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战火前夕的孽缘“奶奶,奶奶,你再给我讲一次你和谯繁星的故事吧。
”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我的病床前,用小胖手抱着我的胳膊轻轻摇晃,
特别自来熟的撒娇道。听到从她嘴里说出谯繁星三个字,我才动作迟缓地转头看向她,
正迎上小姑娘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在我的记忆深处,似乎也曾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我记得那人就叫谯繁星。“行,奶奶给乖宝儿讲一讲奶奶和谯繁星的故事。
”我挣扎着坐起身,小姑娘特别有眼力地替我整理好靠背的垫子。我年纪大了,
许多事情记得不太真切,唯独谯繁星这个人好像阴魂不散,
把我和她的事用刻刀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看向窗外微微眯起眼睛,
开口道:“说起来这个谯繁星啊,我当时见她第一眼就打心眼里喜欢,只可惜……她嫁人了,
我也嫁人了。”我的思绪逐渐飘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前夕,眼神逐渐开始变得清明,
往事又一次在我脑海中重映。石邑城里有两大家,一家姓程,另一家姓何。
王毓知是程家小子程明春的媳妇儿,她结婚当天看见邻居家和她同为新娘子的谯繁星,
兴奋地想去打声招呼,没成想被自家婆婆张荣子拽住胳膊一把拉走了。直到酒席结束,
宾客散尽后,累了一天的王毓知才从自己丈夫嘴里得知:程家和何家是世仇不说,
偏偏从祖上开始两家就是邻居。他们的恩怨得往上追溯好几代祖宗,具体是因为什么结的怨,
现在两家人早就不记得了,只是凭借本能遵循祖训。听说当初程家某一位祖宗想搬家来着,
后来因为何家当时的话事人做了什么事儿,
气的程家祖宗写下祖训——凡是程家的子孙都不准搬家,除非何家先搬走,
不然就要一直死磕到底!就这么着,两家都憋着一股气,至今都还是邻居。
得知两家这么荒谬的恩怨,王毓知手刚拆下发簪放在桌上,
下一秒就掩着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烛火很暗,王毓知笑的花枝乱颤,
鲜活的模样一下子撞进程明春的心里。“我的毓知啊,春宵苦短,夫君这就带你去洗漱。
”程明春把王毓知揽腰抱起,朝着下人早早备好的浴桶走去。水花四溅,春光旖旎。第二日,
王毓知揉着酸软的腰,早早起来要去服侍公婆起床吃饭。程明春拉住她的胳膊,
“鸡都没叫呢,你要起的这么早?”“不早了,现在起来做好早饭,公婆起床就能吃了。
”王毓知笑着说。“家里有做饭的下人,不用你早起做饭,况且你昨晚都没休息好,
身体吃得消么?”程明春不由分说脱下她穿好的外衣,强硬地让她睡回笼觉。“哎,哎,
天都亮了,别闹了。”王毓知扭来扭去,想以此躲开身上逐渐不老实的手。
“你都是我夫人了,天亮又能怎?”最终王毓知还是被带到床榻上,
直到日上三竿程明春才一脸魇足从房里出来,神清气爽地招呼院里的下人进屋伺候夫人起床。
丫头们见少爷起了,忙敛了嘴角的笑,端着洗脸水鱼贯而入。
王毓知看见守在门口等她出门的男人,脸上泛起羞恼的红晕。大堂的公婆早就吃好了饭,
正端坐上首等着新媳妇奉茶,等到二人彻底收拾好,这才姗姗来迟。王毓知生怕挨骂,
战战兢兢地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对着公婆依次奉上,意料之中的斥责没有降临,
反而是公婆笑盈盈的递上红包。“年轻人吗,我们理解的。”婆婆笑着揶揄,
“明春前几天还很抗拒,没想到只过了一晚就喜欢的紧呐!”程明春假装听不懂,
王毓知则攥着红包羞红着脸躲在他身后。察觉到肩膀被一只手搂住,
就听程明春的声音道:“娘,你在说什么,我媳妇儿可听不得这些。”闻言,
王毓知的脸更红了。隔壁和程家的包办婚姻不同。何恣期是在南方游历时碰见的谯繁星,
他对谯繁星可谓是一见钟情,好不容易才把她追到手带回家。何家爹娘一直不同意两人婚事,
不论是何恣期软磨硬泡,还是威逼利诱都不管用,最终还是看程家要办喜事,
何家二老为了不在这件事上低程家一头,这才堪堪准了两人的婚事。
于是俩家昨日一同办了喜事,两场喜宴几乎宴请了城里全部的人家。办完喜事的第二日,
按照镇上习俗,婆婆要给新过门儿的媳妇买新衣服。于是,在石邑城最大的服装店里,
王毓知和谯繁星第二次碰面了。和二人之间平和的气氛不同,两位婆婆之间可谓是剑拔弩张,
现在就差一个火星儿就能被引爆。果不其然,
炸弹被引爆的引线是两位婆婆看上了同一件衣服,都想要给自己的媳妇买。
程家婆婆张荣子是真心觉得这件衣服很衬王毓知气色,
对面何家婆婆刘英则是专门和她对着干,不管对方拿什么衣服,她都要争上一争,
也不管那些衣服适不适合谯繁星。张荣子看了无数件衣服后,
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你个遭了瘟的瘟猪!我看上哪件衣服你就抢哪件,怎么?
