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小雨从母亲怀里抱过来,紧紧护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隔绝开周明远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她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小雨冰凉的小脸,柔声安抚:“小雨不怕,妈妈在。”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跪在地上、形容狼狈的周明远,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彻底的失望和鄙夷。
“周明远,收起你这套表演。利用孩子来打感情牌?你真是**到了极点。”她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律师我已经请好了,离婚协议很快会送到你手上。现在,请你离开我父母家,立刻,马上。”
“静静!你不能这么狠心!”周明远还想扑过来,被温静的父亲厉声喝止。
“周明远,够了!”温父挡在女儿和外孙女面前,脸色铁青,“我们温家不欢迎你!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周明远看着温静决绝的眼神,看着岳父岳母愤怒而疏离的面孔,最后目光落在温静怀里那个紧紧搂着妈妈脖子、只敢偷偷看他一眼又迅速把脸埋起来的小雨身上。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灰败的死寂。他颓然地低下头,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温静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她感觉到怀里的小雨在无声地流泪,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温静心疼地拍着女儿的背,一遍遍轻声说:“小雨不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晚上,温静搂着小雨躺在父母家客房的床上。小雨蜷缩在她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她睡衣的前襟,像抓着唯一的浮木。黑暗中,过了很久,小雨才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开口:
“妈妈……”
“嗯,宝贝?”
“爸爸……爸爸下午说,那个林阿姨是坏人……说她骗他……”小雨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不安,“爸爸还说……他最爱的是妈妈和我……他说的是真的吗?”
温静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周明远为了挽回,竟然不惜在孩子面前诋毁林雅茹,把责任都推给对方,试图用这种方式博取同情!这比他自己出轨更让温静感到恶心和愤怒!他不仅背叛了婚姻,更是在毒害孩子纯真的心灵!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用尽可能平稳温和的声音说:
“小雨,大人之间的事情很复杂。爸爸做错了事,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个林阿姨……她也有错。但是,”温静捧起女儿的小脸,在黑暗中认真地看着她朦胧的泪眼,“这不是小雨需要去分辨和承担的事情。妈妈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无论发生什么,妈妈永远爱你,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们的家,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但妈妈的爱,一点都不会少,明白吗?”
小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小脸更深地埋进温静怀里,闷闷地说:“嗯……小雨也爱妈妈……小雨也要保护妈妈……”
几天后,温静带着小雨搬进了临时租下的、离父母家不远的一套小公寓。房子不大,但干净明亮。温静特意将一间小卧室布置成了小雨喜欢的风格,墙上贴着她画的画。生活艰难地重新起步。白天,温静强打精神处理工作和离婚诉讼的繁杂事务;晚上,她陪着小雨,讲故事,做游戏,努力填补孩子心中因家庭变故带来的空缺。周明远没有再出现,只通过律师沟通离婚事宜,态度强硬地表示要争夺小雨的抚养权。
一个周末的下午,温静在书房整理工作邮件,小雨在客厅安静地画画。突然,门铃响了。温静以为是快递,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周明远。他看起来憔悴不堪,胡子拉碴,眼神浑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他无视温静的冷脸和阻拦,强行挤了进来,目光直接锁定了客厅里正惊讶地看着他的小雨。
“小雨!爸爸的小雨!”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跌跌撞撞地朝小雨走去,“爸爸好想你!跟爸爸回家好不好?那个家才是你的家啊!这里太小了,什么都没有!爸爸给你买了好多新玩具……”
小雨被父亲疯狂的样子吓坏了,扔下画笔,尖叫一声,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下椅子,飞快地跑向书房,扑到刚走出来的温静身后,紧紧抱住她的腿,小身体瑟瑟发抖,带着哭腔喊:“妈妈!我怕!”
“周明远!你发什么疯!滚出去!”温静护住女儿,厉声呵斥,同时伸手去拿手机准备报警。
“我没疯!”周明远嘶吼着,眼神狂乱,“温静!你凭什么带走我的女儿!她姓周!是我的!你休想拆散我们!还有你!”他猛地指向温静身后的小雨,语气带着一种被背叛的扭曲愤怒,“小雨!爸爸对你不好吗?你要什么爸爸没给你?你现在就只认这个狠心拆散我们家的女人吗?她不是你亲妈!”
“你闭嘴!”温静气得浑身发抖,将小雨紧紧搂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不想让她听到这些恶毒的话。
周明远却像找到了宣泄口,借着酒劲,不管不顾地继续咆哮:
“是!我是对不起你妈妈!我是跟林雅茹联系了!那又怎么样?她是我初恋!是我心里永远的遗憾!温静,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刻骨铭心的感情!你只知道柴米油盐!跟她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还活着!才感觉……感觉弥补了当年的错过……”
他越说越激动,语无伦次,将内心深处那些龌龊的、从未敢在清醒时袒露的隐秘心思,借着酒劲一股脑地倾泻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扎在温静心上,也扎碎了小雨对这个父亲最后的一点幻想和期待。
温静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儿,心痛如绞,只想立刻让这个疯子消失。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怀里的小雨身体突然僵了一下。小女孩慢慢抬起头,大眼睛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与年龄不符的失望和决绝。她的小手,从温静的怀里悄悄伸出来,摸索着,抓住了自己手腕上那个粉色的儿童手表——那是温静刚给她买的,有录音功能,方便联系。
小雨没有看温静,也没有看发狂的父亲,只是低着头,用微不可察的动作,轻轻按下了手表侧面那个小小的录音键。红色的指示灯,在表盘边缘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周明远还在歇斯底里地发泄着:
“……林雅茹她比你懂我!她懂我的抱负,懂我的遗憾!温静,你除了会照顾孩子做饭,还会什么?你根本满足不了我!离婚?好!离!但小雨必须跟我!我不能让我女儿跟着你这样狭隘无趣的女人长大!我会告诉法官,你不配……”
不堪入耳的咆哮充斥着小公寓。温静紧紧抱着小雨,心如死灰,只盼警察快点来。她没注意到,怀里的女儿,正用她小小的身体和那块小小的手表,以一种沉默却无比勇敢的方式,守护着她最爱的妈妈。
直到警笛声由远及近,周明远才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惊惶。警察的到来带走了他。公寓里终于恢复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