你是想全买下来开个服装店好和老板抢生意?”刘英身材矮胖,
原本看张荣子生气还在沾沾自喜,现在一听自己被她骂是遭了瘟的瘟猪,顿时脸色变得狰狞。
于是不甘示弱回怼:“家里开私塾的,就这点素质?看你瘦啦吧唧又没素质那样儿,
跟山里的野猴子有什么分别!别人看见你这疯老婆子模样,
谁还敢把孩子放心送你家里去学习!”服装店外边早就围了一圈人,不过没有一个劝架的,
全是看热闹!甚至还有卖炒瓜子儿的在门外街边摆起了摊儿。别说,生意还真挺好!
不少人买了瓜子儿分给旁边人,然后打听起自己没吃到的八卦。里边的骂战已经到了尾声,
没有谁输谁赢,两位从来都是平分秋色。“走!毓知,我们去别家买!
这家的衣服被那瘟猪看上,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娘这就带你去买布,
最近西洋那边传过来不少衣服样式,娘给找人,让他们照着那些样式给你做!
”“看你儿媳妇那尖嘴猴腮的倒霉样儿,长得跟不敢见人的老鼠儿似的,还穿洋装?
别回头好不容易做好了,穿出来一看被别人笑掉大牙!
看我们家星星的身材样貌才配得上洋装,走,星星,娘也给你买布做洋装!”“你个学人精!
市井泼妇!骂我就骂我,为什么要骂我家毓知!我跟你拼了!
”张荣子一听自己千挑百选的儿媳妇被人这么骂,当即恼了,扑上去在刘英脸上挠了几把,
拽着她的头发不撒手。刘英也不是吃素的,脸上头上的刺痛感褪去些,
反手扯住了张荣子的衣领子,拽的她不得不弯腰低头,然后一把薅上了她的头发,
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还敢跟老娘动手?我薅不死你!给我撒开!”“撒手也得你先撒,
你还要给我儿媳妇道歉!”张荣子也不甘示弱,忍着疼也不忘给儿媳妇讨公道。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两个人谁也不想先撒手,于是就这么弯着腰头抵着头,
不明白原委的人见了说不定以为她们在夫妻对拜。王毓知率先在惊愕中回神儿,
看婆婆落入下风,赶忙撸起袖子冲进屋子中央解救婆婆,嘴里看似劝架,“别打了,哎呦喂,
别打了呀。”手上动作可不老实,只见她两只手卡住刘英的腋下,用尽全力狠狠一挠。
“哎呦,痒死我了,不对不对,疼死我了!你个兔崽子拉偏架是吧,信不信老娘连你一块打!
”刘英正沉浸式薅头发,腋下突然被人攻击,又疼又痒的感觉让她分了心,手上动作一松,
身子一扭便躲过了王毓知的黑手。头皮一松的张荣子抬起头来,
朝着媳妇投去一个“你很漂亮,干得不错”的眼神,然后拢了拢头上杂乱的头发,
挑衅地看向手下败将刘英,道:“没用的东西,这次你算是输给我了吧!”刘英怒极,
还想冲过来撕扯,围观的人见事情要闹大,赶忙拦住了她,即便这样她也不消停,
手上指指点点就算了,还想跳起来冲破桎梏,
同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要不是你儿媳妇下黑手,我会输?”她这副模样落在张荣子眼里,
那可真叫一个解气!于是心情大好的继续补刀,说道:“那也是我儿媳妇选的好,
跟我比儿媳妇你也输了呀,哈哈哈哈哈哈!”刘英看着死对头趾高气昂离开服装店,
恶狠狠的目光投向她的好儿媳谯繁星,围观的众人还没散尽,看婆媳俩这样儿,
估计还有一场好戏看。“你个没用的东西!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干什么?
没看到我被欺负了?别人家的儿媳妇都知道帮自己婆婆,你倒好!
是不是记恨我不让你进门所以今天在这报复我?亏得我今天还想给你买新衣服,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啊?我不活了啊啊,丢死人了我!”刘英从没受过今天这么大的气,
始作俑者走了,她只好把气撒在谯繁星身上。谯繁星低着头挨骂,一言不发。
刘英看她这样更来气了,眼看胸口的闷气发泄不完,转头对着围观的观众开火:“怎么,
是看戏没看够,连我教育儿媳妇也想参谋几眼?还是说你们一个个的想替她挨骂?
你们爹娘太长时间不打骂你们,一个个的都皮痒了是吧!想挨打想挨骂早点说啊,
老娘亲自给你们松松皮!”连珠炮似的话一出,店里看好戏的人作鸟兽散状跑着离开服装店,
生怕跑的慢了就被拉住暴揍一顿!2产房惊魂夜那天之后,王毓知和婆婆一起去买了布,
耗时几个月才拿到洋装的成品,不过那时候已经冬天了,洋装再美也没法穿了。
隔壁的谯繁星那天之后似乎过的很不好,晚上时常能听到她在隔壁哭泣的声音。同为女人,
王毓知不免有些心疼她,公婆不喜便罢了,这才成婚短短半年,何恣期就经常不在家了。
这天王毓知吃早饭时突然一阵反胃恶心,“呕—”这动静可把身旁的程明春吓坏了,
于是筷子一扔,饭也不吃了,焦急站起身就要出去找大夫。转身的瞬间胳膊被拉住,
一扭头看到王毓知正用一种饱含爱意更多的是害羞的眼神看他。“你怎么了?
”程明春被这眼神看的心头一软,焦躁的心情安定下来些许。王毓知还没说话,
就听到张荣子的调笑:“自己媳妇怀孕了,你要当爹了都不知道。瞧你那毛头小子样儿,
哪像个成了家的男人。”说完还捂住嘴对着程父使了个眼神,程父也跟着笑起来。
“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程明春现在恨不得把王毓知抱起来转圈圈来向她表达自己的感情。
王毓知当然能感受到他的兴奋,她想:要是程明春**上长了一根狗尾巴,
那现在一定会甩出花来。“让我听听咱们孩子有没有在叫爹啊?
”程明春把脑袋贴在她肚子上,开心的像个傻子。“瞧你没出息那样儿!
那孩子现在才三个月大,你能听出个什么来,傻子!”张荣子吐槽起儿子来简直不留余力。
“嘿嘿。”程明春听完也不恼,反而好脾气的笑笑,不过这副模样落在他娘眼里,更傻了。
转眼到了夏天,王毓知坐在檐下的摇椅上轻轻摇晃,一手轻抚着隆起的肚皮,
眼神停留在屋里挂起来的洋装上。程明春以前留过洋,
自己和他办喜事时他刚从大洋彼岸回来不久。也不知道他看见我穿上洋装会是什么表情?
王毓知想着想着竟然红着脸笑出声来。时间转眼便到了王毓知的产期。
屋里接生婆让人换了一盆又一盆热水,王毓知的痛呼声一直没停过。屋外程明春听着声音,
不安的走来走去,张荣子和程父脸色也不好。“我生明春那会儿,也没用这么长时间啊,
毓知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张荣子声音都在颤抖,她是真的心疼王毓知。门从里边推开了,
接生婆双手满是鲜血,神情惊慌道:“不好啦,夫人这胎是横着的,
你们要想保命就快些准备马车送去洋医生那吧。”他们这地方年前有个洋人开了家医院,
程明春不知道,但是张荣子知道。都说洋医生的医术比中医好,
张荣子本来想把毓知安排进洋医院生产,所以提前去医院看了看。
医院里边有一个专门给女人生孩子准备的屋子,她想进去看但被人拦着不让进。
那些洋医生说的话她又听不懂,就看见一个女人大着肚子被送进去后,
那些穿白衣服还用白布捂着嘴的洋医生也跟了进去,
身后还有几个一样装扮的洋妞推着小推车进去,那推车上摆放着什么刀啊剪子之类的东西。
这可把张荣子吓坏了,她觉得这洋人开的医院就是想害人命,
说不定背地里偷摸做什么坏事呢!可不能把毓知送到这里!当即下定决心让毓知在家生产。
眼下听到接生婆说让把毓知送到那害人的地界儿,张荣子第一个不同意,
跳出来大声嚷嚷:“不行,那洋医生是害人的,可不能把毓知送过去!
”程明春听到有外国医院,第一反应就是毓知有救了,也不管张荣子说什么,
直接出门找车去了。推开门恰逢隔壁何家也有人出来,居然是何恣期!
他家门口还停着一辆四轮轿车!谯繁星挺着大肚子被何恣期搀扶着往车上去,
扭脸看见程明春正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于是试探着开口:“我听到王毓知的声音了,
你把她带来吧,坐车去医院更快些。”这话说到了程明春心坎上,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毓知关系这么好了,但反正谯繁星说了,也省了自己麻烦,
于是道过谢后,冲进了院子,没一会就抱着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毓知上了车。
没等两家的老人出来,车子早一溜烟儿开出去了老远。医院里,王毓知被送进手术室,
原本没动静的谯繁星也发动了,
等她从手术室里被一个抱着孩子另一个推着病床的护士推出来后,王毓知还没出来。
谯繁星想到她临上车时惨白的脸色,那会子看起来就跟快要死了一样,不会出不来了吧?
等她刚被送回病房,孩子饿的哇哇大哭,何家公婆都没来,
她身边只有一个没有带娃经验的何恣期。“这,她怎么哭了?
”何恣期刚手忙脚乱的安顿好谯繁星的床铺,刚直起身孩子又哭了,“这该怎么办,
我要去找医生吗?”谯繁星虽然是第一次生产,她却凭当母亲的本能判断出孩子是饿了,
于是使唤何恣期把孩子放到自己身边,她要解开怀给孩子哺乳。不知道是不是哺**式不对,
孩子咂了半天没喝到奶水,谯繁星也开始焦躁,“你去家里做些米糊糊带来喂给宝宝,
我好像不能哺乳。”“我,我这就回去准备。”何恣期转身要走,
突然又担忧道:“我回家了一时半会来不了,你要是有事怎么办?”“不用管我,
这里有医生我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家去准备!”谯繁星朝他疯狂摆手,让他快走。
病房里只剩下谯繁星,孩子还在大哭。旁边被医生又推进来一张床,
随后程明春以及他的爹娘都挤进这间病房,全部视线聚集到病床上的人身上,
他们眼神里的关切多到快要溢出来。“爹,娘,明春,我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了。
”王毓知失血过多,脸色还是白白的,气若游丝道。“我的毓知啊,你今天可受了苦了,
以后咱不生了,再也不生了,只有程安安一个就好了。”程明春扑到病床上,
控制着力道没压到王毓知身上,哭的泣不成声。程父满脸动容,张荣子则撇撇嘴,
她不是不心疼儿媳妇,而是看不上程明春这副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样子,
一个大男人说哭就哭像个什么话!若只在家里哭还好,这当着外人面还哭,
被别人看去不得笑话死他。这时候,张荣子才发现和她们同处一间病房,
脸上满是尴尬的谯繁星。“哟,我看你的娃娃是不是饿了?”张荣子发现她抱着的孩子在哭,
只是哭声一声比一声小,眼看着就要听不到声音了。“我,我让何恣期回家做米糊去了。
”谯繁星不知道自己要是提出请求会不会被对方拒绝,于是纠结着一张脸,欲言又止。
“那个,我,”谯繁星正要说话,就见张荣子转过身去了,正低落地垂下脑袋,
突然有人把孩子从自己怀里接走了。正是张荣子。她把吃饱喝足的程安安放到了病床上,
现在要用剩下的米糊填饱这个小可怜的肚子。“谢,谢谢你,婶子。”谯繁星红了眼眶,
捂着嘴低声啜泣道谢。“哎呀,你别哭啊,这要是现在进来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张荣子没安慰过人,生平头一次安慰的话居然是对跟自己不对付的何家媳妇说的。
意识到刚刚的话有些不对,于是斟酌着改口:“我的意思是月子里的女人不能哭,
对眼睛不好,你快别哭了。你来看你女儿的小胖手小胖脚,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多好啊!
”“我不哭了,婶子。”越想控制不哭,谯繁星的眼泪越停不下来。“老婆子,
你喂好了就赶紧过来,你自己亲孙女还等着你抱呢,你倒好,抱着别人家孩子不撒手了。
”程父也看何家媳妇可怜,于是默许了张荣子喂食的行为,可现在何家媳妇一哭,
这性质就变了呀,就跟张荣子说的一样,被外人看见以为自己家欺负她怎么办?
本来两家关系就紧张,别因为这个到时候打起来就不好了。毕竟何家祖上是开武行的,
就算到现在不干了,动起手来,程家人也打不过何家!谯繁星应该也意识到什么,
擦干了眼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说道:“谢谢婶子了,把孩子给我吧。
”见孩子吃完米糊已经不哭了,张荣子这才把孩子重新放回孩儿他娘身旁,
然后跟王毓知讲起来最近听到的风言风语,“听说南边已经打起来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谯繁星也听到了,身体一僵,王毓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只不过碍于公公在场没有多言。两个同天生产的产妇在医院里一起住了一个月,
直到坐完月子才回家。回家路上,王毓知抱着孩子坐在马车里,程明春雇了车夫拉车,
自己就坐在她身旁,边伸出手指逗弄程安安,边说:“爹的好安安,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呀!
”另一边的谯繁星也在回家的路上,她身旁没有何恣期,只跟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替谯繁星背着出院的包裹。“何恣期今天有很重要的任务,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那女人带着鸭舌帽,说话的同时眼神还警惕地环顾四周,“我把你送到何家就该走了,
你自己在这边多保重,尤其要保护好念昭。”“我知道了。
”谯繁星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念昭,眼中是道不明的悲伤,嘴里嘟囔着:“念昭啊,
娘的念昭。”3血色洋装又是一年冬天到,王毓知没有和当初预想中那样穿上那件洋装,
生程安安让她元气大伤,不说以后再也无法生育,身体也暴瘦十几斤,
那件洋装早就不合身了。尤其现在到了冬天,王毓知感觉自己甚至没办法走出屋子,太冷了,
透到骨子里的冷。“毓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当当—”程明春从外边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
在外屋烤了火驱散周身的寒冷后,才抱着怀里的物件冲到里屋,
兴冲冲地把礼盒放到王毓知的面前。“你瞧你,都有了安安当爹的人了,还像是个孩子。
”王毓知收起悲伤,笑着打开礼盒。里边是一件洋装,款式比之前那件更好看,
更令她开心的是,这是件冬装!“怎么样?喜不喜欢!”程明春脸凑到她嘴巴旁,
示意她既然喜欢这个礼物,就要给自己奖励。“喜欢,我好喜欢。”王毓知几乎要感动哭了,
抱着他的脸啪叽亲了一口。“我帮你穿上试试?”程明春不怀好意地靠近,
手指搭上她脖子下的盘扣,眼看就要解开了,门外传来动静儿。“明春回来了?”小院儿里,
张荣子的声音传到里屋,脚步声还在渐渐靠近,掀开帘子,就见程明春站在床边立得板正,
王毓知也不知为什么红着脸,手边还放着一身衣服。“怎么了这是?
”张荣子打从程明春刚从外边回来,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
所以特意掐着时间抱着程安安来打断他的好事。见自己诡计得逞,张荣子也不掩饰了,
直接把程安安放到她爹手里,然后不管她爹难看的脸色直接一**坐在凳子上,
和王毓知说起了何家的八卦。“我刚知道了何家的一个惊天秘密,跟你们说了可别出去乱传!
”其实不用她叮嘱,这个事已经不是秘密了。“何家媳妇谯繁星看着老实木讷,
没想到生下的孩子压根不是何恣期的!这话可是她亲自说出口的。怪不得当初在医院,
何家除了何恣期没一个人去医院照顾她,该说不说何恣期也是可怜人,好不容易修成正果,
媳妇生的孩子还不是他的!”张荣子说的口干舌燥,拿起茶壶自顾自倒了一杯水,
咕咚咕咚灌下去后,继续说:“你们说何家小子他媳妇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是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勾搭的野男人啊?”王毓知前些日子早上确实听到了隔壁在吵架,
砸东西的动静把她吓一跳,万万没想到吵架的根源居然是这个。程明春突然听到这惊天八卦,
偷偷在心里想,怪不得有些日子没见到何恣期了。“怎么?
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跟着学习进步?”程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里,
几人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张荣子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想到平时他最讨厌自己八卦,
于是连忙哄道:“哎呀,你个不知羞的老头子,有你在,我找什么野男人啊!
”真不愧是家里唯一支持程明春出国留洋的人,什么虎狼之词都敢往外冒。
程父纵然听她说过不少胡话,可当着儿子儿媳的面说,还是第一次。
于是严肃了半辈子的老学究罕见的红了脸,留下一句:“咳咳,你才是真的不知羞!
”然后落荒而逃。张荣子和程父成婚这么多年,见到他脸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天程父脸红这一下,成功让她想到了三十年前洞房花烛夜里,他的脸也和今日一样。
“你别跑啊,老头子,等等我!”张荣子追出门,程父早就没了踪影,
她忙着追人地上结了冰也没注意,一不小心脚踩上去,狠狠摔在地上,“哎哟—我的手,
我的腿啊—”“娘—”程明春从屋里跑出来,手碰到娘衣服的那一刻,有人动作比他还快。
“荣子—”程父从躲藏的柱子后边冲出来,边喊边跑过来。“你去找百草堂找唐大夫,
她会正骨。”说完,程父抱起张荣子回了他二人的屋子。“太阳还没落山,
百草堂今天居然不开门吗?”程明春站在大街上疑惑看着关门的百草堂。“唐大夫,你在吗?
开开门吧,我娘摔了,需要你去家里跑一趟。”程明春顾不上其他,趴在门上听了一会,
听到里边有动静,这才拍门喊起来。“今日不出诊,你找别的大夫去吧。
”一道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女声儿清晰地传到程明春耳朵里。“唐大夫,我娘脚伤的实在严重,
只有你正骨的手法好,我求求你了,就跟我去一趟吧。”里边良久没有声音,
程明春心灰意冷快要放弃的时候,百草堂的门开了。唐戎安带着药箱从里边走出来,“走吧。
”还是那道冷漠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听起来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没空去想唐戎安为什么改变了主意,程明春只焦急的带着她往家赶。幸运的是,
张荣子的脚伤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不过治疗方法也谈不上简单,
经过唐戎安熟练的手法推拿过后,吓人的肿胀瞬间便消退了不少。唐戎安结束诊疗时,
天色已经晚了。“多谢唐大夫。”程父朝她拱手道谢,然后让程明春送她回去百草堂。路上,
程明春拿着前不久新买的外国灯照明,俩人就沉默着往前走。“这是什么东西?
”灯光照到的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程明春虽然留过洋,但是很迷信,
最怕神神鬼鬼的东西了。大半夜的路上看见这东西,差点把他三魂七魄吓丢了,
他敢保证要不是旁边有个唐戎安,他一定会吓尿裤子。唐戎安没管他,
借着灯光看清地上那人的装束后,皱起眉过去将他扶起来。这一扶,
程明春也看清了那人的脸,居然是何恣期!“他,这是怎么了?应该没死吧?
”程明春咽了一口唾沫,发出很响的吞咽声。“你保持安静,
过来搭把手把他送回我的百草堂。”唐戎安毕竟刚救了张荣子,何恣期也算救过王毓知。
所以程明春尽管不太情愿,最终还是背起这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把他送到百草堂。
回到百草堂,唐戎安打开随身的药箱,十分自然地指挥程明春做事。
何恣期看起来伤的很严重,也不知道是怎么受的伤,程明春想着,手上动作不停,
三两下**了他的上衣,正要脱裤子时,看到了他腹部不规则的圆形伤口。
程明春震惊地指着何恣期腹部的伤口,吓到口齿不清,“这这,他这,唐大夫,
他这是枪伤吧,这这,他干啥去了能受这伤啊?”“闭嘴,你去把门关好。
”唐戎安冷静给手术刀消毒。程明春觉得这俩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自己今晚意外被卷进来,以后能不能脱身都两说。他在外边担惊受怕,
唐戎安在里边正替何恣期治疗。手术刀的刀尖挑破皮肉,
昏迷中的何恣期皱着眉发出痛苦的闷哼,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唐戎安,
于是硬咬着牙不吭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恣期脸色苍白,看起来快要重新陷入昏迷,
突然一阵难以忍受的疼自腹部蔓延全身,“啊—”何恣期上半身突然剧烈弹起,
口中是压抑不住的**。原来是唐戎安手腕用力把手术刀探入伤口撬动了子弹,
另一手拿剪刀趁机把子弹夹出来,然后随意扔到旁边的托盘里发出“叮—”的一声。
“马上就好,你再忍一下,我现在给你缝针。”唐戎安来不及擦拭额头的汗,
扶着何恣期让他重新躺下。“嗯。”何恣期干涩的嗓子硬挤出来一个音节。
门口的程明春还在胡思乱想:唐大夫一个中医,她会开刀吗?开刀的话又没有麻药,
也不知道何恣期能不能受的住吗?屋里突然传出来何恣期的痛叫,吓得程明春腿一软,
直接瘫坐在地上,他开始担心何恣期能不能活过今晚。当初留洋时程明春和外国同学一起,
参加过好几场反对不公的****活动,那时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枪炮的威力!
身边的同学朋友一个个倒在血泊里,他被吓破了胆,瘫坐在地上无法动弹,
混乱中不知道被哪个活菩萨转世的人拽住衣领子,一只手就把他拖到了安全地带。
那些中枪的同学最后在暴乱平息后被送去医院,最终活下来的人不足三分之一。自那次以后,
程明春就留下了严重的阴影,以至于后来张荣子写信让他回来,
程明春二话不说就收拾了行李,坐了几个月轮船最终飘洋过海成功回家。今夜,
何恣期让程明春重新想起了那场噩梦。“你怎么了?
”唐戎安随手拿起湿布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来到门口看见程明春像傻了一样瘫坐着。“没事,
我没事。”程明春的脸色看起来不比受伤的何恣期差,“他会没事的吧?
”“明早他要是能醒过来就没事了。”唐戎安看他脸色实在难看,
补充了句:“要不要给你开点药?”程明春看着她手上的血,颤巍巍咽了口唾沫,
大气不敢喘,低声试探道:“不,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应该能回家了吧?”“嗯。
今晚的事情还希望你能对外人保密,不要声张。”唐戎安郑重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都不知道。唐大夫当我今晚没送你回来就好。”程家,张荣子等人等不到程明春回来,
也没等他,早早就吃完了晚饭,各自回了院儿。王毓知正抱着程安安哄睡,
程明春从外边回来关紧大门,冲进里屋后,顾不得茶壶里的水凉,直接对着壶嘴儿喝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毓知见安安睡熟了,轻手轻脚地放下她。
踮着脚尖走到程明春身边坐下来。“毓知,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和隔壁的谯繁星私底下有来往,但是以后,断了吧。
”程明春回来的路上抽丝剥茧将事情捋了捋,没想到真被他捋出头绪来。“原来你都知道。
”毓知心底感动,她和谯繁星从医院出来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关系莫名就近了,
俩人经常悄悄趁着上街的名头碰面儿。“不过,你怎么突然要我跟星星断了联系,
不会是因为早上娘说的话吧?那就是流言蜚语当不得真。”说着,王毓知突然瞪大了眼睛,
眼圈变得红红的,“你不会是怀疑安安不是你的孩子吧?”“不是,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明春见媳妇儿落泪,内心是一边心疼她,一边顾虑着唐戎安的话。见媳妇儿不搭理自己,
只一个劲儿的哭,手帕都湿透了。程明春也顾不上其他,
当即就把百草堂发生的事情尽数讲给了王毓知听。王毓知听完也是做惊恐状,
站起身朝门外瞧了瞧,把门关的又严实了些后,才捂着胸口施施然坐下,道:“这事,
你可跟爹娘他们讲了?”“可不行,唐大夫交代我了,这事不能同外人讲!
”程明春见媳妇吓坏了,轻拍她的后背安抚。一晚上,
程明春夫妇都因为心里装着事都没睡好,早上看到对方眼下深深的乌青,都有些心疼彼此。
今日一早,街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乱糟糟地吵作一团。
程明春以为又是娘和隔壁刘英吵起来了,于是赶紧起床,
往睡袍外套了件大氅就拉开门往外跑,边跑还不忘叮嘱王毓知再多睡会。“哎,你小心啊,
地上滑!”王毓知心里有些慌,看安安小小一个睡得香甜,提起的心才稍微放了放。街上,
程明春看着何家大门敞开,门口站着好多手持长枪的人。他们身穿土黄色军装,头顶棉帽,
帽子正中间缝着一个白底红圆心的国旗,程明春看见这些人,心口一颤,
悄悄关上门退了回去。他留学时听说过这个国家,当时的朋友评价这个国家的天皇,
说: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狗屎,还是被狗屎糊了脑袋,把自己国家底层的民众洗脑成疯子不说,
还跟睡不醒似的作白日梦!成天琢磨着怎么霸占别国的资源!不等把何家的事告诉爹娘,
程家的大门也被人从外边打开了,那些人闯进来了!
整个石邑城的人都被他们用长枪指着控制起来,然后赶到镇中心的一块空地上。
王毓知抱着安安战战兢兢躲在程明春身后,受伤的张荣子被程父搀扶着勉强站立。
何家的谯繁星也在,她抱着念昭在刘英身后,何父在最前方,鬼子少佐正在问话。
“何恣期是不是你儿子?他现在在哪儿?”翻译官把鬼子叽里咕噜的话翻译一遍,
冲着何父趾高气昂,唾沫星子乱喷。“你们找他做什么?”何父感受到刘英的紧张,
于是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怕。“少他娘废话,想活命就老实回答竹村少佐的问题!
”鬼子少佐竹村一郎还没动作,翻译官先一巴掌打在何父的脸上,恶狠狠道。“你别打他!
是,恣期是我儿子,可是他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刘英见自家男人被打,
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连忙上前插到二人中间,陪着笑道。何父被刘英一扯,
顺势不着痕迹地挡住谯繁星。“不知道?他是你儿子,你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都不信,
你觉得少佐会信吗?”翻译官的唾沫星子几乎给刘英洗了个脸。刘英也不敢擦,
僵硬地解释:“这不是家里出了事,恣期一时接受不了就跑了,乡亲们都可以作证,
恣期已经好多天没回家了。”说完,刘英环顾四周,想找个证人,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
看了一圈,别人一对上她的视线就把头偏过去。翻译官也看到了,于是嘲笑她,
说:“你的人缘有多差劲啊,这么多人都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替你作证,你不会真在骗我吧!
”刘英绝望,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坚定道:“我可以作证!
何恣期确实好几天没回家了。”说话的是唐戎安,“你是什么人?有何证据能证明!
”翻译官扭过头看她。“我是百草堂的大夫,
最近一个月我每天都会去何家替何老夫人把平安脉,这些时日确实没见过何恣期。
”“她说的可对?”翻译官问。“没,没错。”刘英慌不迭地点头,
朝唐戎安投去感激的目光。“你个死老婆子还挺惜命,胖的跟猪一样还请大夫把平安脉。
